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457页

就练就了一副面对煽情情节不为所动的冷漠心肠,可现下面对这本读了已不下十遍的话本却还是有流泪的冲动。
  她正读到元献皇后决心要剖腹取子这一段,她读得哽咽,许明意听得也觉心中揪紧——分明已是一件发生在十九年前的旧事,许明意此时却仍旧有一种难言的紧迫感,心中有一股力量急切地想要走进那一夜的燕王府中,伸出手去帮着做些什么。
  话本之说,难免会添些所谓夸大其词的改动。
  可想来那时的元献皇后,所经历的恐惧、绝望、无助,及她的坚定决绝,和对夫君幼子的眷恋不舍与牵挂,较之话本上所写,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数日前,她刚随吴恙私下前去祭祀过元献皇后。
  听说元献皇后的移灵之日,定在了吴恙认祖大典之后。
  ——陛下大约是希望到时吴恙能够以原本的身份,来护送元献皇后的灵柩吧。
  耳边风声沙沙,许明意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窗外。
  立夏刚过,院中那株银杏正清清凉凉地摇着它的树叶。
  再有十五日,便是六月初八……
  许明意在心里数着。
  那一日,是吴恙回家的日子。
  ……
  而比认祖大典来得更早几日的,是一道被送到庆云坊许家的封赏圣旨——
  除却无数肯定赞誉、金银田帛之外,另着封镇国公许启唯为东阳王,赐封地,不减兵权,行世袭罔替之制。
  这是大庆开国以来,除定南王府之外的第二位异姓王。
  然满朝上下,未有半声异议。
  满打满算,新皇登基已近两月,这道封赏实则已算是迟了的。
  有功者,皆已论功行赏罢,而称得上功劳最大的许家却是最晚的一个。
  百官心知,这份赏赐断是不可能被漏掉的,新帝迟迟不见旨意,多半是另有思量。
  等到现下,则终于明朗了。
  赐封王位,实则亦在不少人预料之中,到底功劳摆在这里,再想往上封赏,封王已是必然之事。
  至于不减兵权——或可解释为到底是刚站稳脚跟,为安人心有些事情的确不宜操之过急。
  可赐封地于东阳……
  东阳之地虽不比宁阳来得富庶,却也称得上富饶通达,且众所皆知那是许家的祖籍所在,也是当年许启唯的发迹之地。
  让许启唯回东阳,便等同任由其扎根于根源处……
  这根往下一扎,可就深了。
  甚至可以预见,数代下来便是第二个宁阳吴氏,蜕成真正根基牢固的世家。
  新帝于其中的用心,是极值得思量的。
  甚至让他们那个关于不减兵权的猜测立时显得狭隘且自以为是了。
  这些且是外观之人的看法,而这个封赏究竟是如何定下来的,没人会比许家人更清楚——


第656章 谢无恙
  许明意知道,这个决定不单单是新帝一人的想法,更是自家祖父的选择。
  准确来说,是双方商议着定下的结果。
  离开京师,的确是祖父之意,但封地选在东阳,却是陛下的决定。
  祖父一贯思虑长远,并未因眼前不过刚刚开始的荣宠器重而冲昏头脑——当今陛下自非废帝之流,可许家当下所求,乃是长久二字。
  与其心存侥幸,倒不如从一开始便提早铺路。
  远离京师,事事亦能更加自在一些。
  而赐封地于东阳,则是陛下的信任与诚意所在。
  因此,即便陛下允诺不削兵权,而待许家之后于东阳扎稳根基之后,也断不会做出拥兵自重之举。
  君知臣,臣亦知君。
  君为臣虑,臣亦当为君而虑。
  在许明意看来,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面上轻松适意,手中捧着盏茶慢慢品着,只听得身边再次响起好友的声音——
  “……如今我家许昭昭已成了人人敬仰、力挽狂澜的大英雄了,连带着我这脸上是也跟着增光颇多。”玉风郡主靠在榻中,慢悠悠地说着,一副与有荣焉之色。
  许明意听了便笑着道:“真论起来,你也出力不少,是以我这功劳也有你一半……那些赏赐下来的物件儿,你若瞧中了什么,只管尽数带回去便是。”
  皎皎之所以有此一言,是因随封赏许家的圣旨一同颁下的,另还有一道专拿来褒奖她的。
  这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也是许家人,按说本不必特意再另外奖赏于她,更何况是以此等昭告天下的方式。
  圣旨一出,便势必是要被载入史册了。
  那道已传得人尽皆知的圣旨之上,细说了她所谓的功劳,包括她只身冒险入京之事。
  而除了陈述事实之外,更有诸多赞誉之词,她听着甚至觉得有些浮夸失真了,于是在雪声茶楼见面时,便忍不住问吴恙——那圣旨上头说得当真是她吗?
  不料,对方很是认真地答她:所赞尚不及实情十之一二。
  她当场不禁默然,得,这可真是问对人了……
  是以,因着此事,这两日她在京师之内,也着实算是好生出了一把风头。
  且昨日听阿葵说,寿明已在准备着要将她的事迹写进书里去了!
  这还真是要让她死后流芳千古了?
