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身上加了件淡黄色的开司米披肩,去更衣室取披肩的时候,恰巧在走廊里碰到了方原,虽然对于乔安琪尸检已经基本完成,方原还要决定再去警务公所的太平间去看看,试图发现新的线索。
周晓京肚里暗暗好笑,这个方原,如果拿出工作的一半精神来追女孩儿的话,娇俏可爱的四喜早就被他追到手了。
周晓京叫住方原,笑道:“姐姐有个提议,你可别怪我说话直啊!”
方原虽然与周晓京只接触过几天,但看到周晓京工作勤恳,和蔼可亲,因此对周晓京印象极好,又兼她比自己大着几个月,对周晓京很是敬重,于是笑道:“周姐姐有什么指教,只管说!”
周晓京扬了扬入鬓的长眉,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看方才开会时,沈小姐很替你说了不少话,”周晓京才说到这里,方原的脸先已红到了脖根儿,周晓京道,“虽说沈小姐一向心怀正直,与人为善,可是最好你也请她吃顿饭,只当是同事们之间亲近亲近!”
听周晓京说到“亲近”二字,方原由额头至脖颈如都醉如酡颜,周晓京好笑地想,这个方原,难道是由前清的道学先生开蒙的,怎么比个姑娘还腼腆?
方原木木讷讷地道:“周姐姐说得一点不错,请沈......沈小姐吃顿饭,真是理所应当的,可......可是......”
周晓京明白了,如他这样内向的男生,若是单独请女孩子吃饭,到时候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晓京便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哦......我知道了,沈小姐是个姑娘家,难保不会腼腆,”一拍手,道,“这样好啦,你若是不嫌弃,我便来蹭你一餐晚饭如何?”
方原猛得抬头,惊喜道:“这样极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周晓京笑道:“都是同事,何必客气?不过约沈小姐的话,可是要你亲自去说的!”
方原微一犹豫,看到周晓京充满鼓励的目光,顿时增了三分勇气,使劲点点头,道:“嗯,那是一定的!”
周晓京拿了披肩,又想着霍云帆今天不过穿了一件香港花绸衫,一条浅湖色绸裤,想必衣衫单薄,又替他取了一件酱紫芝麻地一字襟珠扣小坎肩,才喜滋滋地走出明镜,她和霍云帆相约在对面的电车站会合,离着霍云帆还有七八步远,就只见那人脸上浮着坏坏的笑意。
没等周晓京开口,霍云帆就笑道:“咱们周二小姐觉得做福尔摩斯不过瘾,又要兼职做红娘了!”
周晓京轻蹙蛾眉,道:“你躲在一边偷听?这个习惯可不大好吧!”
霍云帆佯作怕怕地一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我不过是碰巧要去更衣间,结果看到你正在当爱情咨询专家向方原面授机宜,所以就决定不打扰你们了!而且,我看见你也去了更衣间,就知道你会帮我取一件衣服下来,因此就更不必再走一趟更衣室了!”
周晓京下意识地瞧了瞧胳膊上搭着的丝棉坎肩儿,撅着嘴儿甩给霍云帆,总之这家伙哪一次不气她便会浑身不舒服。
霍云帆却又说到方原的事情上去,道:“反正你们三个也不会多着我一个,不如我给方原一个贿赂上司的机会,也去蹭他一顿饭好啦!”心想,到时候方原约了沈四喜,当然是要给他们一个独立空间谈谈心,建立建立感情的,自己就可以顺手牵羊地捞走周晓京,与心上人一起倚栏观月,重温往昔美好时光了。
这样的心思,就算能瞒过全世界的人,也瞒不过周晓京,周晓京水盈盈地美目一瞪,坚决道:“不行!”
霍云帆瞧着她横波似的双眼,如秋波流慧,似嗔而喜,不禁心头痒痒的,恨不得立时低下头去吻她,周晓京见他目光有异,扭头看别处,淡淡道:“电车都要溜过去了,你也仔细盯着些!”
霍云帆这几次与周晓京出门查案,都主动要求乘电车而不是开私家车,实则是希望多一些等车的时间,好与心爱的女人多片刻厮守,但这时他突然意识到,电车亦有不好处,如果是在私家车里,刚才就可以吻她了,就算周晓京会生气,但女人的感情向来扑朔难解,或许会令她想起在埃史塞特大学的甜蜜日子,也未可知。
下次一定要开车载她。
孙妈妈的家住在弄堂里,房屋虽然不少,但鳞次栉比,挤挤挨挨,稠得搅成了一锅粥,背阴处生着绿苔,如结过疤的伤口,屋子四匝被茂密的法桐树围了个密不透风,还没走到跟前,先就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温和通透的暮春,在这种拥挤的环境里被蒸腾出初夏的炎热。
离弄堂不远的两丛矮树底下停着两辆坤车,一辆崭新,黑漆的车身上漆着五彩的凤凰,一辆略旧些,车身点缀花草。水门汀的公用水龙头边站着一位小大姐,正在就着自来水洗脚,一个男人光着膀子倚着门框翻看晚报,旁边坐着一位穿粉红色缀小碎花睡衣的妇人,正在依依呀呀的哄孩子。
这两人看起来是一对夫妻,霍云帆缓步走近,对男人说:“请问孙志虎先生在吗?”
那男人立即警觉起来,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女人会意,便问道:“你们找我小叔子有什么事吗?”
