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殇  第5页

虚弱的,一旦调理不好,便越发病重,传染给亲戚友人,严重者则不幸病故。县内从一开始的一日三个死者,变成一日十几家,一时人人自危,街上渺无人烟。大夫则在各富裕人家奔走,连途径的江湖郎中也被硬留了下来,给些穷人家看病。
  我暗叹一声,小倩真是个乌鸦嘴!我这个可怜的,被鬼使恶整的鬼差,现在基本常驻于县城,哪家哭丧便去哪家。
  这不,才一转身,街尾的木屋中便是一阵的鬼哭狼嚎,我摇摇走,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倒也不慌不忙,无人挤兑,反正街上就我一个。
  进屋前瞄了一眼门边那矮矮的身影,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在说,又来了啊。
  我无声地在心中回答,就是啊,这不就来了嘛。
  扇尖轻点死者,完成任务转身走人。
  如此频繁地出现在这小男孩面前,想让他淡忘我都难。
  听他那郎中师傅叫他“小苏”,怎么听都像女孩子的名字,尽管他长得的确太过俊秀,雌雄难辨。
  我感觉不出冷热,从其它百姓的衣着来看,天气已正式从热转凉,这伤寒疫病应该不久就会停止传播了吧,我暗暗祈祷。
  “为何每次你一出现,这家就死人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他,那还不到我肩高的小孩,纠正道,“错,是这家死人了,我才出现的。”
  小男孩歪头思考其中的区别,眉毛老气横秋地挤在一块。“我妹妹死时,你也在。为什么?你是牛头马面?”
  虽然我不貌美,但也不至于牛头马面吧,再说了,鬼吏大人长得也是极为寻常的,没什么特异之处。我感叹谣言误人。
  “不是,我只是凑巧路过罢了。”
  他狡猾地一笑,“你果然是当时那个姐姐。”
  糟糕,一时不察,竟然着了这小子的道,我确无防人之心。不过他知道也没甚关系。“那又如何,那天是丁师傅救了你?”丁师傅是指那江湖郎中。
  男孩点头,“丁师傅是个好人,他收我为徒。”
  “嗯,也好。有一技之长,他日就不会饿死。”
  “若早一刻遇到丁师傅就好了。”他眼圈微红。
  我不知怎么跟他解释何谓命里注定,再说我也是一知半解,只能作罢。
  “你叫什么?”我对他有些感兴趣,便问起他。他虽记不住我的名字,但并不妨碍我记住他的。
  “我叫苏毓。你呢?”
  苏玉?有意思,连名字都很娘。
  不知怎地想起了苏蓉蓉,我随口答道,“敝人楚留香。”
  ××××
  想过不止一百次要去找那个鬼使小蒋呛声,让他别那么过分,但最终只是想想罢了,若我生前有这等勇气,也不至于在同一个工作上窝了那么久,毕竟本性难移,变成鬼差的我,胆子也没大多少。
  一个月后,我恢复了以往的定魂数量,但一空下来,反而空虚得很。
  我渐渐了解小倩为何要找个凡人来暗恋,实在是明朝娱乐活动太少,日子太过无聊,于是要找个会动会跳的活物来观察一番。这好比是宠物,然而又能免得喂食打理。
  她选择了那个书生,而我则就近选择了苏毓。
  他是我在这个朝代唯一称得上熟识的活人,况且他眉清目秀,正在成长期,这时候的孩子本应最是有趣,天真过头,烂漫有余,他却年少老成,聪明绝顶却争强好胜。
  江湖郎中丁师傅不再是江湖郎中,他在清河县发现了商机,于是租了个小门面,开起了小医馆。来看病的,都是前一阵家里犯伤寒的穷人家,有了老主顾,自然生意不愁,居然也红火了一阵。
  在此期间,他收养的小小孩童,被送到街尾的破私塾,从《三字经》开始他的学业,或者说来,应该是开始被欺负的日子才对。
  瞧,这不是又被人打了!四个七八岁的孩童围着他是一阵的拳打脚踢,谁叫他一脸严肃,还不屑于跟人家玩闹,这不就是找抽。
  我坐在对面茶社,看过去自是一清二楚,路人则当是孩童玩闹打架,也没人去劝阻,这苏毓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脸上鼻青眼肿,基本看不到原样,幸好他家是开医馆的,否则医治不好就毁容了。
  挨了揍的苏毓并不同于其它孩童一般哭闹,静默地瘫坐在小巷的杂物旁。我以为他是站不起身了,于是走过去想拉他一把,他却扶着墙晃晃悠悠站起,全凭自己。
  看他站得辛苦,我忍不住提醒他,“他们打你时,你别一声不吭啊,你不叫,他们以为你不痛,下手更没轻没重。”虽说七八岁的孩子手下没大力,但他的身子板也没硬到哪里去,若是骨折便有他受的了。
  “我才不要叫给他们听。”他倔强地别过头,对我伸出的援手视而不见,“我自己能回去,不用你扶的。”
  于是,他真的就这么扶着墙走回了医馆。
  我跟在他身后暗自摇头,如此执拗个性,怎能过安生的日子?
  丁大夫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这孩子定是被欺负的份,不是去惹事招来的,帮他处理了下伤口,也没多责罚他。
  苏毓并不休息,只一个人坐在墙角,似在面壁。我走近些,才发觉他在背《三字经》,“……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首孝弟,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
  听他背了一阵,还蛮有章法的,我奇怪地打断,“你不是没上几堂课吗,学那么多了?”
  他不满于我打扰他,只是咧着伤痛的嘴说,“大宝他们学的,他们入学比我早,学的比我多。”
  “那你怎么会背那么多?”
  “我听先生给他们读过几次。”
  我看他的眼神中闪耀着两个大字“天才”,听几遍就会背,可见资质异常,难怪能一次又一次记住我。但他自己毫无察觉,毕竟他刚读书没多久,以为别的孩子也都是这样。
  “你知道这些句子是什么意思吗?”
  他摇头,“先生还没讲过。”
  “那你瞎背啥?”明显的死记硬背。
  “我不想落在他们后面。”他们当然指的是对他报以小拳的那一小搓人,真正要强。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猪头脸,“痛吗?”
  他痛得龇牙咧嘴,“你在对面得胜茶馆见着我挨打的,是不?”
  原来他看见我了。“是啊,你被打得好惨。”
  他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为何不去救你?”
  他摇头,“我知道,你救不了我,否则你那时早就救了我妹了。”
  难得他小小年纪,就懂得深明大义。
  “那个……”他抬头看我,眼神却无法准确焦距到我的双眸上,“我看不清你,记不住你的名字。”
  我得意地笑,他终于承认他记不住我名字啦。在过去的几周,他还在不断问我名字,从张曼玉到居里夫人,千奇百怪的答案,我都给上瘾了。
  他接着来一句,“那你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兔子?猪?还是老鼠?”
  笑容僵硬在我脸上。
  “或者……”他歪着头,装天真,而且装的很假,“你是鬼?需要我烧香喂食你吗?”
  不过他并不期许我的响应,继续背起他的《三字经》,嘴角的一丝笑容告诉我,他绝对是故意的,谁让我当时不救他来着,这小子记恨着呐。

