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听说颖宁侯长得非常俊美,由此可以想见傅氏也是个美人,美丽又有才华的女人,是很难心动的,即使心动了,也不会不管那个男人做了什么,都死心塌地的跟随那个男人,感情是会被辜负的。傅氏有这样的能力和性情,潇洒的走掉。哎,将来呀,我要是有一半傅氏的本事,我也一个人活着,不嫁于男人,巴巴的委屈自己!”
夏语澹长得漂亮,又头顶着夏氏,温家兄弟才对她感兴趣。在接触中,夏语澹从来不娇声细气,别扭造作,言行举止洒脱自然,随和有礼,且有一股子不拘流俗的性情。因为温家兄弟在走的路,注定了要迎合流俗,所以更加喜欢夏语澹的这股子劲儿,因而以诚相待。
如今夏语澹毫无羞涩的说着不嫁于男人的豪言,温家兄弟也不以为意,能那么说出口,总比往日见过的,一提男子就好像侮辱了她们的名节,那样假模假式的女人们强些。其实她们所接受的教导,都是为了嫁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而她们自己,也在不断肖想着,嫁一个前程如何似锦,家底如何丰厚,相貌如何伟岸的男人。
温持念还是爱逗夏语澹,笑道:“你才多大点,就成天男人的挂在嘴边,还不嫁于男人,你能懂得什么是嫁男人,和嫁与男人的种种好处?”
夏语澹向温持念翻了一个白眼,装憨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别欺负我年纪小,我什么都知道。庄子里的婶子们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于男人,就是为了解决穿衣吃饭。我将来长大了,学会了生存的本事,能自己一个人解决好一辈子的穿衣吃饭,为什么还要嫁男人?庄子里的事,都瞒不了我。英子他爹,觉得家里稍有不如意,就要骂她婆娘,很多时候还要动手打人,用手臂粗的棍子打。荷香的小姑姑,嫁于男人,还被她男人卖到私窠子里去了,后来撞墙死了,刘婶儿还不给我解释私窠子是什么地方,其实我懂的,私窠子是最肮脏的地方。我要是有本事能一个人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要把我的性命交给男人,伺候着他的生活,为他生儿育女,还有由着他骂,由着他打,由着他卖!”
☆、第二十七章 祖孙
从庄子走到石溪镇,以夏语澹的脚力要走半个多近一个时辰,所以听了一折《傅女传》就是吃饭的时候了。
温家的仆人在院子里摆上一张中间被扣出一个小圆圈的矮脚圆桌,抬了一个脸盆大的黄铜锅子,刚好嵌在圆圈里,锅子下面还烧着红旺旺的细炭,一碟碟切好的牛肉,牛筋,芹菜,木耳,白菜,莲藕,菌子,还有酱油,陈醋,蒜泥等调料铺满了一桌子。
温家兄弟是过着仆从环伺的生活,小厮婆子丫鬟走哪儿跟哪儿,但两兄弟生活挺糙的,离了那些人也会过,很多事愿意自己动手,只留下一个小厮看菜,其他人放好了东西就屈膝退了。温神念拎起筷子和大勺,把锅子里的牛大骨头捞出来,分给温持念和夏语澹提醒道:“放凉一会儿,先别吃,小心烫了舌头。”真是很有做哥哥的样子。
夏语澹故意要去拿起来,手一摸,道:“果然好烫。”
温持念转头看着夏语澹道:“我哥在长个,长得太快骨头疼,天天以形补形的敲骨吸髓……”
温神念是因为体质不好,发育快了才骨头疼,塞了一片莲藕到温持念的嘴巴里,让他闭了嘴,道:“颖宁侯改姓的事都是老黄历了,你再说点别的听听。”温神念在和庆府能看每旬朝廷公布的邸报,三言两语,和弟弟在京城听到的见闻还是有区别的。
莲藕生的也能吃,温持念吃完道:“最大最大的事,我上船那天出的,皇上给太孙定了伴读,选了景王,纪王,南康长公主,英国公,信国公,永嘉侯,靖平侯,宣德伯,文安伯,户部尚书戴家,吏部左侍郎罗家,五经博士孟家,钦天监正古家,大理寺卿余家,这些文臣武将之家和太孙相仿的公子,于十月初九开始陪太孙读书习武。”
夏语澹在心里默默为夏家念了一句‘阿门’道:“没有高恩侯府的吗?”
“确实没有!”温持念给夏语澹,或是给夏家留了点面子,道:“皇上选伴读,是要选年龄相仿的,可能你们家没有适龄的孩子。”
夏语澹心领神会道:“选太孙伴读是要嫡出的吧,还一定得是男孩子,我们家和太孙相仿的,都是女孩子。我知道我有两个姐姐大我一岁,还是庶出的,一个是我亲姐,一个是二老爷的,还有个同岁的妹妹,是太太生的,再往下,就更小了,只一个两岁的隔了房的弟弟。”
九岁的八少爷必须无视,也必须是他年纪不合适,而没被选上!
“太孙终于正经读书了!”温神念有着读书人对储君诚挚的期盼,道:“太孙要读书了,以后在哪里读书,住在哪里?”