  她大为诧异,表示不至于如此。
  但听闻寿明很是坚持,为此已做了提早做了许多准备,她便也不忍拂了对方一腔热情,只好交待一句若真要写,记得将她的样貌也一并照实写进去,不宜因为她的功绩便忽略了她的美貌。若是需要插入画像的话,她也是可以配合的。
  为此,寿明特请了阿葵去雪声茶楼做功课,声称是为了更加写实。
  但许明意总觉得,对方似有意想要借机拐走她家小丫头。
  “我才不抢你的东西呢。”玉风郡主有些幽怨地轻叹了口气,道:“你人都要回东阳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些赏赐又有何用。东阳距京师千里远,往后想要见上一面只怕都是难事。”
  许明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说什么昏头话呢?
  对方却表现得十分入戏,同靠在榻中之下,便斜着身子抱住了她一只手臂,并拿极不舍的眼神望着她,商议着道:“不然……你带我一道儿回东阳城吧?”
  说着,三两句就现了原形:“听闻东阳城的男子多生得魁梧英俊,很有男子气概……你往年常回东阳祭祖,该是见过的,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只瞧着许将军和许家两个老爷,倒像是颇为可信。
  许明意立时戒备起来:“东阳百姓生性淳朴,可经不住你的祸害……”
  玉风郡主不满道:“怎就是祸害了,他们个个都说我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呢!”
  她给了这么多少年郎一个温暖的家,可不就是女菩萨么?
  各尽其力,都是普度众生来着,本就不该有高低之分嘛。
  许明意听得颇为折服,遂道:“女菩萨若想去东阳之地行善事,自去便是了。”
  玉风郡主斜睨着她:“怎么?横竖你就不能带我一道儿?还怕我给你丢人不成?”
  “我可未必能回得了东阳长住。”许明意也斜睨向她:“你这脑子里一提到少年郎,究竟还能不能装下点别的了?”
  “……”玉风郡主迟迟恍然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我倒忘了,你是得留下与我做弟妹的!”
  毕竟吴好看如今已经成了谢好看!
  说着,便在榻中转了转身子,面对着许明意而坐,内侧那只手斜斜地支着脑袋,笑眯眯地道:“来,先喊声阿姐来听听。”
  见许明意压根儿不买账,又控诉道:“那日在寿康宫时,我叫你家吴恙喊声阿姐,他理也不肯理我,你可得好好管管,以身作则才行!”
  许明意不禁笑了一声。
  就凭谢皎皎这没个正形儿的模样,他躲还来不及,真要理会了,那才是怪事了。
  思及此,她拿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眼身侧的好友,很认真地问:“改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今日来可备改口银子了吗?”
  “改口银子啊……”玉风郡主收起拄着太阳穴的手,端正了身子,朝许明意伸出手去:“瞧,在这儿呢!”
  说着,那双手便突然朝着女孩子的腰肢处挠去。
  二人在榻中笑闹成一团。
  少女笑声清脆响亮如铃音,透过窗棂传到廊下侍女耳中,又糅进初夏带着茉莉花香的清风里。
  ……
  很快便到了六月初八。
  这一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庄严肃穆的太庙矗立于这蔚蓝天际之下,愈发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昭真帝携皇长子,在百官的随同下出承天门,过御河,入中门,一路浩浩荡荡地来至主殿前。
  香雾缭绕间,大臣的宣读声清晰有力。
  今日之后,站在世人面前的,将是皇长子谢无恙。
  此名乃皇帝亲定,保留了少年人的昔日痕迹,也保留了多年来吴家为此所付诸的心血与心意。
  谢无恙回来了,吴恙却也还在。
  礼乐声中,立于百官上首的定南王看向随昭真帝一同奉香的少年。
  介于少年于青年之间的年轻人身形挺拔端正,着玄衣纁裳,七旈冕冠,衣肩处金线绣龙,袖沿绘三章纹,裳绘四章,共为七章,此乃皇子之规制。
  看着那年轻人将青香插入香炉之中,定南王眼前陡然闪过诸多旧日情形,一时竟是少见地失了神。
  一旁的东阳王许启唯略有所察一般转头看过来,见其眼眶微有些发红,不由吃了一惊。
  他倒还是头一回见这老顽固红眼睛呢。
  虽是做了多年的死对头,但这一刻,许老爷子心中却并无半分借机嘲讽之意。
  都是做长辈的,都是当爹,当祖父的。
  这老顽固怕是想到早逝的闺女了吧?
  老顽固最疼爱的便是家中长女,这一点是连他都知道的。
  思及此,许启唯在心底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定南王的肩。
  这一举动立时招来了无数道目光的注视。
  原本只是他一个人发现定南王红了眼睛,而当下……
  迎着那一道道探究的视线,定南王抽离情绪,脸色登时僵住。
  他严重怀疑这老匹夫是成心的!
  ……
  太庙祭祖礼成,便等同是正式昭告了天下,于天下人面前承认了吴恙的身份——现下则该称呼其为谢无恙了。
  祭祖乃皇家宗室与大臣之事,许明意纵想亲眼看一看这一幕却也不能。
  但晚间老爷子归来时,特意同她细说了一番。
  尤其着重于定南王泪洒当场之事——
  彼时的确没有嘲讽之意,现下提起嘛,则是未必了。
  看着自家老爷子说得绘声绘色的模样,许昀在一旁言辞隐晦地给予了提醒——当下还不是得意忘形之时,须知他的媳妇还没真正到手,一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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