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画,还有一把良弓,但那年轻人对东西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估计也没心思去注意那些玩意。
杨业很快就离开了窗户边,并不进去。
走到门口,遇到了老仆,便吩咐道:“把来客的随从也请进院子款待。然后去叫王都头带本部人马来把院子围了,将人都拿下!”
杨业在门厅里呆了许久,只听到士卒的脚步声,里面没闹出多大的动静。然后得到了老奴回禀,当下便放心地离开了别院。
他回府见了妻子折赛花。
折赛花问道:“夫君去见那李守节了?”
杨业摇头:“就看了一眼,我把他捉了,准备送到东京去。”
折赛花听罢仍旧有些诧异。
杨业道:“此人心神不宁,又是李筠之子,大老远跑河东来,必是劝我起兵谋反!此事做不得。今天下战乱久苦,杨家岂能不识大义再起残杀?”
他声音放小说道:“我在柏谷与今上交过手,以今上的武功和禁军战力,在幽州肯定没吃大亏,我要是利令智昏,必然覆灭!杨家并没有铤而走险的野心……除非东京失陷,国家崩灭,我才会考虑进取晋阳图一隅自保观望。”
折赛花听罢点头道:“夫君明大义,有分寸。”
杨业又沉声道:“李筠只知我手握汉军,却不知汉军已重新编了行伍,副将和指挥使以下大批武将全是朝廷任命的人;还有军府幕僚官吏和传令兵整个都不是我的人。我要是有一丝妄动,枢密院马上就能察觉。”
他皱眉踱了几步,忙道:“夫人立刻写信去关中,晓以大义、利害,劝阻岳父千万不要有异动。李筠既然派人到河东来做说客,可能也会去关中联络岳丈。”
折赛花道:“夫君要派人把李筠之子押解回京?”
杨业沉吟许久,想到郭绍把忻、代及几个重要关隘都交给自己,若无信任、对一个并不熟悉的降将不可能那么做。他当下便道:“我亲自押送去东京。”
折赛花担忧道:“事关谋反,朝廷会不会猜忌夫君?”
杨业坦然道:“今上以诚待我,我亦以忠报之。”
于是,那李筠的长子李守节,比当年李继勋的长子还不如,李继勋之子做说客还见了李筠一面;而今李守节连杨业的面都没见到,一句话没说上,就被关起来了。
李守节憋了一肚子话和不解在一间屋子里呆了一晚上,一夜未眠,琢磨着究竟哪里得罪了杨业。
不过杨家倒没有虐待他,送来的饭菜很可口,睡得床也很干净,还有被子。
次日一早,房门被打开,一个武夫道:“请李衙内出门。”
李守节戴上幞头,抚平鬓发,依言走出了房门,然后看到了一辆囚车!他顿时愣在那里,两个士卒走了上来,李守节无奈,仍由其搜身,把缝在衣服里的密信给搜走。然后自己走上囚车,手脚就被锁住。
……
此时大周禁军还在河北,东京朝廷是端慈皇后摄政。
符金盏看完杨业的上奏,首先派人快马送往河北军中。然后在金祥殿东侧,垂帘召见了杨业,嘉奖他忠心为国,不负皇帝信任。
杨业谢恩。
杨业已经自己进京表忠了,这已可以证明他没有二心。但符金盏在听说北伐失败后,而今面对这些手握兵权的武夫,莫名有心神不宁的感觉。
殿内的杨业跪伏在地砖上,对上位者五体投地尊敬万分,连两侧的大臣也安然若泰。可是符金盏对他仍有极重的防备心,或许只是一种偏见……那是在多次战乱中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和恐惧。
符金盏留杨业在东京,称赞他是陛下倚重的良将,等陛下回朝再封赏他。
她很快就想到了西北折家,心道:既然李筠联络过杨业,应该也会争取杨业的岳父折德扆。
符金盏遂等待着折德扆的态度。
……
郭绍率周军主力已经到达大名府,在大名府补充了一些军需,逗留一天,他顺道去见了岳父符彦卿。
这时便收到了东京的急报:李筠四处联络,准备谋反!派到河东劝说杨业的李守节已经被逮往东京。
郭绍倒没料到李筠这么快就暴露,他原本的部署是在事发后,让魏王符彦卿节制河北诸镇为西路军,留在漕渠沿岸德州的龙捷军右厢为东路军,两路进剿平叛,判断这些兵力足够对付李筠了……但如今禁军正好还在河北,郭绍与大臣商议,临时改变主意,大军顺道去解决李筠的事。
他下令史彦超前锋在大名府东面的博州地界重新架设黄河浮桥,先锋度过黄河守住渡口。然后才派使节去郓州问罪。
郭绍亲自交代使节:“先晓以利弊,大军渡河,郓州必破。劝他主动来行辕中迎驾,我可以念在他避免了内战军民伤亡的功劳上,饶李家性命,并给予富贵。”
使节奉旨前往郓州天平军节度使府上。
不料见到李筠时,李筠一嘴酒气,喝得面红耳赤。然后当众把太祖郭威的牌位摆了上来,奥啕大哭。
在场的太平军军府文武官员,无不骇然。
连使节也僵在那里,又没法说李筠的不是……因为本朝也是奉郭威为太祖,而且太祖对李筠有知遇之恩,天下皆知。可是他哭什么?
