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臣环伺  第17页

凌厉之气,悄悄拭了拭额,“皇上,今儿晚膳在哪里用?”
  萧纵看看天色,日暮西沉,想了想,道:“去昭阳宫,朕今晚与几位皇侄一同用膳。去把泰王也叫上。”
  便有侍从领命而去。
  萧纵轻轻舒了口气,他的心要静,也只有对着那大小一帮子。
  昭阳殿烛火通明,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嬉闹。萧纵不由笑了笑,一脚跨进殿,几颗艳红的果子滚到脚边,几个皇侄正拿楚王进贡的稀罕水果当球踢,连一向早熟的萧横也不例外,不过,他是拿果子当暗器使,练指力。
  萧纵不由皱了皱眉。
  “叔!”几个孩子拥上来。
  萧纵摸着小侄儿的头,一把抱起,入殿而坐,看了看围拢上来的几个娃,“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诗你们早就熟记于心,”指了指滚在地上汁水四溅的嫣果,“怎么如此糟践百姓劳作?”
  几个大孩子面面相觑,恭王世子萧礼咕哝了一句:“那不楚王送的么?”
  萧鉴坐在萧纵膝盖上,看着他叔的脸,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捏手指,过了一会儿,挣扎下地,捡起被踢烂了果子就要往嘴里塞,一旁内侍忙拦住,“小殿下,这个不能吃了,脏了,烂了,吃了要闹肚子。”
  萧纵扶了扶额,对着默不吭声的一群,不容置喙:“再有下次,叔让你们一颗不剩吃下肚。”他虽然对几个皇侄宠得很,但也并非一味溺爱。
  几个娃规规矩矩“嗯”了一声。
  这时晚膳已布好,萧弘也从朝阳宫被带来,叔侄六人坐在一起热闹吃饭。萧纵往日勤政几乎都是到夜半三更,像眼下这般一家子一同用饭,并不多见,几个小娃都挺兴奋。
  最小的总是有特权的,萧鉴黏在萧纵怀里,享受他叔细致周到的喂饭,吃得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对面萧礼吃了几筷子爆鸭舌,小嘴辣得通红,直吸溜。
  萧鉴见了,笑眯眯:‘辣的不能吃,吃了……嘴……又红又肿。”他年纪小,开口晚,说话还不怎么囫囵,回过头来对萧纵道:“叔,你以后也别吃。”
  萧纵正要轻笑,这孩子真贴心,却听他稚嫩地声音装得一本正经:“叔……你从外面……猎场回来,嘴,肿了,韩太傅说你吃辣多了,以后你别吃。”
  萧纵眼一抖,看着侄儿天真无邪的脸,半天吱不出声。
  韩溯,韩溯……
  “太傅还说了什么?”
  萧鉴看着他叔的脸,眨了眨眼,觉得他叔脸色不太好,不说话了。一边萧礼大喝完几杯温白开,嘴不辣了,嚷嚷道:“韩太傅还咕哝了一句‘以下犯上’。叔,谁以下犯上?辣椒?”
  萧纵撑着额头,突然很苦闷。这时,一直缄默不言的萧横突然插话:“他不是被辣的,是被狼咬了一口。”
  几个孩子包括萧弘都看着萧纵,瞪大了眼。萧鉴虽小,也还不知道狼为何物,但几个兄长吓唬他是总说“狼来了”,小小心灵依稀猜测狼是个凶恶的东西,“叔,被咬痛不痛?”
  萧纵朝一脸老成样的大侄子眯眼,萧横不痛不痒,“你不要看我,那天,要不是我执意命人突破秦……那群亲卫阻挠,把你从那隐秘树林里救出来,你被那头狼从头到脚啃一遍,未尝不可能。”
  萧纵无意间被大侄子戳中痛处,更加苦闷,“吃饭。”
  萧横却是不依不挠,“你以后怎么办?碰到狼。”
  萧纵咬了咬牙,有些自暴自弃的敷衍,“我在皇宫,他轻易进不来。”
  “如果他进来了呢?或者你不得不出宫?”
