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自然不好撵客出门,再来我也不过就是占领一个椅子方寸之地,掌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苏毓也不大来理睬我,对于源源不断上门的患者,我瞧他是深感“老鼠掉在了米缸里”,偷着乐。尤其是当他把脉后,发现药方和他心中所计量的出入不大时,就更为得意了。
这都什么人呢?总觉得他在玩一个甚为感兴趣的智力问答,越答到后面,他越是有信心。我怎么就教了这么个人精,假以时日,他该有多深沉的心机,不是把人都当猴耍了吗?
药铺老板就是一鲜明例证,拿苏毓当手心里的宝,但凡他的薪资伙食补贴,都比同职位的其它伙计好的多,那些伙计自然恨得牙痒,尤其是被苏毓顶替了职位的那个,却又是无可奈何。而苏毓对他们的态度,居然也是蔑视、轻视、无视,一点都不晓得尊重前辈,那些可都是大他七八岁的“大人”。
我敢断定,他必有一日因此而死于非命。
苏毓感觉到我的视线,对我的方向扫了一眼,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他匆匆取过张纸条,写了个药方,递给我。
“甘草二两,蜜水灸过,加水二升,煮成一升半。每服五合,一天服两次。”
我查了一下甘草药性,甘草汤?是去我的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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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饿死酒楼,同样和小倩对饮,这次却还有第三者兴冲冲地加入。
“在聊什么?”一旁有人落座。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你好,我叫席德。”一张平凡的脸,若不是声音特别,还真的会以为不过是寻常鬼差。什么时候我也和苏毓一般,对声音如此敏感了?
小倩并不清楚来龙去脉,以为席德是我新认识的鬼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叫聂小倩。”
席德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明显不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人。
“我们在聊明朝生存法则。”
“哦?”他笑了,平凡的脸庞竟然也能散发柔和亲近的气质,“什么法则?”
“庸庸碌碌,随波逐流。”小倩回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补充。
“听起来不是很乐观。”
“把握利用每个机会,践踏着别人往上爬,凭借天赋藐视凡人,那是神,还是魔?”我自问自答,“那是魔。”
我当然说的夸张了,苏毓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但那个朝代位高权重的人呢?何尝不是这么爬上去的。
“当然,封建主义社会是吃人的社会。”
席德若有所思,“你们生存的世界不是吃人的社会吗?”
“当然不是,”小倩滔滔不绝地大大夸赞了社会主义社会一番,“活着的时候不觉得,咱们党的光辉真的是照耀到咱每一个老百姓,人人如沐春风。”
我倒是没那么深刻的感想,“我觉得比起明朝的百姓,我们太幸运了,即使还只是发展中国家。”
没有平等的社会很扭曲,人命如草芥。
在我定魂的过程中,碰到的无头冤案、错案多得很,人命存亡只握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手中。平乐县有个地绅,三个儿子都是纨绔子弟,日日轮番调戏良家妇女,官府照样不管不顾,几次入公堂都是些替罪羔羊被问斩。林城大哥对他们是恨得牙痒痒的,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大儿子得结核病死了,在地府狠揍了他的死魂一顿才解气。
当时我问他,“难道当香港警察时,也是这么对犯人滥用私刑?”
他很遗憾地摇头否认,“在香港,警察动手的话会遭到市民投诉。”于是紧接一句,“还是在地府打得痛快。”
当然痛快,耗费法力让那死魂痛得半死,却没有半点伤痕浮现,更让他下手不知轻重,足足修理了两个小时,哀号响彻枉死城。
娴淑跟着凑热闹,补了两个耳刮子,她最恨坏女子闺誉的下流男人了。
自此两人含情脉脉,益发和乐美满。
“我生前是奴隶制社会,那时的人,光是生存就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回忆起往事,“早起,打猎,处理猎物,烤熟,之后就是休息,日复一日。”
没想到还有奴隶社会来的鬼官,小倩惊诧这地府真是奇人百出。“那你到了我们现代,一定第一时间发疯。”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远古而来的死魂,不愧是任期千年的阎王,资历就是比我们深。
席德被小倩的夸张逗乐了,“是啊,我至今只能接受到唐朝。”
所以这地府才从上到下,都唐装素裹吗?
“听说林城要跳槽当判官了。”鬼头大哥前几日就在哀叹,无端端又损失一个鬼差。
“这事还悬着,过几日面试了才看有没有谱。”面试的是高级鬼头。
“那娴淑不是孤单单在人间定魂了?”
小倩答道,“这事还是她提议的,她觉得男人大丈夫,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若不是在地府必要为官,她没准也不当鬼差,在家相夫教子了。”
在地府有事业有家庭,我觉得这事当真怪异之极。
席德觉得有趣,便打听,“你说那要当判官的鬼差叫什么?”
“林城。”我回答,难不成他要举荐一下,开个后门?