  鬼差林城

  其实苏毓所说的“鬼”倒是不中亦不远矣,死魂原本就与现世所道的“鬼”同出本家。
  关于香烛一说,我觉得有趣,便请教鬼头大哥,他听后愤慨地强调,“根本无爱好香烛的死魂,电影拍出来的鬼对着香烛吸啊吸的,搞得我们像吸白粉的,这是诋毁,这是丑化,这是诽谤,我要告去……”他一时没想到该告哪里,顺口便说,“我要告去消协。”
  真正牛头不对马嘴,我笑喷。
  算起来,我当鬼差半年有余,已无风无浪地过了实习期,看着苏毓小弟弟满十岁。原先他身材发育不良,还以为他七八岁来着。况且他最近在课堂上屡屡有突出表现,这小天才终于发现自己的鹤立鸡群了。
  生前,我一路平安长大,过于平凡的样貌,让我既得不到旁人的注意,也同时免去了不少麻烦,比如,我从来不知道性骚扰是何种东西?也不知道何为性虐待?所以我看着今日扇面上的死因,有些后怕。
  “性虐而死。”
  这是什么死法?为了壮胆,我拉了小倩一起去,其实收一个两个倒是也无所谓,我还不至于那么胆小,但连着一排都是同一个死因,让我觉得背后都凉飕飕的。
  我又不像某些鬼差那样,有窥私欲,正对下怀,比如鬼差林城。
  听小倩说起他时,是满脸厌恶。
  他已当鬼差三十余年,算是鬼差界的前辈,且是最有希望做足一百年的人选。因为他有个怪癖,即窥视,足可打发百年漫长的寂寞。无论是烟花之地还是大户人家的寝室澡堂,反正是哪里最龌龊,哪里就有他,早在地府以此出名了。
  我和他有一面之缘,前一阵山西境内有个小规模的暴动,似乎是与私盐贩卖有关,总之结果就是死了百来号人。
  于是各路鬼差集结了五六个在那,娴淑不在,小倩指着那个青色大褂的男人,“他就是林城。”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很冷淡的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和小倩灌输给我的恶心变态的形象有很大区别,可能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这次定魂地点是一个王府,果然是集奢华与糜烂的地方,我没有早去,怕看着恶心,虽然小倩跃跃欲试,但当她看到那一具具尸体时,也不免想吐又吐不出。全是小男孩,被丢弃在王府草屋中,可能还等人收敛。赤裸的身上青青紫紫,下身一片狼藉,有的脖子上有勒痕,有的身上有刀伤,这是致死原因。
  我草草定完魂就走出草屋,再看下去非留下心理阴影不可。走出草屋才发现,小倩旁边站了个人,是林城,虽然他样貌没办法让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是青色大褂还是满富特色的。
  小倩不掩厌恶地看他一眼,向我打了个定魂的手势,即扇尖轻点,就走了。她急着去定魂。
  留下我和林城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些什么,等我回过神时,已经被他拉到一家茶馆去了。
  他抿了口茶,闲话几句天气后,便直奔主题。“以前这种虐杀的定魂,都是交给我的。”
  我呆怔,该说什么呢?说不好意思,抢了属于你的工作?“你知道的吧,鬼使小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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