  “那朕带着侍卫不离身!”
  萧横瞅了两眼,觉得他叔多少个护卫跟着都不保险,自怀中拿出一柄匕首推到萧纵手边:“防狼。”
  “哥,”拧眉多时的萧弘突然定定看向他:“那头狼,是秦王?”
  “吃饭!”
  萧纵终于禁不住捶桌了。

  第十九章

  匆匆又是数日,距离萧纵猎场回来已过了十余天。这些日子,朝中算是无甚大事,众臣也都安分守己,没给萧纵惹事,秦王在行馆里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城里难得一派祥和。
  在这个京师似乎人人都享受着悠闲平静的时候,萧纵照例过得并不平静。他除了时刻记挂着祖宗留给他的这片随时有可能起火的江山,最近又时常不由自主会因为秦王这个人揪心,另外顺道不时为占着萧氏天下南边几个紧要州府的姨丈楚王而头疼。
  萧纵一面平淡一面暗自揪心头疼过了几日,这日清晨,一骑快马携着东南楚地的劲风飞奔进入皇城。
  萧纵看着面前的奏折,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怕什么来什么。
  秦王中毒这事,外人看来是圆满地了结了,但个中真相如何,他清楚,秦王清楚,他的姨丈更清楚。虽说秦王眼下没有兴兵报复,可他并不敢就此指望那个狡诈狠辣的男人真的已经大度地忘了这茬,会不记前仇,放过他的姨丈。而他的姨丈,取秦王性命,一计未成,可会死心?
  萧纵一直觉得他的脖子上架着两把寒光阵阵的大刀。
  再次瞧了瞧面前楚王上表的奏书,“皇上圣德,铲除温贼奸佞,龙威浩荡,泽陂大周苍生,臣本当躬身朝贺天颜,奈何臣年老体衰,病痛缠身,不能亲临大明殿跪叩明君之帝威,乃臣之罪。故臣遣次子贤代臣进京,膜拜陛下威仪,以消弭臣罪之万一。吾皇万岁。”
  楚王府的二公子,他的表弟司马贤要进京。
  萧纵扶着额,秦王现下还蹲在行馆里半点回西北的苗头都没有,他的姨丈就这么着急地把儿子往京师里塞,明摆着是要往火堆上泼油,果然是见不得他过安生日子。
  可让人尤其觉得丧气的,却偏偏是在这种时候,不早不晚。
  萧纵暗叹一声,感觉一口气憋在心口,压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不想见秦王。
  盯着奏折半晌,从来遇事不兴逃避的萧纵此时忽然冒出个自暴自弃的念头,要不来个人一棍子敲晕他罢。
  萧纵在重阳宫闷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到朝阳宫探望皇弟,结果被兴致高昂对他又搂又抱的弟弟惊吓了一回,好容易将其哄着午憩,然后去昭阳殿,皇侄们也都午睡了,他再返回重阳宫,坐了片刻,终于把心一横,对内侍道:“传朕旨意,宣秦王入宫议事。”
  终究国事为大,秦王那些匪夷所思的举措……权且放一放,他不能坐看着秦楚两方在京师互咬,把好不容易安定些的局面再搅和得天翻地覆。
  半个时辰后,内侍复命,却不见秦王。
  “受了伤起不了身?”
  萧纵不由自主挑高了话音。他等了多时,也把秦王面见他可能的作为盘算了个遍,就是没想到会来这么一招。
  “他还真敢讲!”萧纵冷哼。
  当时生龙活虎的,没被那些伤整趴下,修养了些时日倒躺床上起不来了?
