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正主儿,这银子你们赔了罢。不要多,只三百两”
把手中的纸向潘月婵脸上晃了又晃,“交了银子,这卖身契就是你的了。”
潘月婵恼得无以复加,哪里肯为那贱人出半两银子,冷笑,“这帐你与我算不着”
刘四妈面带讥讽地看着她,“算不着,也得算得着你来了老娘这里,不交银子,你就别想出这个门儿”
刘四妈话一落,歪三带着几个打手围着众人跃跃欲试。潘月婵大怒,却又无可耐何。
刘四妈只叫人搬了椅子,悠哉悠哉地坐着冷笑看他们,如此僵持着,约有两刻钟,柳嫂子见自家姑娘莽撞,一头扎了进来,如今不出银子,确实不好善了。
遂和潘月婵悄声商议,“小姐,不如交了银子罢,莫和他们闹上了,咱们人生地不熟地,与咱们却是不利。”
潘月婵这点子形势还是看得透的,遂把个秦荇芷又恨心,如火上浇了油一般,怒火喷到了顶半晌铁青着脸点点头。
刘四妈一见事情成了,遂换作一副笑脸儿,笑哈哈地起身,“哎哟,举人娘子,这就对了我得了银子,你得了卖身契,两相都合心地事儿。”
潘月婵沉脸儿不作声,叫柳嫂子使人取银子来。
刘四妈一见那白花花的六锭五十两重地大元宝,笑得眼睛都没了,边收验,边说道,“举人娘子这是碰上了我,若是旁家,可不止三百两就能了局地。”
验了银子,叫人收了,两指夹着那卖身契轻飘飘地递到潘月婵面前儿,“这个,举人娘子收好了,咱们银货两清了。”
潘月婵心中作恼,一把抓来,随后撕作两截,扔在刘四妈脚下。
刘四妈霍然变了色,要怒时,又笑了,看着潘月婵如看什么蠢物一般,啧啧有声,“当真是好蠢的东西。老娘看你千里来寻不容易,才把这么个东西交与你,竟还不知用”
说罢哼了一声转身,甩着帕子径往屋里,“爱要不要,等你哭地时候,到时方想得到老娘的好儿了”一面又感叹,“这样蠢地妇人,怪不得拢不住相公地心,想来那里若有个妾啊什么的,你也是拿不住地”
“正房若叫那等偏房粉头给拿住了,举人娘子,你说是谁笨呢?”刘四妈将进屋时,挑帘又回看了看地上的卖身契,轻飘飘的说着,目光在潘月婵脸上打了几个转儿,猛的一摔了帘子进了屋。
潘月婵叫她左一句蠢,右一句笨,气得脸色紫胀,胸口发闷,抬起要踩那扔在地上的卖身契,柳嫂子脑中一道光亮闪过,忙扑过去,“小姐踩不得,有用呢”
潘月婵让她急切之下失了力道的一推,打了个趔趄,退后两三步,愈发着恼,喝道,“你作死,那烂东西有何用?”
刘四妈自纱帘里望见那仆妇捡了卖身契,细心叠好,放到怀里,隔着帘子笑道,“身边还有个聪明地人,尚还算能救”一边叹息,老娘虽做这一行当,究竟看不得又蠢又笨地可怜人呐
柳嫂子向帘里人道了声谢,连连向潘月婵自责,扶了她出了刘四妈家。
一出刘四妈家,潘月婵向她恼道,“要那劳什子何用,偏在那老狗才面前落我的脸面”
“哎,小姐”柳嫂子忙向她悄声道,“您消消气儿。那老鸨话虽不中听,却是提点我们呢。你那,那贱人和少爷在一处,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儿。若是一时新鲜也就罢了,若是非要和家里那个一样呢?有这卖身契在手,她就咱们的奴才,要打要卖,还不随您?”
“若您还不解气,便是姑爷不理她了,小姐要出气,她还不得受着?”
潘月婵经柳嫂子一提醒,恍然大悟,咬牙恨道,“等寻着那贱人,我要叫她瞧瞧我的手段!”
295章 千古如何呢?
潘月婵出了青衣巷马不停蹄往刘四妈说的广记去,那见那铺子大门已紧闭,半个伙计没见着,倒有几个闲汉倚着他家门板坐着晒太阳。问了那闲汉才知,这铺子已关了有二十来天了,说是和苏家做生意顶了头,他们欺负人苏家,叫苏家给反制住了。
这两下如今正打嘴官司呢。
那人说起来没个头,又引得另几个过路爱说嘴地,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倒叫潘家的人将前事弄了个七七八八。
潘月婵冷笑,“怪道她叫人写信与我。原是那贱人气着她了。”
柳嫂子一见她又要拎不清谁是正敌,连忙小声劝道,“小姐,还是先寻着姑爷要紧。”那苏家人没惹自家,自家怎敢轻易去招惹?
潘家前去探话的老仆也忙道,“广家如今就在这铺后院中住着,小姐,我这就去问问?”广记的当铺,乃是前铺后宅的布局。另有一扇小门出入院子。
见潘月婵只顾生气不说话,略想了想,自作主张往广家宅门而去。
到了广家敲开门儿一问,那人冷笑道,“好哇,可等到正主儿来了,我们老爷正气极呢,来,你与我来,先见了我家老爷再说!”
