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秦柏便对赵陌道:“你且安心在家里住下,回头我命人去收拾书房,恐怕要暂时委屈你与少英做几日邻居。这家里人来人往,多有不便。虽说叫下人封口不难,可是家里除了我自家仆役,与我次子在大同雇佣的仆从外,还有京城承恩侯府派来在路上侍候的人。人多嘴杂,迟恐生变。你与我进内院,见过你舅奶奶。我们需得提前动身,前往京城了,这事儿却得先向你舅奶奶分说明白才好。”
赵陌心中有些讶异,心想这位秦家舅爷爷难不成还惧内?若是换了他自家祖父辽王,有事都是自己做主,哪里还用得着先说服了妻子再说?哪怕是外祖父温老爷,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看温太太脸色。不过,秦家舅爷爷本就是赤诚君子,行事自当与人不同的。
赵陌依言随秦柏去了后院,秦含真紧紧跟上。出门之后,她听见秦柏嘱咐虎勇去寻秦安回来,同时通令全家上下对赵陌的事封口,忙提醒一句:“门房是看着表哥进来的。他还瞧见温家的人在外头找人了。”虎勇点头表示知道,她才放心跟着祖父进了内院。
秦安宅中的男女仆妇,因何氏被休,被秦泰生清洗了一遍,剩下不多。秦柏与牛氏从米脂家中带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承恩侯府的人大多安置在那另租的宅子里,留在这边的,除了内院侍候的几个丫头,也就是厨房灶上的婆子与金象等几个男仆了,执事婆子们只每日过来听差,夜里都是回那边睡去的。赵陌与温绍阳来时,天色已晚,因此秦安宅中人口不多,内院的人不会跑到前院来看热闹,只要封口令下,再叫金象嘱咐几句,他们应该不会多嘴。
秦含真跟着进了内院,秦柏便引着赵陌去了东厢房见牛氏。虎嬷嬷忙叫百灵百巧抱了梓哥儿出来,免得妨碍他们说正事,自己则留在屋里侍候。
赵陌在东厢门外整了整衣衫,方才随着秦柏郑重迈进屋中。秦含真走慢一步,正要入内,却听得有人在叫唤:“喂,你过来!”
什么人在这内院里大声说话?
秦含真皱眉循声望去,发现是章姐儿不知几时推开了窗,扒在窗台上冲着她招手。她有些不耐烦,这时候谁有空理章姐儿呀?转过身就想进门。
不料章姐儿急了,跺跺脚,大声叫嚷:“喂!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呀?你难道聋了吗?!”
她声音这么大,一点都没有考虑到东厢房里的人会不会听见。秦含真脸色变了变,咬牙跑了过去,压低声音骂道:“你有完没完?!没看见家里有客人吗?你不要脸,我还怕人笑话呢!”
章姐儿嗤笑一声,撇了撇嘴:“原来你这种恶人还怕人笑话?那你怎么不怕人说你们一家做尽坏事,跑到人家家里,赶走我娘,还连我都要赶走呢?!”
秦含真冷笑,都懒得跟她吵这种没有意义的架,只说:“你只管在这里撒野好了。反正你也没几天蹦达了。等你回了陈家,我管你去死!”
“你——”章姐儿杏眼圆瞪,忍不住要骂人,话到嘴边,她想起了母亲临走前的嘱咐,死死把这口气给忍了下去,只板着脸询问自己关心的事:“刚才那人是谁呀?就是刚刚进东厢房那个……穿着白衣裳,瞧着……挺俊的公子,他是什么人?”
第五十六章 怜惜
秦含真有些意外章姐儿会问起赵陌,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奇表情,而是脸颊上自然而然地浮起了两片红晕,十足少女羞涩却又止不住喜悦与好奇的模样。
虽说赵陌确实是个挺俊俏的少年,但人家也就是十一二岁年纪,章姐儿也不过九岁,还没到慕少艾的时候吧?章姐儿这副板着脸、却掩饰不了双颊上红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秦含真眉头微微一皱,觉得如果章姐儿这女孩子小小年纪就对赵陌动了春心,还真是令人恼火,不如早些打消了她的念头比较好,就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关你什么事?”转身就头也不回地掀起门帘一角,进屋去了。
章姐儿满心想要打听那俊俏少年的身份来历,为此不惜忍下了秦含真给她受的气,没想到却落得这么一个回答,顿时就耷拉下脸来,生气得直跺脚:“得意什么?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凭什么不告诉我?!”
她的丫头见状,忙上前好言相劝:“姑娘别生气了。不过就是个人罢了。既是老爷太太的客人,您想要打听也不难的,何苦与大姑娘生气?”
“呸!”章姐儿啐了她一脸,“你叫谁大姑娘呢?我才是这个家的大小姐!那桑姐儿算哪根葱?她以为赶走了我娘,叫爹恼了我,她就能做这个家的大小姐了吗?做梦去吧!爹不过是一时糊涂,误会了娘,迟早会醒过神来,把娘接回家里来的。到时候那桑姐儿,还有她家的两个老不死,就会被赶出去了。这是我的家,谁也别想占了去!”