☆、第32章 又见陈映霞
啊,对了,记得孙妈妈说过,她有两个儿子的,大儿子在码头货运站做小职员,已经结婚生子,孙志虎是她的小儿子。
只是周晓京心头纳闷,为何这对夫妻一见到他们,就充满了疏离与警戒?
明镜的人早已调查过孙妈妈和孙志虎了,霍云帆也不需要再隐瞒,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是明镜事务所的,来调查案情......”
女人很不悦地说道:“他不.......”楼上的亭子间里突然传来年轻男女的笑声,孙志虎的嫂子只得硬生生把“他不在家”这句话噎在胸口里了。周晓京便知道定是孙志虎在家里约会女朋友呢!
霍云帆淡然笑道:“其实我们也是受了警务公所宋警官的委托来帮忙的,如果令弟不方便的话,我们这就回去告诉宋警官,等他方便的时候再来!”
不得不承认,虽然宋士杰手下那帮人办案不给力,但关键时刻抬出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果然孙志虎的兄嫂态度立时就软了。
孙志虎的哥哥笑道:“我们都是守法良民,二位长官请进吧!”
托宋士杰的福,周二小姐也做了一回“长官”,周晓京暗笑。
孙志虎的哥哥一边带路,一边笑道:“我妈妈出去找事做了,我今天正好调休,所以在家!”离亭子间还有六七级台阶,他就抬头冲门扬声喊道:“阿虎,警务公所宋警官派人来问一点事啦!”
低矮的绿漆小门后面装了弹簧,孙志虎的哥哥用力推开,果然见到孙志虎正与一名穿着蓝绸条纹洋布旗袍的女子站了起来,女子的旗袍前襟上被揉得一片褶皱,周晓京低头,暗想,怪不得孙志虎的大哥要离得老远地给弟弟报信儿哪,敢情里头藏着儿童不宜啊!
忽然一线异念划过,不对,这女子在哪里见过?
周晓京猛然抬头,那女子也已认出了周晓京,却极不情愿见她似的,微微扭过了脸,周晓京暗暗吃惊,这女子......不是陈映霞吗?
去明镜应聘那日,周晓京曾与陈映霞过了几招,最终陈映霞灰溜溜地败出了明镜,却没想到她竟是孙志虎的女朋友。
想想也是,孙志虎虽然家境不怎么好,不过听说在货运公司作会计,除了工资,还可以搞点有限的外快,算不上豪阔,但生活也算宽裕,小伙子长得又漂亮,陈映霞若是还没找到称心的工作,与孙志虎交往也算条件相当了。
陈映霞先看看周晓京身上的淡黄色开司米披肩,再看看她头上插的钻石风凉针,藏青色天鹅绒束发带,脸色更是难看。
霍云帆却不认识陈映霞,但他看到周晓京浮现出的诧异神色,已然知道事情有异,只是不便立即询问罢了。
周晓京望望孙志虎,又看看陈映霞,心想,这个女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且奸滑诡诈,由着她杵在这里,只怕霍云帆什么也问不出来,楼下传来一阵儿童的嬉戏声,周晓京心念一动,不如碰碰运气好了,周晓京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响亮地一拍手道:“啊呀,霍先生,您可不可以先跟孙先生聊着,我的自行车放在那株矮树底下了,这时节小孩子吃过晚饭都跑出来了,可千万别给我糟蹋了车子,我上回那辆车子就是给一帮小孩子弄坏了的!”
拜托!周晓京这辈子好像都没摸过脚踏车。不过霍云帆与她心有灵犀,知她此时扯谎必有用意,也就微微点了点头。
周晓京抬脚便走,陈映霞沉不住气了,连忙跟上,道:“我也去看看!”
周晓京心中一喜,暗想,那树底下的车子果然是你骑来的。
两位女士结伴去了,霍云帆见孙志虎毫无待客之意,既不让坐也不倒茶,便老实不客气地在房里仅有的一张黄藤竹椅上坐下,盘起修长的双腿,微笑道:“不好意思,又来搅扰孙先生。”
孙志虎被人打断了约会,心中不快,脸色沉沉地道:“你们的人不是已经来问过了吗?我跟乔安琪虽然以前有过交往,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案发当时,我亦有不在场证明,你们还要怀疑我么?”
霍云帆不辨喜怒地笑道:“孙先生误会了,我们只是例行询问而已,跟怀不怀疑你没有关系!”
孙志虎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道:“那你问吧,反正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霍云帆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孙先生,您曾经对来调查案情的人说,乔安琪一年之前就单方面与你解除了恋爱关系,那么你们在分手之后,还有联系吗?”
孙志虎咽了口唾沫,道:“说单方面解除恋爱关系是好听的,其实无非是她嫌我没钱甩了我的,这种见利忘义的女人,我再同她说一句话都不算是男人!”
“真是这样的吗?”霍云帆轻松地扬了扬眉毛,说道,“你们既然没有联系了,那为什么乔安琪结婚,你还要给她随礼,还要参加乔安琪的婚宴?”
孙志虎的脸色一下子变作惨灰,嘴巴张了几张,道:“谁......谁说我......我我我去参加她的婚宴了!”
这小子是个沉不住气的!霍云帆暗暗高兴,这样的人最好对付了,霍云帆沉下脸,森然道:“孙先生,不要以为你们把结婚随礼账册上的名字撕掉,就可以让你置身世外了,我们有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