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温持念就悄悄告诉夏语澹,他哥哥名落孙山了。
温神念早绷不住笑了,故意执拗道:“谁说的,甘罗十二岁就拜了秦相。”其实在没考之前,先生们就说了学问未到。温神念抱着入场一试的意思去考,果然如先生们之言,在意料之中的没考上。说考不上是一回事,也做好了没考中的准备,可是真发了桂榜,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温神念还是有些失落。
夏语澹挑着字眼安慰道:“现在的朝廷早没有丞相了,只有内阁大学士。”其实内阁大学士就是丞相了,我朝太宗废丞相制,把丞相权力一分为五,建立了内阁,凌驾在六部之上。
“好了,这回不中,再读三年就是了。”温持念看他哥笑了,勾着他的肩头道:“憋了好几个月了,我们好好玩玩,我给你们说一段新书,解解闷吧。”
“什么书?先说个大概的意思出来,要特别有意思的才行。”夏语澹每回来这个院子,都是蹭书来的,温家兄弟性情摆在那儿,会收罗一些不落流俗的传奇角本。
温持念站到说书台子上,学着说书艺人的腔调拿起惊堂木道:“小生献丑,给大家说一折《傅女传》……”
“《傅女传》?我怎么没有听过这本书?”温神念打断道。
温持念随口道:“你那几个月在备考,爹和我说了,让你专心在四书五经上,别引诱你看杂书。你看,你用功了几个月也没有考上举人,不用功就更考不上了。”温持念说得越大方,就是越没有把他哥落榜的事放在心里。
夏语澹笑道:“这个书名起的有意思,《傅女传》,傅女,说的是个女子吧。只是不要再一个套路的相夫教子了,你家老太君过寿的时候,我可听了好几本了,要说出个新花样来。”
“这一回只有教子,没有相夫,还是一位胸怀天下的女子。”温持念一句话概括,一拍惊堂木从头道来。
《傅女传》:某朝某年,有一位傅氏女,幼时受世外高人指点,学得一生本事,隐于世俗,无父无母无亲,一人在边关牧马放羊,上天怜她孤独,赐她一子。傅女有了儿子,爱如珍宝,把满腔的心情都投注在儿子身上,艰难的岁月中,傅女辛勤的抚育教导儿子,期许他能像宝剑一样锋利,像竹石一样坚韧,在重重的繁琐俗世里,心能像风一样的自由。时逢边夷入侵,举国迎战,主帅被围,国家之荣辱系于一线,整个边关壮年的男人都上了战场,傅女自认比一般的须眉男人,更有胆略和勇武,也应征入伍,并在一次次战役里,成为一位女将军。傅女,用生命在教导儿子,无论生活怎样辜负了你,依然可以保持一颗高贵的心。
温神念回想了这几个月朝廷发布的邸报,道:“这好像又隐射了信国公府韩家的事,只是写这本书的人,见解倒是独特。”
夏语澹被勾起了兴致,忙问:“怎么?这本书不是杜撰的,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世上真有这等潇洒风流的奇女子?”
“怎么样,我说的好吧,今年娘生辰的那天,我就送这个礼物了,彩衣娱亲!若说这本是隐射,《忠义群英会》又如何说?”温持念说得口干舌燥,下台喝了一盅茶,向夏语澹解释道:“半真半假,《忠义群英会》里的老将军一家,隐射的,就是当朝信国公府韩家的事了,已逝的老将军是第一代追封的信国公,老将军的大儿子,就是现在的信国公,而英勇救夫的,却不是现在的信国公夫人魏氏,而是另外一个姓傅的女子,她确实有一个儿子,就是这几年执掌三朵卫,坐镇雄州的韩将军,因为去年黑山平原一战,歼灭西宁铁骑十三万,而封颖宁侯,原名叫韩昭旭,不知道为什么要犯世俗大忌,硬是更名改姓成傅旭。我这几个月和爹在京城,街头巷尾的,都在议论这个颖宁侯的乖张之举,和韩家三十年前的那些弯弯绕绕。”
夏语澹好奇的问:“三十年前的弯弯绕绕是什么?信国公的原配妻子姓魏不姓傅,那原来的韩将军,在名分上就是庶出的?”