这老仆方才得刘四妈一闹,已是被闹怕了,见了这阵仗如何敢跟和他进去,情急之下,腿脚倒也灵便,一个转身飞快跑了,气喘吁吁跑到广记铺门前,连声嚷道,“小姐,不好了,广记要拿我们赔银子!”
把潘月婵吓了一大跳,方才听那几个闲汉口中说,广家因此叫苏记抽走了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也有说几十万两地。她莫说只带千把两银子,便是整个潘家都赔把人家,也不够填牙缝地。这回心思转得倒快,赶忙和众人说道。“快,快回去,先回去再想法子。”
潘家下人在她的带领下,一窝疯地上了自码头雇的马车,急惶惶离了青衣巷一带。
直直跑出二三里,因没见广家的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柳嫂子见日头已西斜。抹了把虚汗,和潘月婵商议,“小姐,咱们哪里投宿才好?
潘月婵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照今儿这情形,这事怕是不得快了地。长住客栈终是不便,长出了一口气地道,“罢。去姑母的妹子家罢。”
来时潘老爷不大放心她一人前来,生意又走不开,因就特意嘱咐她到了杭州。可先去一位远亲家问个安,若有需要帮助地,人也可助助她。
潘月婵自觉没脸面,不肯叫亲戚知道了笑话,原是不打算去的。如今看来,竟还是要叫人笑话一场。
一路打听着来到那赵府,已是将黄昏光景儿。因是远道而来,又是不常走动地亲戚,这家人倒也客气,忙忙的将人迎到室内。问所为何来。
潘月婵不好说,嗫嗫半晌,才含混地说陪相公读书而来。
这人家倒也通透,见她进来时,脸上已带怒色,说是陪相公读书而来。那相公竟没跟随,妻寻夫这样的地事儿,本不少见。只看她这样,已略微明白了。
因就特特将人安置到离家一里远的一座早先置下的小宅子里,说是这里清静,正好叫汪颜善读书云云。这宅子虽不常住,日常却有人打扫,是以各色家什俱是齐备。
赵家人将她们领到宅子里,并未留一个下人,只说,有什么事往家去送信儿,便都走了。
潘月婵一干人见人家这等行事,已知是他们猜到了什么,心头又恼又恨那秦荇芷,得了这个小宅子,且等掬了那小贱人来家,要好生收拾她。
自己坐着气了一回,叫柳嫂子等人安置箱笼,洒扫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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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里常贵远来信说,来杭州小住,苏士贞早早的就叫梁富贵替常家寻院子,寻了多时,方寻得一处极合适的两进精巧小院,虽不大,却带着一个垮院儿,并两个**地小花园子。
三月初十左右,常家一家人果是来了。连带林寡妇也跟来了。
常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住在主院儿里,掌珠婆媳就住在偏院儿。苏瑾那时正躲广记的人,还躲不及,又和掌珠多时未见,自然常来往常家这里来玩。
有时不止她来,连陆三夫人也来。
这日,她午饭后在家里又没事,和陆三夫人一道往常家来说闲话儿。到半下午时,原说要回家,常夫人只是不许,硬要留饭。苏瑾婆媳推却不过,只得留下。
陆三夫人仍和常氏夫人在正院说话儿,苏瑾和林寡妇叙了会家常,便寻了掌珠到后面小花园里说笑。正说得热闹,突听后头原本清净的小宅子,突地热闹起来,人声脚步声,搬卸箱笼的声响,隔着院墙传来,极是清晰。
苏瑾往那丈高的青砖院墙外望了望,笑道,“你家来了邻居了,日后这园子再不得清净了。”
掌珠扁嘴儿,悄和她道,“我家没这邻居,整日也难得清净。”
苏瑾晓得她是说林寡妇,因就笑她,“林大娘早就是那样子,你不也早知道地?这会子嫌闹腾了?”
掌珠叹口气儿,低头把玩着双手,半晌方抬头笑道,“也罢,有她在,我家总不冷清!”
苏瑾就笑了,想了想,悄声和她道,“林大娘我是知道的。只爱财,只爱往外跑着玩。你呀,想清净,就拿些钱儿勾她!她若往外跑,林大哥不说呢,你也只作瞧不见。没得为这生闲气,又要想她丢了你们地人,还是怎么样地!只管随她去就是!如此,她在外头高兴了,可还来闹你们?”
“若你瞧不过眼呢,只管叫林大哥去说她。就说,现今不缺银子使了,有些活计,莫去张罗。与儿子声名有损呢,也叫人家说嘴!将来于派官,声名也是不利地。至于她若爱与四邻婆子说个闲话儿,使几个小钱吃喝快活。就随她罢!”
这话原先常夫人也说过地,掌珠如何不知,没得法子笑道,“不这样。还能怎样?我只练一张厚脸皮,与她混罢!”
苏瑾伸手点她额头,笑,“这却是你自找地,怨不得旁人……”
话刚到这里,突听墙那边有人高声叫嚷,什么死老太婆。什么死贱人,叫我拿到一顿好打之类的话,她怔了怔,就笑了,和掌珠说道,“这下子倒不怕邻居笑话你们家了。听这声口,日后想必有热闹瞧喽!”
掌珠侧耳听里头有一个青年妇人的声音,骂声不绝。似是气极,又有几个仆妇地声音低声劝说,不觉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