十国千娇  第480页

能守得住了,谨防激怒周军。
  也有人坚持要皇帝下旨才能投降。
  坚持要圣旨的武将道:“城外的人是史彦超,那厮纯粹是个武夫,一拍脑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可信。俺们要是放下兵器了引颈待戮,死得憋屈,还不如顽抗到底还得个忠名。今上不同,人说有‘妇人之仁’,不会滥杀,现在的年号不也是‘宣仁’?若有皇帝圣旨,俺们的性命至少是保住了。”
  最后幕僚仲离开口道:“让皇帝受降,老夫觉得是稳靠的法子。”
  众将一听,大多就倾向第二种法子了。平时武将们对这些靠三寸之舌吃饭的文人都不怎么看得起,但心里还是觉得他们肚子里墨水多,脑子更好用。
  大伙儿一合计,便推举仲离出城去送降表。仲离一脸难看:“老夫想先卜一下凶吉……”
  “卜个屁,不去老子一刀砍了你,看你卜不卜得出来血光之灾!”


第六百二十四章 有多少事可以胡来
  郭绍已经带着人骑马赶到了前线,在史彦超的大帐内落脚。
  他坐在一条硌屁股的粗木凳上,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只人头。这脑袋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眼睛大睁着,死了还栩栩如生,完全没有萎靡的模样,连胡须都硬生生的。
  “罪将等万死!”下面的一群郓州将领磕头大呼。
  王朴站出来作揖道:“李筠大逆不道,谋反犯上!陛下方出兵,兵锋所到,一日平乱!陛下英明神武!”
  左右两列文武,立刻大呼道:“陛下英明神武!”
  大伙儿一起喊,声势十分有气势。一干叛将,无不俯首,几乎是趴在地上。
  王朴又当众大声道:“就是有这些乱臣贼子,不顾大义、无视大局,在后方兴风作浪,我大周禁军才不能全力抵御外寇。试想,禁军正在前方苦战,后面自己人捅一刀,后顾不堪设想;幸得陛下英明,此番以迅雷之势平叛,必叫居心叵测者胆寒!”
  左攸急忙附和道:“若不是国内有人兴风作浪,大周军哪能有所顾虑,急急退兵?”
  郓州叛将被义正辞严的言辞吓得,纷纷讨饶,“罪将等只是惧于李筠积威……”“罪将等万死……”“陛下饶命……”
  郭绍现在可以砍了他们,一点问题都没有,生杀大权是皇权的一种。但他也可以一句话就宽恕他们,这也是权力。
  郭绍想起自己亲自派的官员被砍了,脑袋衔着公文回来的一幕,心里还有气。要是照自己的想法,就像把这帮反贼砍了泄愤。
  但是,理智告诉他,无差别地杀他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首先这些人在李筠死后就不再有隐患,其次会破坏他仁义的名声……内战还没打完,他并不想多费力气。
  一两件事胡来,或许不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但如果太多事干错了,就会量变引起质变……前世的老师教他的。
  郭绍拿起旁边的布,把头颅盖上,一开口,众人纷纷躬身面向自己。他说道:“李筠是一员良将。”
  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显然对皇帝的话感到很意外。
  郭绍心道:要是李筠是一个不行的对手,老子打败他有啥值得耀武扬威的?
  他继续道:“李筠在河东时,昭义军将士勇猛杀敌镇守大周国门,都是勇士。这次郓州之战,他主动出击禁军前锋,也是善于判断战阵形势的最佳选择。我说他是一员良将,并无夸大之辞。可惜……”
  郭绍长叹一声:“他不明大义、不识大体,有亏大节,以至于一世之功毁于一旦!朕登基之时,他已奉为君父,今日又背叛,是不忠;我大周军为了天下百姓浴血奋战收复故土,他却在后面策划谋反,不就是为了一人之欲,是为不义!天下内战混乱久苦,如今世面初定,他又试图挑起内战,逆大势天道而为。天道汤汤,顺之者昌、逆之则亡!”
  众臣纷纷附议。
  郭绍又道:“今朝廷正是用人之机,李筠为了一己之私将昭义军将士陷于不义……朕痛惜万分!”他说着一脸惋惜难受。
  众罪将无不感怀。
  郭绍道:“昭义军武将、文官幕僚,暂离职接受朝廷审查,被裹挟参与者,稍作惩戒;鼓动谋反,照律法治罪。因大义而斩杀贼首者,减少了无辜军民的伤亡,一定要论功行赏……普通士卒无罪。”
  王朴等听罢抱拳道:“臣等领旨。”
  一众罪将忙拜道:“天恩浩荡,臣等谢恩!”
  ……郓州善后,郭绍没过问,幽州前营军府还没解散,有大批官吏、又在皇帝身边,权力极大,能办妥具体的事。
  现在郭绍在人前、经常张口说的就是仁义,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事,因为他不是个喜欢标榜道德的人。人有光和暗的一面……很多人都有的本性,世上有几个人真的那么高尚?连一代明君唐太宗都干了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但是,世上有大多数都愿意认可的规则秩序。郭绍明白,皇权之所以那么强大,是因为有很多人愿意认可。如果违反规则,让太多人不愿意认可,就会丧失权威,权力会逐渐变得无效。
  他坐在灯下,琢磨这些抽象的东西。
  就在这时,王朴、李处耘、左攸三人入帐拜见。
  这个帐篷里陈设几乎没有,只有郭绍有坐的地方,几个大臣只得站着。
  王朴道:“能确定李筠联络过的人,一是杨业,现在在东京,若非杨业主动奏报,李筠叛乱可能没那么快泄露。二是折德扆,静难军节度使,折德扆尚无消息。”
  郭绍看了一眼李处耘,忽然想起了一件小事。当年因为李处耘的女儿,郭绍和折德扆的堂兄弟折德良结过怨。
  李处耘躬身侍立,显得很沉默。幽州大战,李处耘丧失主动权,郭绍没责怪过他一句,不过可能他心里也有担忧。
  “折德扆……”郭绍的手放在下巴,做了一点琐碎的动作。在场的虽然是臣子,却都是很熟的人,现在又天黑了,郭绍的精神还是比较放松的。
  他又回忆起了那件往事……现在回头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没有根本利益冲突。不过当年郭绍还只是个武将,折德良因此上书说过郭绍的不是,确实有点芥蒂。
  王朴道:“折家的人不到东京来表忠,连奏章都不及时送来,是何意思?难道他还能觉得朝廷不知道?”
  “叫折德扆亲自来东京,有点强人所难。”郭绍道。
  王朴皱眉。左攸倒是若有所思地下意识点头,也看了一眼李处耘,没吭声,毕竟那件事关系李处耘的女儿,不太好当着人的面再提。
  郭绍轻轻说道:“世人讲人情,对不熟悉的人不容易信任,特别是曾经有点过节。”
  王朴道:“这些拥兵的节度使,兵权还没削干净,有点兵就敢和朝廷谈条件。”
  郭绍想了想,说道:“此事要保守处理,不能下令折德扆进京,让他有威胁感……动了折德扆,杨业就可能离心。”


