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气地:“当初就不该让他娶那么一个恶婆娘!若不是那败家婆娘窜唆,儿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何老爷子摆摆手:“也是他耳根子太软了。他若真能掌得住,心里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饶是他婆娘说得再多,他也不会心动。你也别给儿子脸上贴金了,只当白养了他一场。横竖如今有阿信在,阿信岂不是比他强一百倍?!”
何老太太不禁大声痛哭,何信之妻忙抱着她低声安抚。等到老太太歇了泪,才哽咽着问李子:“你们这一路往西北去……都是怎么过的?你爹……我听说他是在路上没的,不知……葬在了何处?”
李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父亲是到了兴县后方才去世的,死在半路的是我姨娘。祖母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何老太太愣了一愣,何信之妻忙说:“我们也是托人去打听的,只知道你们一路上死了人,还听说你爹在半路上就病了,病得厉害,因此我们就以为……”
李子叹了口气:“父亲在牢里就病了,一路上病情越发严重,但他还是撑到了兴县。半路上没了的是我姨娘。当时父亲病得厉害,太太和大哥大姐都不愿意理会姨娘的后事,妹妹又小,是我求了差役,在路边的林子里寻了块空地,挖了坑,才草草把我姨娘埋了的。当时怕日后找不回来,我还用在坟上做了记号。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那记号还在不在。日后有机会,还是要将姨娘接回来安葬才是。”
至于何父,他到了兴县后,也没能撑多久,死后就葬在县郊的土山脚下,墓碑也立了。那一片地儿葬的都是象何父这般被流放过去的官员。李子记得大概的位置,要回去寻是没问题的。
何信叹道:“原来如此。我有余力托人打听的时候,已经隔了好几年,只听说你爹半路上没了,妻儿则是到了兴县,再多的消息,也打听不到了。直到前几年,马老将军从西北回来,他手下的兵士中有曾经驻扎过兴县的,我辗转托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爹的家眷在那年大赦后,便离开了兴县,从此再没听说过消息。有人说你大姐嫁了人,过好日子去了,也有人说你娘带着你们兄妹几个回了老家。我们还托人回老家去寻你们了呢,却不见踪影,才想着这大概只是谣传。”
李子怔了一怔,没想到何信还托人打听到了这些消息。这话倒也不假,他先前编的那些谎话,恐怕要稍微改一下了。否则若是直说嫡母等人逃跑了,只怕跟何信打听回来的消息对不上,容易穿帮。
他想了想,才道:“太太带着我们兄妹几个在兴县苦熬了一阵,遇上皇恩浩荡,大赦天下,才算是脱离了苦海。只是那时我们身无分文,就算想要回乡,也有十分的难处。我去寻大哥商议,看能不能寻些活计做做,攒下路费,也好回老家去寻祖父祖母。但大哥并不理会我,还说不必我费心,他们过够了苦日子,不想再回老家受穷,太太已经为大姐寻好了一户好人家,马上就要嫁过去了。那是过路的一个富商,家里虽有正妻,却一直在老家侍奉公婆,富商在外头做买卖,想要纳个美妾。聘礼都送到家里来了,太太与大哥大姐十分欢喜,正高高兴兴地备嫁妆呢。我想这如何能行呢?且不说那是个商人,大姐好歹也是书香官宦之后,怎能自甘下践,给人做妾?我便苦劝太太与大哥,不要答应那商人的亲事。”
何老爷子的脸色已经黑了:“这话不错。我们老何家世代耕读,本也是体面的人家,也就是你爹坏了事,给祖上抹了黑。但再怎么样,我们老何家的闺女也不能给人做妾!还是给个商人做妾,他们图什么?!你太太是糊涂了,自己是商人家出来的,眼里只有银子,便把我们何家的女孩儿也教坏了,你大哥更是蠢钝如猪!他也配做我们何家的子孙?!”
骂完了,他又关心地问:“后来如何?你大姐真个嫁过去了?”
李子眼圈一红:“我不知道。因为我苦劝太太与大哥不要把大姐嫁过去,大姐觉得我碍了她的富贵好前程,在太太面前进了谗言,第二天就叫了人伢子来,把我和妹妹都卖掉了!大姐还嫌不足,特特嘱咐了那人伢子,说要把我卖到小倌馆里去!”
“你说什么?!”何老爷子眼前一黑,差点儿气得晕过去,“那丫头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你可是她的亲兄弟!”
何老太太紧张地抓住李子的手:“后来呢?你……你有没有……”后面半句话,却连说都不敢说出来了,眼里满是惶恐。
李子反手握住祖母的手:“祖母别担心,孙儿没事。那人伢子带着我与妹妹出了家门,见我哭得可怜,就对我说,从未见过如此狠心的姐姐,她不怕天打雷劈,他们做人伢子的还想要多积点阴德呢。他就把我卖到了戏班子里,叫我学武生,又将妹妹卖去做了丫头。我们兄妹离得并不远,我偶尔还能去见见妹妹,后来走运遇上了吴爷,他是个极有善心的人,花钱将我们兄妹买下了,我们才得以团圆,又离了火坑。”
何老太太的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扑到吴少英面前就要磕头:“恩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上门
吴少英忙将何老太太扶起:“老太太,您不必如此。我也是见您这小孙子品行端正,是个有心气的好孩子,不忍心见他陷在泥地里脱不得身,终日受苦,才会动了测隐之心。他也是个有决断的,我一点头说愿意帮他,他就怕班主不肯放人,拿蜡烛烫坏了自己的脸,把身价银子给压了下去。是他自己有胆识,有决断,人也机灵,才为自己挣出了生路呢。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即使没我,他也会有法子自救的。”
何老太太听说孙子曾经烫坏了脸,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身去摸李子的脸颊看了又看。李子微笑道:“祖母别担心,我早就没事了。吴爷为我请了大夫,用了好药,如今连个印子都看不出来了。”
其实印子还是有的,细看还挺明显,可以想象当初这伤有多严重,才会让班主认为卖了他比留下他更划算。何老太太一边掉泪,一边心疼地说:“好孩子,你受苦了……”哭完了又骂大孙女儿:“黑了心肝的坏蹄子!你是她的亲弟弟,就算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也是她老子的种。她怎能生出这样的坏心肠?也不怕天打雷劈!连个人伢子,都比她有良心!”