丫头一脸的苦涩,与另一个丫头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章姐儿年纪小,又受何氏与金嬷嬷影响,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她还记得这个家迟早会回复到从前的状态,到时候她便又是富足顺心的百户家大小姐了。秦柏与牛氏、秦含真对她而言都是入侵者,是破坏她家庭幸福的敌人。只要“父亲”秦安“醒悟”过来,就会把这些敌人赶走的。她从出生起,就几乎没有在秦柏与牛氏身边生活过,虽然常听秦安提起他们,却只拿他们当成是亲友家的长辈,回米脂老宅也不过是探亲访友罢了,根本不明白这对老夫妻对她的“父亲”秦安意味着什么,也不觉得母亲何氏是因为犯了错被休弃的。
章姐儿固守己见,根本容不得身边人说一句真话。两个丫头倒是尽职又好心,一心想让她认清自己的处境,将来去了陈家,也能收敛好脾气,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偏偏章姐儿不许她们多说,听到一句就要打人。两个丫头又深知自己未必有机会陪着章姐儿同去陈家,只能保持沉默了。
章姐儿发了一顿脾气,总算心平气和些了,又叫住两个丫头:“你们去找人打听打听,那位公子是谁?他跟东厢那两个老不死是什么关系?是大同人士么?今日是偶然来拜访,还是怎么着?快去打听清楚了,来告诉我听。”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只得分出一人依令行事。
章姐儿目前被禁足,但她的丫头却还有一定的行动自由,除了不许出宅子,又轻易不能出内院外,想到别的地方去,比如后院仆人居处又或是厨房什么的,都没有妨碍。而若她们到前院去不乱走,只跟守二门的婆子说几句话,托人家买点糕饼糖果什么的哄一哄章姐儿,那也是无妨的。那丫头便去了二门上,本想寻一个相熟的婆子,谁知正赶上虎伯与金象下令众仆封口,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还被赶回了内院,只得无功而返。
章姐儿得知这丫头出去转了一圈,还往二门上塞了一百文钱,却连那位小公子姓甚名谁都没打听出来,不由得生气大骂:“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也办不成,我要你做什么?!”就要拿藤条来打人。另一名丫头连忙上前拦住。
挨骂的丫头慌忙逃出了屋子,站在小厅里听着章姐儿那些难听的话,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了。她们姐妹二人自打进了秦家,就一心服侍章姐儿,真真是用心之极。哪怕明知道主母何氏已被休弃,章姐儿即将要回归陈氏本家,今后生活将大不如前,她们也没有改变过态度,依然对章姐儿尽心尽力,还想过要不要跟着章姐儿一起去陈家呢。谁知章姐儿却这样待她们,一点小事就又打又骂。她们的忠心真的值得么?
她在厅里哭着,对面书房里,春红与夏青都听见了动静。春红撇嘴道:“谁家姑娘会养成这样的性子?就这脾气,还敢以官家千金自居呢,我都替她脸红!幸好这位不姓秦,否则咱们侯府姑娘的名声,都要叫她丢尽了!”
夏青推了她一把:“本来就是别人家的姑娘,不过是在安五爷家里客居罢了,姐姐絮叨什么?三老爷三太太都不理会,你倒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来。”说完就起身,“我去瞧瞧那位姐姐,听她哭得这样可怜,其实她原也是一片忠心。”
春红冷笑:“做丫头的要讲忠心,也得看是对谁。摊上这么一个主子,她还要忠心,那不是傻么?你对着傻子有什么好说的?说我管别人家的闲事,你这会子又是在做什么?”
夏青看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径自出门去安抚那丫头几句,又冲着章姐儿卧房那边说:“陈姑娘还是消停些吧。现如今东厢正有客人在,姑娘在这边又打又骂的,是生怕客人听不见么?老爷太太固然是觉得失礼,可姑娘毕竟姓陈不姓秦,丢的可不是秦家的脸面。”
卧室里的叫骂声顿时停了下来,此后再也没响起了,却不知章姐儿为的是不丢脸,还是生怕真的让那位俊俏的小公子听见。夏青也不以为意,笑笑就转身回了书房。
秦含真在东厢房窗边侧耳听了一会儿,见西厢那边终于安静下来,也松了口气。
虽然章姐儿不姓秦,但好歹也是二叔秦安的养女,她表现得如此粗俗无礼,秦安脸上也无光,连带的秦柏与牛氏也要受影响。秦含真是真心希望,赵陌这位宗室子弟不要对秦家的家风有什么误会才好。
她回到了祖父秦柏身边。这时候秦柏已经向牛氏说明了赵陌的身世与接下来要和他们同往京城去的计划。牛氏听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赵陌的目光中满是怜惜:“可怜见的,这样聪明俊俏的孩子,若换了是我的儿子、孙子,我还不知要多欢喜哪,睡觉都能笑出声来。怎的居然有人能忍下心肠伤害你呢?他们的心难不成是铁石做的?好孩子,你别怕,只管在咱们家里住下。往后只当这里是你家,想什么吃的、用的,就跟舅奶奶说。你家里的不疼你,舅奶奶疼你。”
看到妻子这个反应,秦柏心中欣慰之余,也有些尴尬。牛氏大概是没习惯,她把赵陌当成是一般人家的少年看待了,却忘了对方是一位宗室子弟,有些话失礼了。
赵陌却露出了讨喜的笑容,主动走到牛氏身边,满面孺慕地拉着她的手:“舅奶奶,有您疼我,就是我的福气了。这世上不得亲人疼爱的人也多,可谁又能有我的运道,能遇上舅爷爷与舅奶奶这样的好人呢?”
牛氏听了更加惊喜:“哎呀,瞧这小嘴甜的,真真是叫人疼到心里去了!”手紧紧拉着赵陌不放。以她的年纪,若长子早年婚后就有了孙子,也比赵陌小不了几岁。赵陌如此讨人喜欢,怎叫她不多疼爱几分?
秦柏倒是看出来了,京城中的宗室子弟,嘴甜会讨人喜欢的也不少。看来赵陌这位不得祖父待见的少年,从小到大也没少练习这样的伎俩。秦柏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牛氏又再看了几眼赵陌,便对秦柏道:“这孩子正是该好好读书的年纪。横竖你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