第六百二十五章 最想见的人
  大军回朝,主要的大路上人很多,但郭绍总觉得没有了以前得胜回朝的那种喜庆。人多,却有孤寂之感。
  郭绍在金祥殿和大臣们决定了一些禁军休整、抚恤、军饷等事宜,然后到了金祥殿东侧。
  符金盏已经不在,郭绍一回来,她就主动退居后宫,似乎在表明无心迷恋权力的态度。
  郭绍走进存卷宗的小屋,独自坐了下来。这阵子纷乱的事儿从脑海浮过,打幽州不顺利、还死了个兄弟,回来就有人造反……他意识到这个王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稳固。
  他伸手在额头上摩挲了一下,寻思接下来应该干些什么、见什么人……他最想见的人,是金盏。
  就在这时,左攸求见。
  郭绍径直让左攸进到这间小屋来谈话。左攸将李筠联络过的杨业、折德扆都谈了一遍。郭绍只是时不时点头,作出倾听的模样。
  郭绍拿起桌子上的围棋子子把玩了一阵,忽然开口道:“左先生……”
  左攸忙抱拳道:“请陛下垂问。”
  郭绍若有所思道:“李筠谋反泄露后,便毫无胜算,其部下再为他卖命也只是白白送死。可为何他还能驱驰部下发动对史彦超的进攻,甚至还能在城外布阵?”
  左攸愣了愣,说道:“或许……是因李筠平日的积威?”
  郭绍微微摇头,低声道:“他们是个小山头。”
  左攸顿时恍然道:“那杨业和折德扆……”
  郭绍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手指拈起一枚黑子,在桌子上做着琐碎的动作。他心道:小山头难以避免,不过这或许也能算是一种团队。
  他想的不仅是杨业和折德扆,还想到了李处耘……就算郭绍自己,不也有一个小山头、一个团队;李处耘算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
  李处耘有两个特点:一,对本朝有归宿感和忠诚度;二,有能力。他虽然在温渝河战役中表现不佳(失去战役主动权,手握最精锐的重兵,却让皇帝行辕遭受威胁),但之前长期的表现足够证明他的才能。
  暂时还没有人借机攻讦李处耘,去追究温渝河之战的具体责任。一般人可以规避,因为李处耘的女儿是贵妃、而且李处耘倒霉对他们没好处。郭绍想到的是史彦超,如果有人愿意借题发挥,史彦超出面最有可能。
  郭绍看了左攸一眼,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自秦朝以来,‘中国’实力都是最强,一切问题根源都是内部问题。”
  当天,郭绍传旨宦官曹泰,先去李圆儿住的地方。
  李圆儿高兴之余,看起来十分意外。郭绍今天才回东京,宫廷里肯定早就知道了。
  或许她意识到了什么,不过还是高兴地从奶娘手里接过小皇子,教他道:“父皇,叫父皇。”
  孩儿等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郭绍,他还不到一岁。李圆儿生的孩子,比二妹那个次子安静多了,郭绍在东京时两边都经常来看,就没记得这孩儿哭过。
  郭绍忍不住说道:“我这个爹当得不太好,没怎么过问儿子。”
  李圆儿柔声道:“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自当以大事为重。我们妇人,本就该相夫教子。”
  郭绍点头道:“现在我打江山,将来也是他们的。”
  他以为李圆儿会谦虚地说二妹的儿子才是嫡子,因为李圆儿本来就算比较温顺。
  不料李圆儿轻声道:“江山是陛下的,不过陛下后继有人了。”
  郭绍听罢愣了愣,端详着李圆儿,李圆儿低下头,一脸温柔。
  当晚,李圆儿尽心服侍。
  郭绍晚上偶有走神,想起了白天在金祥殿写东西时,宦官们把墨磨得特别浓,毛笔落在洁白的纸上,黑白颜色反差极大。
  床笫之间,李圆儿问他,刚回来就到这边来,皇后不会不高兴么?
  郭绍答不上来。
  李圆儿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