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被生父埋怨的巨大压力而来,但他是个明事理的正派好少年,绝不会因为这点压力而动摇。
待他拜完了皇帝,又转向赵硕,同样拜下身去:“砚替家父向硕堂兄赔礼了。都是家父糊涂,请硕堂兄恕罪。”
赵硕有些措手不及。他还以为蜀王一家已经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万万没想到其幼子会来这么一招。旁的不提,赵砚这两拜拜下去,请罪的话说出口,在太后、皇帝看来,便是心善知礼的好少年。蜀王行为给他带来的污点,几乎完全被洗干净了。
然而,皇帝都松了口,赵硕又怎能摇头?他还想要塑造贤王形象,赢取皇帝与太子的信任呢。
他挤出一个微笑来,亲自上前扶起了赵砚:“砚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的为人。有你这样的好儿子,蜀王叔早晚会明白过来的,今后想必也不会再犯错了。”他小小地给蜀王父子俩挖了一个坑,便笑吟吟地作出好兄长模样来。赵砚也配合得很好,不一会儿,他俩已经亲热得象是亲兄弟一般了。
太后见状十分高兴,对皇帝说:“看呀,都是好孩子,和和睦睦的不好么?何必吵闹个没完呢?”又转向赵硕与赵砚,“今后都要这般和气才好。你们都是皇上的亲侄儿,原不是外人。太子身体不好,政事上还需要你们这些兄弟帮着分忧呢。”
赵硕抓紧时间跪下道:“太后教训得是。”又表白了一番愿意做贤臣,为皇帝分忧,辅佐太子的话,听得赵砚一愣一愣的,不得不也跟着表白了一番,心里却憋闷无比。
太子早晚是要死的,如今不过是捱日子罢了,谁有闲心去辅佐他?!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赵硕表了忠心,赵砚若是不表,就落了下风,只得附和他了。
赵硕重新赢得了太后的信任,似乎也颇得皇帝欣赏。赵砚则得到太后开金口,与母妃一道留在京城议婚。只有辽王夫妻俩,在王府里接到旨意的时候,又气又悔,但终究还是没胆子抗旨,生怕惹恼了皇帝,还在宗人府大牢里的次子会吃苦受罪。他们一边要想办法为赵砡洗脱罪名,一边要忙着教训小儿子赵研,已经没有闲心去管赵硕了。
赵硕被封为辽王世子的第二日,皇帝又下了另一道旨意,释放了原晋王世子赵碤,改封了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
赵碤身上本来有欺君、企图杀叔与杀害边境将士三个重罪罪名。然而,由于他母亲原晋王妃管氏将所有的罪名都给揽了过去,坚持所有罪行都是她自作主张,身在京城中的儿子并不知情,连晋王重病的消息,也是她命人封锁的,赵碤便算是被洗白了。
管氏已经在外界不知道的时候,被赐了白绫,这是太后亲自派宫人前去颁的旨。而被母亲洗脱罪名的赵碤,在宗人府里被关了将近一年后,终于让皇帝放了出来。这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但仔细想想,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晋王的爵位已经不可能落到赵碤这个前任世子头上了。不过他那两位侧妃所出的庶弟也没能正式继承父亲的王位。皇帝分别封了他们为宁化王与广昌王,都是郡王衔,继续在晋地镇守边关。至于赵碤,虽说被洗白了,但身上的嫌疑未消,如今只能落得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比庶弟低了两等,身份更是差得远了。然而,他能重获自由,已是难得的幸运,实在没有埋怨的理由。
凭着辅国将军的爵位,赵碤在京城里能得到一处不大的宅子,每年八百石的俸禄,别的就没有了。但凭着俸禄,只要他不大手大脚,日子还是过得去的。他妻子王三姑奶奶的处境也大有改善,至少,如今她也能被称一声夫人,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
只不过,王家已经改变了支持的对象,赵碤与王三姑奶奶的处境会变得相当尴尬就是了。其实在王家看来,赵碤若是被关在宗人府里一辈子,反倒是件好事。他出来了,反而会给王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王家却不能埋怨,因为王二老爷那边递了话过来,说这是对王家的赏赐。皇帝觉得王大老爷劳苦功高,就把他的女婿给放出来了。王大老爷心里怎么想的且不提,面上他还得挂着笑容,亲自进宫去替女婿谢恩呢。没人知道他内心的苦处:三女婿若出来了,不肯死心,跟七女婿闹起来,王家岂不是要背锅?
这些热闹与秦含真无关。出发的日子到了,她随着祖父秦柏、祖母牛氏,还有大堂兄秦简与赵陌等,辞别了秦家长房众人,前往通州码头,正式踏下了南下的旅程。
第四卷:清平乐
第一章 天津
乘船走水路,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苦。
秦含真从通州码头上船开始,一路顺流而下,除了刚上船那一小会儿不大习惯,稍有些头晕以外,后面一整天都是稳稳当当的,一点儿不适都没感觉到。她想,要不就是她的身体素质经过几个月的锻练后大有提高,要不就是她的体质是那种会晕车不会晕船的类型。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不晕船,实在是一大福音。这一路南下,应该不会吃太多苦了。
相比之下,牛氏就惨一点。她坐车坐了半天,坐船又坐了一整天,几乎有大半天的时间在呕吐,人都恍惚了。幸好有一位太医同船,送了她一瓶专治晕船的丸药,十分见效。秦柏又事先配了清心安神的香药,在船舱里点燃,牛氏方才渐渐缓过气来。否则她这样撑不到江南,到了天津,就会被秦柏放下了。
那位同船的太医,姓沈,叫沈维瑛,三四十岁年纪,据说是太医院里极得重用的名医。秦家跟他打交道不多,秦柏与他压根儿就没见过。不过周祥年从前在内务府时,据说跟他有过来往。秦家人在通州码头上船的时候,沈家下人认出了周祥年,找上门来,才知道是永嘉侯要回乡祭祖。沈太医这回是在太医院告了假,要回江宁探亲,得知与永嘉侯同路,便十分热情地找上门来,请求同行。
秦简年少,自觉是晚辈,有责任一路帮着三叔祖秦柏打点路上的庶务,因此总是拉着赵陌一起给周祥年帮忙。他觉得那位沈太医素来与秦家不熟,忽然找上门来很奇怪,不大乐意让他随行。若说对方租了船,跟在秦家船队后面赶路,借一借永嘉侯的威名,给自己减少点麻烦,倒也无妨,可沈太医摆明了是想上秦家的船,就有些不妥了。船上虽然老的老,小的小,还是有不少丫头媳妇子的,怎好招呼外男?