温神念端正了坐姿,肃然道:“二十年前,我朝和辽国交战,皇上是有一次陷入困境,当时韩家的爵位还是延云伯,韩老将军挂帅救驾,从西北调了五万边军,确实是有一个自称是韩家妾室的女子,率着那五万人归于中军大帐,且在其后的战役中奋勇杀敌,北辽得以平定,韩家居功至伟。当年一战,韩家随军的,除了现在的信国公,其余都战死了,正因为有次大功,韩家才能从伯爵升至公爵。”
☆、第二十六章 非议
温家的锦绣绸缎庄在和庆府及周围府州已经家喻户晓,但是要把生意再扩大,从生产到销售自个来,往北走,用锦绣坊的名号在京城把绸缎庄开起来,还有等待机缘。要在京城里开起绸缎庄不是有店铺有货源有伙计就可以了,能用得起好绸缎的都是中上等的人家,还有锦绣坊的绣品,动则百两银子,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的,中间要打通多少关节,和多少豪门大户打交道,温晟一直在筹划这个事,大儿子温神念要走科举之路,碰这些俗物太难看了,二儿子温持念就必须接下锦绣坊的摊子,早早的带在身边到处跑,所以半个月前,温持念还在京城里,更加清楚京里的物议道:“颖宁侯一战封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而立之年,更名改姓。一时在朝中市井一起轩然大波,韩家早三十年前的事被翻腾出来,这回和二十年前的说法是不一样了。二十年前,大家艳羡的是信国公的齐人之福,家里妻妾和谐,现在颖宁侯公然的背父弃母,不得不让人细想想,信国公的内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若没有二十年和辽一战,傅氏母子在韩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每一个时代,上层人士的风流韵事都是人们热衷追逐的八卦,温神念和夏语澹齐齐看着温持念,用焦急的眼神警告他别卖关子。
温持念又拿出他说书的调调道:“信国公夫人魏氏只育下一子,韩大公子今年也才三十出头,只比颖宁侯大一岁,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动不了刀枪,如今只在户部当个郎中。若是按月份算,韩大公子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颖宁侯就揣在他生母的肚子里了,要是魏氏生的不是男孩子,是女孩子,颖宁侯就敢在前头,占长了,是庶长子。细想一下,嫡妻又不是不能生育,嫡子还未出生,信国公就急吼吼的要了庶子,若在规矩一点的人家,也算是宠妾灭妻了,据说魏氏的身体一向不大好,焉知不是当年的事气得伤了身子?据说傅氏和她儿子早年没住在韩家,焉知不是当年坏了规矩被韩家赶出来,要不是傅氏二十年前有一份救驾之功,颖宁侯还不知道会不会被韩家接纳。所以现在颖宁侯功成名就了,是在为生母发泄三十年前的委屈,是要为生母讨个公道。”
温神念摇头道:“要是为了发泄生母的委屈,有很多更好的办法。魏氏的嫡长子不过才一个正五品的户部郎中,颖宁侯却是超品的侯爵还担着正三品的三朵卫指挥使,为什么要公然的藐视礼法更名改姓,要是真和魏氏母子有什么,颖宁侯能换个更可取的方式讨回公道,现在的这架势是要玉石俱焚的,魏氏是一品公夫人,上表告颖宁侯一个忤逆之罪,颖宁侯的爵位都要被褫夺。”
庶子庶女不管是谁生的,嫡母才是唯一的母亲。国朝以孝道治天下,父母告个儿子忤逆之罪,儿子一辈子的仕途就绝了,官职爵位都要被废。有这一条压着,天下的庶子庶女,都不得不敬奉嫡母。
温神念也笑道:“那些上奏弹劾的人,有多少是在单纯维护纲纪,有多少是盯着西北那块肥肉,瞧上了颖宁侯坐下的三朵卫指挥使之位。颖宁侯何必要这样意气用事,给有心之人一个一辈子可以攻讦自己的借口。”
夏语澹手托着两腮,呆呆看着上空的蓝天白云。温家兄弟这才意识到,颖宁侯当年是不是被逐出韩家不能亲见,眼前的这位小娘子,是被确确实实的逐出夏家,一个侯门小姐,五六年来,长在乡野之地,混迹在佃户里,女子远不比男子,将来就算接回府里,也没有好的前途。
“我是不懂你们刚才所说的争权夺利的事,要是因为争权夺利故意打马虎眼,怎么说也说不通了。”夏语澹无视温家兄弟敏感的眼神,依然手托着两腮望天道:“天大地大,一个自由的女人哪条路不能走,一个能万人敌的女人哪条道不能去。要是《傅女传》里的傅女,真是颖宁侯的生母,那傅氏,是我生平仅见,豁达的女子。那些恶意揣测三十年前信国公府旧事的话,都是胡说八道,风光月霁……”夏语澹斜着眼看温神念道:“我这个成语没用错吧,傅氏真是一个风光月霁的女子。”
哎,装文盲真的很辛苦,说话都要小心翼翼,不能显出自己的学问,什么时候能把字识了,听话本学到的话不够用了。
温神念饶有兴致的道:“你怎么如此肯定,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的话,都是胡说八道。要全是胡说八道,为什么颖宁侯要待在韩家二十年?”
“因为我现在姓夏!”夏语澹眸光一寒,随即自嘲道:“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庶出的我,在父母眼里算什么!我相信,有万人敌的本事,存着国家大义的女子,一定不会做人家的妾室,让自己,和自己所生的孩子,永远的抬不起头来。”
温持念正色道:“二十年前的事,很多人在场,若全是胡说,也太冤枉了众人。”
“京城里传的话总有一句是对的,却不是事实。”夏语澹坚持着,莫名的心中酸楚,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皆不是事实。一个女子要立身有多难,你们只叫我夏小娘子,我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一个男子站出来,世人会问:兄台高姓大名?一个女子站出来,世人会问:娘子父亲是谁?娘子兄弟是谁?娘子丈夫是谁?娘子儿子是谁?只关心女子的夫家婆家,若是那个女子谁都没有,要怎么回答。世上的男子都轻看女子,要是女子身后没有男子支持,便更加慢待,所以那种危机时刻,她能怎么办呢?能舍掉名节,舍掉骄傲,舍掉尊严,舍掉身后还不得安宁,还要被世人非议,才是傅氏最豁达的地方。她有如此豁达的心胸,又有万夫莫敌的本事,信国公府的一个妾位,配不上她!”
“傅氏有个孩子,这一点是事实吧。总不会真是上天怜悯而赐一子?”温神念还有点疑惑。
“孔子是怎么来的?儒家的老祖宗都这样了,为什么要抓着颖宁侯的身世不放。傅家母子于国有大功,对得住所有人。”才七岁的夏语澹明媚艳美,第一次不想控制心绪,流露出超越年龄和世俗的感悟:“有丈夫没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