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  第38页

他还是不动,一万三真火了,往门上连踹好几脚,门自岿然不动,他的脚都踹麻了。
  一万三破口大骂着又踢又踹,到后来,忽然腿一软,坐倒在台阶上,额头上冷汗涔涔,身子止不住打筛。
  聘婷出了事,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刻意隐瞒?会吗?如果当时和盘托出,现在的情势是不是会更好些?
  赶过来的木代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她抬头看罗韧,罗韧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平静但毫无内容。
  木代犹豫了一下,径直上墙,跳下内院给一万三开了门,一万三听到门响,噌的弹起来,几乎是撞开她往里跑的。
  关上门之后,木代又抬头看了一眼罗韧,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姿势,甚至没再看她了。
  沉重而惶急的上楼声,然后是一万三的吼声:“你干什么了罗韧?你干什么了,啊?”
  眼前的场景,并不是罗韧干什么了就能简单解释的。
  红色的毛线,约莫十几根,颤巍巍缠起一张长条凳,两个凳脚虚虚挨地,另外两个腾空,没来由的让木代想起奋蹄欲奔的野马。
  聘婷的两手并在小腹,手腕上绑了束带塑料手铐,脚腕上也有。
  枕头边上有个打空了的玻璃针筒,床头柜上有两个掰掉了玻璃口的针剂瓶。
  “强力麻醉剂,抑制中枢神经,持续使用可以让人长期昏迷。”
  罗韧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平静地像是在背书:“同时可以让人四肢乏力,长期使用会造成局部肌肉萎缩,过量的话会损伤中枢神经系统,造成大脑缺血缺氧,最坏的结果是再也醒不过来。”
  一万三的额上青筋暴起:“我cao你妈!那你还给她用!”
  罗韧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上下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布局:“这房子不够牢,我会加红外探头,窗和门另外加固,实在不行,里头再加个囚笼,门口到笼边放传送带,吃的传输进来,尽量减少人和她的接触,或者保险起见,让她一直昏迷,可以打营养针剂。”
  目前看来,凶简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操控着人飞檐走壁,它还是要借助人体去行走、行动。如果聘婷持续昏迷,但又没有死亡,也许可以继续骗过且困住凶简。
  是的,他冒很大的险,凶简的确是附身了聘婷,但换个角度看,他也可以让聘婷成为一个活的,可以困住凶简的容器。
  罗韧的声音静的近乎冷酷,木代的小臂上不觉泛起近乎酥麻的颤栗。
  一万三的眼睛里都要喷火了:“聘婷是人!”
  罗韧笑笑:“是吗,等到她像我叔叔一样杀人的时候,你还敢这么讲吗?好了,看完了吧,二位可以走了吧?这是我罗家的地方,我说了算。还有,我不喜欢别人拿石头随便乱扔,也不喜欢不经主人家同意就擅自开门。”
  忽然泾渭分明起来,是啊,这是别人的地方,别人的家事。
  木代觉得自己像是被扇了个嘴巴,显得她和她酒吧的伙计,都好没家教。
  木代过去推一万三:“走吧。”
  擦肩而过时,木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那你要怎么办,一直这样……关着聘婷吗?”
  她难堪而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让罗韧心里一软。
  他语气柔和很多:“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我能进展顺利,搞清楚那幅图和仙人指路的信息,说不定那些是指向凤凰鸾扣的,而只有凤凰鸾扣,才可以真真正正制住凶简。”
  一万三忽然不动了。
  屋子里静了有那么片刻,木代轻轻叹了口气,想再催一万三离开时,他忽然开口了。
  “仙人指路,我可能知道那个地方在哪。”
  迎着罗韧诧异的目光,他自嘲地笑。
  “应该没想错,我老家的那个祠堂,檐角上的行什,就是排在最后的那个猴子,是我敲掉的……”
  