  “跟朕端架子。”
  阶下,内侍王容愣了愣,随即躬身:“皇上,秦王的确受伤了,刚才奴才去传旨正瞧见大夫给他换药出来。秦王伤了手和脚,躺在床上真动不了。”
  萧纵听着更窝火。
  王容朝面色不善的天子瞅了两眼,小声道:“皇上您别责怪秦王,奴才听说殿下伤得挺重的。”
  王容这个小太监在眼下伺候天子的一帮内侍里跟随萧纵最久,当年萧纵收他在身边时,他才七岁,呆头呆脑一傻孩子,后来萧纵被禁在信阳宫,他也跟着一起被关。信阳宫十年,他跟着主子远离纷争,于是,便出落得更傻了。他觉得秦王舍身救驾,实在忠勇,不是外间传说的那样恃强欺君,“皇上,秦王伤得真挺重的。”
  萧纵看着他一脸呆憨,气不打一处来。
  王容站在阶下眼巴巴半天,看着主子木着脸,皱着眉,最后听到一声叹气:“摆驾行馆,朕去见秦王。”
  王容大约只觉得秦王殿下为天子受了伤,天子忧其伤势,体恤重臣,前往探视,大周君臣和睦,全然不明白他主子是怀着什么样的复杂心情,把自己送入狼口。
  萧纵出宫,并未大张旗鼓,他带着二十几个便装侍卫,坐了顶轻便小轿到了秦王下榻的行馆。秦王的一名亲卫不卑不吭把他引至后院一处厢房,萧纵跨进去,一眼就看到秦王装模作样躺在临窗一张卧榻上,窗户半开,正对着他来时的小道。
  秦王在榻上朝他扬起唇角,“皇上怎么来了?”
  萧纵瞥了眼离榻不远的一张小几,上面摆着几个小菜几碟精致点心,一壶酒,两个空杯,显然这个男人吃定他一定会来。
  “朕听说你伤得不轻,来看看。”
  “多谢皇上挂念。”秦王懒懒道,躺在榻上依旧没动,凌厉的眼扫了一眼萧纵身后两个身姿挺拔的侍卫,轻笑:“皇上出宫该多带些侍卫,若是碰上不法之徒意图不轨,可就麻烦了。不过,进了这行馆,皇上的安危自有臣全权负责,您不必为此煞费苦心。”
  萧纵皱了皱眉,在那低沉的声音里他捕捉到了赤裸裸的威胁。但一旁的王容听了,却越发觉得秦王殿下果然忠心耿耿,只觉不该再打搅天子与重臣之间感人肺腑的会面,傻呵呵地拉拉身边俩禁卫,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退出房,还很识趣地关紧了房门。
  这厢门一合上,榻上秦王犹如蛰伏已久的猛兽,慵懒伸了伸四肢,下榻踱至一旁小几边坐下,兀自倒了杯酒,狭长的眼微挑,似笑非笑,哪里还有半点伤患的模样。
  “皇上不过来坐?”
  萧纵站着没动,半晌,淡淡道:“你摆这么大的谱,不是为了请朕吃酒罢?”
  左右无人,秦王也懒得再遮掩什么,挑了挑眉:“皇上有求于臣,臣摆个谱又如何?”这么多天,他等得便是这一刻,眸光一闪,冷冷笑道:“司马庸这老匹夫,我没去寻仇,他把儿子送上门来,也算他识相。”
  萧纵看着他阴狠的神色,面色一沉,暗道,这男人果然心存报复。
  该如何稳住他?
  淡然迎着那双斜飞入鬓的利眼,萧纵正当思忖,却听一道低沉嗓音不紧不慢传来:“皇上若不想看到秦楚在京师生祸,臣不寻这个仇也是可以的。”
  萧纵不惊不喜,面无表情冷睇了秦王一眼,他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无故掉下大饼来,而这个男人会主动让步,多半是要向他提一些他不大可能答应的条件做交换。
  “秦王何不把话说得干脆些,你想怎样?”
  秦王狭长的利眼微微眯起,像是打量所有物似的把一脸戒备的天子从上到下看了几个来回,压了口酒,挑起一抹邪气,淡淡道:“取悦我。”
  饶是萧纵做足了心里准备,还是被那仨字惊得灵魂出窍。
  冷着发白的脸,半晌,断然转身。
  秦王倒也不急,悠悠喝着酒,看萧纵将至门口,才搁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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