他明白我的疑问,摇头道,“这不是我职责范围,我只是好奇罢了。”
我虽大惊小怪,但其实这样的情况在地府很常见,住在我房子旁边的,便是个三口之家,男主人朱醒之是现代人,女主人顾诺言是清朝人,孩子莫墨十三岁,生前是个法官,三人过家家一般在一起,互相陪伴。
小倩因好奇那莫墨,曾经鸡婆地摸过去打听,最后铩羽而归,原来那法官深具雄辩口才,生前就很难搞,死后更是个史上最强词夺理的孩子,竟还乐在其中。
在地府,鬼官都是为快乐而快乐,少有顾虑世俗眼光。
我相信不久以后,林城和娴淑就会成亲,届时必能看到一场古色古香的婚礼。
法定假日
“今日放假一日。”
凌晨打开扇子,我便看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有些茫然,完全没有放假的喜悦,反而觉得,这年头的日子,是越来越难打发了,连鬼差这种闲差,居然还有放假,简直不知所谓。而且,到底还有多少福利和诡异制度,是我不知道的?改天要好好和鬼头大哥交流交流。
看向一旁的苏毓,他已经被地府至高无上的法术给定格了,应是要这么躺着一天。于是,我开始猜想这放假应该不是鬼差独有的,而是整个地府天府都给休假了,那得多少人被定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定假日?
等了四年才有那么一次法定假日,跟奥运会一样,不知应是喜还是忧。
昏暗中浮现出三个人影,是小倩、娴淑和林城,“七七,就知道你在这里发呆,今天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容不得你浪费时间。”
做事?不是放假来着?
我疑惑中想问清楚,小倩却一声欢呼扑到动弹不得的苏毓身上,又是捏来,又是揉的,对他的俊脸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糟蹋,我不忍目睹。
“小倩,快下来,这成何体统!”娴淑小声责问,上前拉扯她。
“花痴。”林城唾弃。
我也看不下去了,帮娴淑拉她下来,人是下来了,巴掌还贴着那脸。
“那个……小倩,你不是说赶时间的吗?”没辙了,我赶紧问那个吃豆腐吃得浑然忘我的人。
她回头,呆愣半分钟后才回神,“对哦,今天是公休日。”
我瀑布汗。
“这是要去哪里?”从明朝通向地府的路上,我问他们。
“去地府调遣中心。”林城走在娴淑旁,“我们要选定下次的工作地点和时间。”
“下次?”我是不是在培训班的时候又漏听了些什么?
还是娴淑好心,向我细细解释,“鬼差每五年就要重新选择一次工作地点和时间,你上任的鬼差干了一年,就投胎去了,所以你是补他的空缺,现在你也做了四年,加上前任的一年,五年的时限到了,要换工作地点和时间了。”
换?为什么要换?我有点心慌,记挂着那定格着的苏毓。
“每五年就有一次休假,很多工作地点调动,时间调动,都是在这个时候选定的。”小倩补充。
我踌躇着问他们,“那我能选继续下去呆在明朝五年吗?”
“当然可以啦,”小倩揽住我,亲热异常,“太好了,你能陪我了。”而她呢,又能陪她的书生了。
我转向娴淑,“娴淑,你不继续留在明朝吗?”
娴淑摇头,“城哥说明朝太封建保守,他希望我能到其它空间的现代去定魂,我也想去香港看看城哥工作过的地方。”
果然是还未成亲已经以夫为天了,我和小倩心有灵犀地偷笑,她总算打算去现代定魂了,就不知道看到现代女性的生活方式后,她会被吓成怎么样。
不经意瞄到路旁有个穿着龙袍的男子对我含笑点头,似乎是认识我,我小声问一旁的小倩。
“他是谁?”
“我们这批鬼差的鬼使小蒋,你不会没见过吧?”娴淑瞪着我。
我这才恍然,原来就是那个和鬼头大哥打赌后,每次我通过都躲在一旁阁楼上,等着我去找他的鬼使。本人果然长得獐头鼠目,即使面貌平凡还莫名惹人厌恶,他是我在地府知道的第一个赌鬼,鬼头大哥权充第二个。
鬼使小蒋上前两步,躬身拂袖,作谦卑状,“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鬼差七七?”
“你是鬼使小蒋?”我回他,双方都是相见恨晚。
“敝人正是蒋介石。”其实他隆起袖子的样子让我想到的是太监。
我还孙中山呢,地府的人都爱拿名字开玩笑,因为在这里,名字已经变成一个代号中的代号,全没有一丝意义。
果然他忽地一笑,“开玩笑的,其实我叫蒋蒋。”
我咬牙,心下不禁怀疑他指的哪个才是玩笑,此人真是极度的不正经,眼神斜睨着我,配着那一身龙袍,那眼鼻朝天的架势,还真有皇家骄傲跋扈的风范。
“七七,别理他,他就叫小蒋。”小倩和他混得比较熟,一脚把他踢回原型,还是踢重点部位。他当然不会觉得任何疼痛,却硬是捂住那里直跳脚,逗得我和小倩都笑了出来,娴淑脸上晕红一片。
“小倩幽魂,为啥你能叫聂小倩,敝人就不能是蒋介石呐?”
小倩没理会他,拉着我继续往地府方向走,“别理他,咱们还要见他五年呐,现在关键的是去调遣中心,我怕晚了,就申请不到了。”
“会申请不到?”以前有这种事情吗?
“明朝虽然不像唐朝盛世或者现代那么抢手,但明朝初期还是个优差,这一向是先到先得的,如果这五年的鬼差人数满了,就没我们的份了。”小倩的神色有些严肃。
我也暗自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