温持念正刷着牛肉,刷了一半,把肉让给哥哥,道:“放在文华殿,所以才定了十月初九的日子,太孙读书的地方,文华殿还在修缮中。以后太孙白天在文华殿读书,晚上还是住在乾清宫的安泰殿。”
温神念惊讶道:“按着国朝祖上定的制度,皇子在七岁之前可以随生母或是皇后娘娘居住,七岁之后皇子住端本宫,若是封为储君,再移去慈庆宫。之前是没有办法,太孙薨逝,太子妃出家,据说皇后娘娘身体不大好,太后娘娘又年迈没有精力,太孙才随了皇上住在乾清宫里,现在要读书了还不重开宫殿,估计朝中又要闹翻了。”
几代储君居所的慈庆宫,在元兴十六年太子薨逝那年,太孙还没有出生之前,就被皇上封了。
“可不是!”温持念把芹菜夹光了,碟子拿给小厮让他再上一盘道:“每年为了太孙和皇上同住一宫的事,大臣们都要谏一谏,今年尤其多,皇上的旨意一下,就有几个大臣跪宫门口了。皇上听烦了,直接带着太孙出宫,还去了挺远的宣府,要十月才回来。”
夏语澹疑狐的道:“为什么太孙和皇上不能住在一个宫殿里。据我所知,乾清宫又不是孤零零的,一个房间,乾清宫有很多很多的房间,别说皇上和太孙两个人,就是再添几个,也住得下。英子她们家,就三间瓦房,包括了厨房柴房,最挤的时候,她家三代九口人了,王小叔晚上就搭了木板在厨房睡。”
温持念被这个类比说笑了,道:“帝王之家和寻常百姓之家怎么能一样看待。乾清宫是君王地位的象征,朝廷的许多政务都是在乾清宫决定的,后宫嫔妃除了皇后娘娘谁也没有留宿乾清宫的权利,自然了,在这之前,也没有哪个皇子皇孙可以长期留在乾清宫的。以前是想着太孙年幼,现在太孙已经七岁了。”
温神念接着解释道:“太孙住在乾清宫,实在有很多不便。乾清宫到底是皇上的居所,皇上有他的生活,若是皇上在乾清宫招幸嫔妃,太孙已经懂事了,虽然乾清宫够大不会直接撞见什么不该看到的,同住一宫,多少会听着,晚辈知道长辈的……那些事,总是不大恭敬的。而且,太孙既为储君,就该有和皇上独立的朝仪社交,用太孙的身份会见拜谒者,并设宴招待。太孙这样一直住在乾清宫,连东宫属臣都不能掌握,又怎么能做稳他储君的位置。皇上和太孙,不是普通的祖孙,是皇朝的象征,是国家权力的中心。”
“我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更知道内廷的事情,据说皇上有了太孙之后,从来不在乾清宫招幸嫔妃,所以,你们外人担忧的,怕太孙知道皇上的……,不大恭敬,是瞎担忧的。”夏语澹放下筷子,手叠在桌子上强调道:“太孙只有七岁,比我还小两个月。把皇朝的象征,权力的中心压在一个和我这么小的小孩儿身上,这份看重是不是太大了些?有皇上这样的大人当着皇朝的象征,权力的中心,就足够了。太孙还是向我们这些普通的小孩儿一样,有好吃的吃,有好玩的玩就行了,不然,过了这几年,长大了,烦恼多了,就没有无拘无束的心情来吃喝玩乐了。那些独立的朝仪社交?我要大着胆子瞎说了,你们也就一听。皇上今年有五十了吧,老话说五十知天命,我们庄子上,很多人都没有活过五十岁,就是活过了,也没有几年了。太孙他,没有爹,没有娘,世上最该亲近的人,就只有他祖父了,祖孙二人多一点时间生活在一起不好吗?我想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他五十岁的老人了,没有儿子,孙子还只有一个,多可伶呢。皇上和太孙,不是普通的祖孙,可是他们要治理的,都是普通的祖孙,太孙多享受一些普通祖孙的天伦之乐,对他将来治理国家会有好处吧。将来皇上……崩了,太孙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行使他独立的朝仪社交,用他祖父的身份会见拜谒者,并设宴招待,不着急现在的!”
温家兄弟真的呆愣了好一会儿,温持念笑笑道:“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夏语澹垂下眼眸,苦涩的道:“因为我长大了,我有烦恼了,我的祖父祖母去世了,可我明明有父亲母亲,有兄弟姐妹,虽然不是一个人生的,也是同父嘛,也是家人吧,我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我有问过叔儿婶儿,叔儿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算命先生说了要放在乡下养活才能养大。哼,哄着我呢,我身体多好,能吃能喝能蹦能跳,一年都不用生病吃药。我在庄子上生活五年了,刘三哥还每年给叔儿婶儿写信,用驿站传过来,而我的家里没有派一个来看过我,甚至是特意送些东西,送封信来关心我都没有,他们不要我,不要我和他们住在一起,我知道。麻家头村,每次赶集都会做一罐糖膏,几串糖葫芦出来卖的那个人,他和他的婆娘五年生了五个孩子,最近一胎是双胞胎,因为养不了这些孩子,又没人要,就把最小的孩子溺死了,我也知道。我们家里,又不是他们那么穷的人家,养不了我,为什么不要我,把我赶出来!”
夏语澹一片话,三分假七分真,原是要蒙人的,结果自己说得辛酸,辛酸的不是为什么被他们赶到乡下,而是那种悲哀,投胎也不找一个好一点的地儿,有一群亲人,有和没有一样,长大之后,比没有还累赘,因为剥夺了人身自由,因为看不见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未来捏在别人的手里,那种恐惧。自己刷的,不是武侠世界,能够仗剑走江湖,自己每天必须要解决吃喝住的问题,买地买房都要户籍证明,走远了,还需要户籍通路。谁说古代是人治?古代也是条条框框的法制社会,法律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上等人享有特权,如秀才可以见官不跪,也是法律本身。因而没有特权的普通平民更要遵纪守法。
温家兄弟不会明白夏语澹真正的无奈,因而也不知道夏语澹想要怎么样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