但秦柏一听说是沈太医想同行,连人都没见过,就一口答应下来了。等沈太医过来相见时,他也待对方十分客气。
秦简心中疑惑不已。等到沈太医下船去招呼下人带行李登船时,秦柏给他做了解释:“你叔祖母与妹妹身体都弱,有一位太医同行,我们也能放心些。”秦简这才明白了。
秦含真倒是觉得这样很好,那可是位太医呢!跟着一起上路,无论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用愁啦。反正沈太医只带了一个老仆和一个药僮,行李也不多,秦家的船很大,多住他们主仆三人也没什么。
事实证明,沈太医还是挺有用的。有了他给牛氏准备的丸药,牛氏少受了不少罪。
秦家的船队走了一天水路,就在天津停靠下来。他们预备在这里过一晚。本来秦柏是急着要赶路的,但不知为何,到了天津,他反而不急了,还对妻子说:“你且歇一歇吧。若是明日你缓过气来,不如到岳父他老人家坟前上炷香?难得来了天津,我们也有多年不曾来看过他了。”
牛氏听得有些失神。确实,自打三十年前,还未成亲的小两口护送牛老太爷的灵柩回到天津安葬,这么多年来,她就没来给老父扫过墓,只是在家中的牌位前祭拜而已,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孝。
牛老太爷的坟自然不是无人维护的。昔年他带着女儿离开天津老家时,正是人生最落魄的时候,与族人也翻了脸。但在家族中,却有一位族兄与他交好。那时他也不是真得罪了什么人,只不过是生意做得太好,惹得别人眼红,要贪了他的家财,赶他上绝路罢了。可家族却生怕得罪了权贵,竟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还有人提议将他逐出家族,连他父母的坟都掘了,彻底与他断绝关系。他那时候刚埋葬了亡妻,对族中的决定又惊又怒,心中绝望无比。正是那位族兄在族中为他分说,言道此举只会让其余族人寒心,实在太过。最终牛老太爷父母的坟墓得保平安,他自己却被除了族。
是偶然路过天津的老永嘉侯救了他,又替他保住了大半家产。牛老太爷对老侯爷感激涕零,也起了离开天津的心思。他曾经建议那位族兄与自己一起去西北闯荡,但族兄上有老母,下有娇妻弱儿,家中也有不少田地,没有抛家弃业的打算,所以就婉拒了他。但对方的恩情,牛老太爷还是铭记于心的。
牛老太爷临终前,曾经留下话,说想要落叶归根,但不求葬回家族墓地,只盼着能在父母坟寝附近安葬就好。牛氏与尚未成婚的未婚夫秦柏扶灵还乡,遵照亡父遗愿,在牛氏家族坟地附近寻了一处地势较高,又风水不错的地方,埋葬了父亲,让他能清楚地看到父母的坟地所在,接着,又将亡母的坟迁了过来,与亡父同葬。考虑到牛老太爷与族人的恩怨,牛氏当时并未惊动牛氏族人,只联系了亡父那位族兄而已。
牛老太爷的那位族兄,当时处境不是很好。不知何故,他家业日渐衰败,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了。但对于牛老太爷,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心中也为族弟之死而难过不已。秦柏为牛老太爷挑选坟地,他也帮了许多忙,否则秦柏一个外来人,万万不可能那么快就把岳父的后事给办好了。
秦柏当时与牛氏商量过后,决定拿出一笔银子,在当地买了八十亩中等田地——不敢买上等田,也不敢买得太多,怕有人眼红要夺了去——充作祭田,交给那位族兄的家人代为管理。这八十亩地每年的产出,就用于牛老太爷夫妻与他父母每年的祭祀支出,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多出的部分,就算是对那位族兄的贴补了。对方对此十分感动,答应了一定会好好照顾牛老太爷与他父母的坟地。
这三十年来,牛氏与这位族伯保持着每年一两封的家书来往。对方果然是信人,每年祭田的产出,他总会记账,十分详细的附在书信后面,报给牛氏知道,连自家得了多少银子贴补,也不忘说明白。等到他去世,他的儿子接手八十亩祭田,也依旧如此行事。因此秦柏与牛氏夫妻对他们一家非常信任。
今年秦柏与牛氏一家返回京城,在京中定居下来。牛氏挂念老父的坟寝,曾经打发家人到天津来看过,顺道给族伯的后人——也就是她族兄一家送些礼。家人亲到四位先人坟上看过,据说维持得很好,族兄一家的日子虽然只是小康,但也过得不错。得知牛氏在京城定居,他们也挺高兴的,还让牛氏有空回天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