李子笑笑,看向祖父:“我与妹妹自那之后,就离了家,对太太与大哥大姐的去处一无所知。到了吴爷处后,我也曾经试着回兴县去打听,却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兴许大姐没了我这个碍事的兄弟,已经得偿所愿,嫁给那富商做了妾,带着太太与大哥一道享福去了吧?只可惜小时候我一心想着不让大姐给人做妾,也没留意那富商的姓名来历,根本无从打听。”
何老爷子的脸已经黑了,心里恨得不行:“她既然自甘堕落,还打听什么?再嫌弃弟弟,也不能把亲弟弟卖了!还……还有脸嘱咐人伢子那种话!这样的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们何家没有那样的孙女儿!她娘肯答应她的提议,还有她哥哥也没拦着,可见他们母子三个的心,从根子上就烂了,再也救不得!皇上隆恩,赦了他们的罪,反倒是便宜了他们。这样黑心肠的混账,怎么就没早早死在外头呢?!”
他转向李子,伸手将孙子抱在怀里,哽咽道:“好孩子,你不要怕。如今你已经回家了,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们兄妹!从今往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亲孙子,只有你妹妹一个亲孙女儿,其他的人……我只当他们死在西北了。便是他们日后找上门来,我也不会认!有那样的不肖儿孙,祖宗知道了,半夜里都要入我的梦来骂我!我只当从前你爹只娶了你们亲娘,她是我们家从小儿就订下的媳妇,他们夫妻俩也只有你和你妹妹两个孩子。旁人……跟我们老何家没有半分干系!”
何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也哭着点头同意了。儿子出仕后便一直离家在外,带妻儿回老家探望的时候不多。她跟儿媳与大孙子大孙女见得少,倒是对儿媳的傲慢态度印象深刻,连带的对大孙子大孙女的富贵作派也有些不喜。如今分隔多年,本来她心里也早当他们已经死了的。能找回小孙子小孙女,已经是意外之喜,那些本就不亲近的亲人,连累了全家的儿媳子孙……没了也就没了吧。
李子求的就是何老爷子这一句话,一听他说出口,心里顿时就松了口气。他看了吴少英一眼,见吴少英微微颌首,面带笑容,似有赞许之意,心中更为镇定了。
接下来,李子又说了妹妹的情况,表示会寻机会带妹妹来拜见祖父祖母。何老爷子何老太太也知道他们兄妹如今在秦家三房永嘉侯府当差,就象何信进了承恩侯府,就没有了自由身一般,孙儿孙女自然也不可能说出府就出府的,倒没什么不满。
何信又唤了自家儿女出来与堂兄相见,彼此认了亲,再议一回接何父与云姜遗骨回乡的事。只是一家老小都没几个自由身,老两口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也走不了远路,惟有暂时按下不表。幸而秦家三房在西北尚有产业,总有来往通信的时候。届时叫李子求了主人恩典,跟着走一趟,把父母的遗骨接回来,想必不难办到。
何信想留李子在家里用饭,又要招待吴少英到外头酒楼里吃席,但吴少英想着老师秦柏那边还在等信儿呢,便婉拒了。李子也不欲留下,只说回头领了妹妹回来拜见祖父祖母时,再一块儿吃顿团圆饭,便先行告辞了。
离了何家,吴少英便压低声音对李子说:“方才随机应变得不错,回头记得跟你妹子串好词儿,可别穿了帮。”
李子连忙点头应下,又苦笑一声:“方才真是吓了一跳。我万万没想到四堂叔竟然能打听到我们在兴县时的事。幸好他打听的不多,当年何璎母子卖我们的时候,又因怕旁人说闲话,而瞒下了消息,否则今日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吴少英笑笑:“你为了护着妹妹,不惜把脏水往自个儿身上泼。今日既然已经在你祖父祖母面前把话说定了,日后即使再有人拿你妹子的际遇说事,你也大可以说只是以讹传讹。那时候你们都还小,又不曾用本姓本名露面。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兄妹的模样儿都变了,谁还能知道你们到底曾经去过何处呢?”
李子再次行了个大礼:“都是吴爷大恩,救了我们兄妹出火坑,我们兄妹才能有今日。”
吴少英摇摇手中的折扇:“这些俗礼就不必多提了。我想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心里是有数的,只要你们尽心尽力把姑娘侍候好了,就比一万句感激的话都要强。”
李子恭谨地应了声:“吴爷放心。姑娘待我们兄妹同样有大恩。我们兄妹绝不会做出背主的事情来!”
二人回了承恩侯府。次日近午,秦含真放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