  第40章
  
  那天晚上,在小商河,画着画着,一万三的额头上就出汗了。
  他之所以敢盲画,是因为画画的人,不止用眼去看,心里头会有谱,一笔一划,就算不精准,大致也知道画的是什么。
  这一笔一划,勾勒的形象,他太熟悉了。
  老家在海边,却很少浪,更像是平静的滩涂,造祠堂的时候,成天价叮当锤凿,那时候他才七八岁,穿条破裤子,屁股上磨破了一个洞,露肉,走路的时候,不得不伸手攥着。
  仙人指路,骑凤的仙人,能吞虎豹的狻猊,可以行云布雨的斗牛押鱼,他通通不认识,唯独凿行什的时候,他尖叫:“孙悟空,大圣!”
  最后失望的发现不是,孙悟空不长翅膀的。
  祠堂落成是在三月,正赶上祭祀海神,靠海吃海,祖祖辈辈的讨海人,手里头拈着香,一拜再拜,飒飒的海风吹过,高处角脊上的仙人指路像一行孤单而又瑟缩的小人。
  目光落到祭案上,祭神用的三牲,牛头、猪头、羊头,脖颈处血迹斑斑,死不瞑目。
  老族长拈着香,烟气像是飘在他头顶上,嘴里喃喃着珠产蚌腹映月成胎,海风的腥咸气拂面,脸皮糙的很,摸上去都好像有盐粒儿。
  一万三牢骚似的想着:这鬼地方!我才不待呢。
  他果然就没能再待在那了,四处混迹时,常被问及老家在哪,根据情况需要,各种说辞,一会北京上海,一会沈阳长春。
  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老老实实说出这几个字来:“广西,合浦。”
  其实也不是合浦,只是那百八十里水带之上隐秘而闭塞的村子,不过太不知名了,他甚至以为,连合浦是哪,他们都不知道的。
  谁知罗韧点了点头:“雷廉二州,两大珠池,又修建祠堂,你老家的人,是讨海采珠的?”
  一万三很意外地点点头。
  雷廉二州,其实是古名称,雷州府是指广东海康,廉州府就是广西合浦,两地盛产珍珠,古时候被称为中国的两大“珠池”。
  泱泱华夏,两点明珠,只想一想都觉得志满气扬。
  而两大珠池之中,尤以合浦为珍,古语说“合浦、于阗行程相去二万里,珠雄于此,玉峙于彼”。
  意思是广西合浦和新疆和田,相距约两万里,在这边是珍珠称雄,那里是玉石傲立。
  能跟和田玉南北对峙而毫不失色,足见合浦珠的身价。
  一万三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那张折叠好的画纸递给罗韧。
  纸张的叠痕已经很深,边角磨了毛,揣了应该有一段日子了,罗韧展开了看,画的正是仙人指路,走兽错落,唯独不见行什。
  “角脊上放十个走兽的本来就少,就算有地方仿,也不至于遍地都是。尤其最后还少了个行什的……所以我刚画出来,就知道是哪了。”
  罗韧盯着他看:“那你为什么隐瞒了不说呢?”
  一万三讥诮似的笑:“那鬼地方。”
  又换了副无所谓的神气:“我不想说呗,怎么着?”
  出于某些原因不想说,但为了聘婷放弃了隐瞒,还好,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
  罗韧很快做决定:“你把村子的具体位置告诉我,我要去一趟。”
  只是个简单的要求,一万三却犹豫了很久,木代催他:“你给他啊,不就是个地方吗?”
  “小老板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很难进。”
  木代偏盯着他不放:“怎么难进了,豺狼虎豹守着吗?”
  一万三没理她,像是在权衡着什么:“要么这样吧罗韧,我跟你一起去,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保证我的安全,绝对安全。”
  木代心里咯噔了一声:一万三的神情不像是作伪,光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是回的自己老家,难道有人能把他怎么样吗?
  一万三又转向木代:“小老板娘,这可得算我出差啊。不能扣我工钱。”
  言外之意是:你们本来就给得少,再扣我真白瞎了。
  罗韧点头:“时间不等人,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这里安排妥当之后,我们争取明天就能走。”
  我们?这个“们”字不包括她吧,罗韧不准备邀请她?木代心里空空的,觉得自己是被晾着了。
  她想了想说:“那你们路上小心,我会过来照顾聘婷的。”
  聘婷这种情况,郑伯肯定招架不住,罗韧又不在,由自己照顾聘婷,木代觉得理所当然。
  罗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关于怎么安置聘婷,我已经说过了。”
  一万三有点沉不住气:“你还要锁着她?”
  “不然呢?木代能二十四小时目不交睫地守着聘婷吗?万一守不住呢?万一聘婷的危险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呢?”
  罗韧冷笑:“你别忘了,她身体里面,有根tmd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混账玩意儿!”
  一万三不说话了。
  罗韧的做法的确让他难以接受,但是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只能这样了,有一天算一天吧,他不想再耽搁时间,匆匆回去收拾东西。
  木代却没走,咬着嘴唇看罗韧把那些张满了屋子的红线扯下,鼓足勇气说了句:“罗韧,我也可以跟你们一起的。”
  她急急解释:“一万三不是说要保证他的安全吗,也许那里很危险呢,他连功夫都不会,我在的话会好很多,至少……”
  至少,再出现跟今天晚上类似的情况,她可以爬个墙帮个忙啊,不像一万三,被拦在门外一筹莫展的。
  罗韧摇头:“不用了。”
  木代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像什么呢,像那次满怀欢喜的捧着桃子,等妈妈尝第一口,却始终没有等来;像在学校的时候,为了能被选拔进奥数班拼命的做题做题,最终下来的名单上却没有她。
  那种晾在一边,排除在外的感觉。
  她不死心:“小商河的时候,你也让我去的。”
  罗韧有些不理解木代的偏执:这是什么人人争抢的好事吗?
  他耐心同她解释:“小商河的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霍子红牵涉其中,你间接有关联,而且,我承认,我有私心去利用你,你功夫好,我只是想让你帮忙。”
  她真是只听自己想听的:“我这次,还是可以帮忙啊。”
  “这次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聘婷出事,她是我家人,我应该为她奔走。如果事情危险,就更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再说了,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啊,你刚从小商河回来不久就东奔西跑,张叔会不高兴的。”
  张叔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反正他经常不高兴。
  木代低着头站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连头发丝儿都写着倔强两个字,换了旁人,他尽可以板起脸,说一些言辞苛刻的赶人的话,但是木代不行,她会哭。
  再说了,他上次买的手帕,可是一次性都用光了。
  他只好让步:“这样吧木代,我再想一想,如果张叔也同意,你就当出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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