一个武将忙对皇帝使者说道:“主公今日饮酒过量,有些失态,万望贵使海涵。”
使者忙道:“既然如此,本官改日再来相见。”
不料李筠说道:“不用相见了,来人,送他回去……身子留下,脑袋送走。”
众将顿时愕然。使者脸上变色,急道:“李节帅三思!切勿一时糊涂,良成大错。陛下金口玉言,只要李节帅亲自到陛下行辕请罪,即可免死,授荣华富贵……李节帅,李节帅……”
使者被其亲兵不容分说拖了出去,帽子被粗暴地抓下来仍在地上,然后还被士卒踩了两脚。使者忍不住大骂:“李筠,你娘,老子在黄泉路上等你,你也别想有好下场……”
厅堂上的文武面面相觑。
李筠哽咽道:“太祖对我有知遇之恩,此生未报,却眼睁睁看着不知哪来的野人谋夺了太祖江山,在庙堂之上沐猴而冠,念太祖创业之艰,于心何忍!”
幕僚们脸色已十分难看,现在大军已过黄河,此时起兵、时机也太差了!但似乎李筠也别无选择,秘密泄露得不是时候,现在不反抗只能认罪……李筠好像也不相信皇帝能饶他。
李筠道:“伪帝郭绍,还是个败家子,贸然攻打辽国,将太祖先帝留下的百战禁军败了大半!今日我等先行起兵,等诸镇响应,共复大周社稷!”
事已至此,连皇帝的使节都杀了……还当众称天子为“野人”“伪帝”,可谓没有选择了。更没有人当场反对,在场的武将都是李筠多年的旧部,谁也不知道哪些会忠心耿耿站在李筠身边,平时大家彼此都熟悉的、现在反而谁也不知道谁心里什么想法。
立刻有武将拜道:“禁军势大,且已夺黄河,咱们应马上完备城防,死守郓州城。”
李筠冷冷道:“咱们起兵不是为了守城等攻,即刻下令聚集人马,出城决战!”
李筠不仅暴躁自大,确实也是会用兵的人。他觉得这种时候守城各怀鬼胎、夜长梦多,只有聚兵战一次,或许还有点机会。
第六百二十二章 报应
郭绍收到了出使官员的脑袋,头颅嘴里还衔着客省使的公文,那卷纸血淋淋的,简直是对官员的极大侮辱和朝廷权威的挑衅。郭绍勃然大怒,下令前锋史彦超先期进逼郓州,董遵诲部随后跟进。然后召文武大臣商议平定郓州的策略。
史彦超率精骑两千迅速逼近郓州城。
他派斥候发现李筠部近两万人出城背城结阵以待。史彦超过来得很快,后续人马都还没赶上,敌军十倍于己,他打算稍等半日董遵诲上来了就干……因为史彦超多次被围,已经被围攻出经验了,后面有人救他才放心冲阵,如此也不会有人诟病他轻敌冒进。
……郓州城外,李筠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板着脸回顾着手下的步骑军容。
他麾下的将士是从潞州迁来的昭义军主体,当年都是百战老卒,常年和北汉军来来回回打了无数仗,精兵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但现在李筠最不利的是,不仅兵少将寡,而且士气很低!
部下将士扯不上忠君之类的事儿,他们最熟的大人物就是李筠;但是人们只要脑子不傻,也知道仗这么打胜算很低,周军怎么也是一个大国的主力,人马肯定不少……若只是冒险肯定容易让人去干,但若叫人去跳崖显然没几个愿意干。所以李筠的天平军将士士气低落。
杨业!李筠的脸色铁青,牙也咬紧了。
好心叫杨业一起干大事,那厮胆小怕事不愿意便算了,犯的着把老子的孩儿送到东京去就戮?!李筠自问和他无冤无仇,也没得罪过他。
李筠最愤怒的不是失去长子,是失去了全盘的机遇!若非杨业在这种节骨眼上背叛,他怎么能如此倒霉刚好撞到周军主力的锋芒上?而且是措手不及,迅速变成了被对付的首要目标。无论是时机、还是准备,都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处境。
李筠不由得想起几年前李继勋的儿子被自己杀死……惊人的相似!
难道是报应?李筠有个幕僚叫仲离,精通占卜,经常在他的耳边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这让李筠冥冥之中有种莫名的对未知之物的敬畏。
但李筠立刻收住了心神,一脸杀气地回顾左右。在这种时候,没有威信杀气怎行!
武将们都很畏惧李筠,丝毫不敢反抗。李筠心里清楚得很,人在世上漂、谁不为自己?忠心也很有限度。特别是这些刀口舔血的武夫,心里戾气很重。
但李筠不怕他们!因为他就是在场戾气最重、最大的武夫!
武将们人多又怎么样,一群人就算呆在一块儿、要同心同德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谁也不想做出头鸟,就算有一两个出头鸟也没李筠厉害。
果然有人一副忠心耿耿地模样出谋划策:“末将以为,应让步营在东城下结阵,马兵聚于南城瓮城内。步营以城墙护住后翼,严阵抗敌;战至半酣,马兵出瓮城袭敌侧背。”
李筠却冷冷道:“传令,聚集所有马兵,随我进攻史彦超!”
“主公……”
李筠不听劝说,心道:等大军上来再以寡敌众?军心早就散了!现在唯一的选择是抓住机会打赢几个回合,给部下壮胆增加信心。周军前锋骑兵人数不多,就在不远的地方,此时不就是有胜算的时机?
李筠哼道:“我意已决!”
……李筠部骑兵靠近史彦超驻扎的营地。
史彦超得知消息,颇感意外,急忙传令将士立刻整军备战!此时还是上午,周军前锋马军没有扎营,就地在一块空旷地休息,大伙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