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颤声道,她白着一张脸,一点不像昨晚那个愉快的沈胭脂。
大家都没说话。我心里一阵窒痛,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只知道,我想杀了慕容皝如果他真的是主使者。
沈胭脂急了:“真,真的,他是想谋夺王位。可是他所在位置,如果夺不到王位,就是死路一条。”她咬咬牙,“真的,昨晚他,他还跟我说,铠儿中意你,让我找时间跟你说说,看你是否愿意,做铠儿的正妻,我没提你和林放的事。”
我呆了呆,慕容铠...林放脸色依然很难看,我别过脸去,不看沈胭脂。
霍扬问道:“那如今怎么办?”
那放在我腰间的手忽然一紧,林放直视前方:“胭脂,你下得了手吗?”
我有些没明白过来,却明显看到沈胭脂抖了一下。她垂着头,猛然朝林放跪下:“盟主,我发誓,如果慕容皝敢伤害你们一根汗毛,我定叫他死无全尸!”
林放点点头,仿佛听不出沈胭脂声音中的和痛苦。
沈胭脂抬起头,双眼已一如既往的锐利无情。大约注意到我的目光,她看着我,苦笑道:“来到土堇城的第一日,我就开始给慕容皝、慕容铠下毒了。”
原来如此我骇然看着林放,原来第一日开始,他就防备着慕容氏!
已是夜半时分,王宫里依然慌乱一片,隐隐可见天边火光,夹杂着不知是谁的惊呼。慕容皝手下十名侍卫一直如雕塑般守在我们所在偏殿门口。沈胭脂有身孕,有些乏,靠在偏殿的长椅上歇息,霍扬抱着刀守在偏殿中。林放执我手,引我入偏殿里间。
林放松开我的手,我走进里间,四处张望。这里大约曾经是妃子歇息之处,粉色床帏,雕花桌椅。梳妆台上铜镜首饰盒,厚厚一层灰尘。
“砰”一声,我回头,林放关上了里间的门。他低着头,在桌前坐下,伸手解下头上笼冠,“哐当”一声扔在桌上。
六十三、胭脂
他不说话,坐在桌前,垂着头。
虽然点着一盏烛火,屋里却更显阴暗。半旧的粉色床帷层层叠叠,似有千斤重,耷拉在我头顶。地面是一块块石板拼接而成,我望着地面正中最大那块青石板,一道巨大的裂纹狰狞的将石板扯得支离破碎。
如今屋内只有我和林放两个,安静得让我胸闷。而今日所经历之事的恐惧,开始一点点爬满我的心头。我抬头望着老旧的横梁,只觉得那悲苦之情如井喷一般,越来越快,充斥我的胸膛我的脑袋,几乎将我吞没。
“阿放……”我忍不住低低唤他。其实我也不知道此时为何要唤他,不知要对他说什么。
“泓儿……”他缓缓抬起头,向我伸出手,“你过来。”
我含着泪走到他身旁圆凳坐下。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不同于他任何一次笑容,此时,他的笑很轻,却忽然让我感觉到如同日光一样温暖。
“泓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特别?”他轻轻抱住我,头紧贴着我的发,“许多人都中意你。温宥、裘安、慕容铠……许多人……”
我不知他为何说这个,喃喃道:“我只中意你一个。”
“泓儿!”他飞快的打断我的话,“你不知,当我在武昌城外重伤醒来,察觉自己对你的心意时,我有多么害怕,得不到你。”
我一下子懵了,林放在说什么,他也会害怕?
他捧起我的脸,点点头:“是的。你不知道,那时,只能看你,为温宥而伤心。我几乎想杀了温宥。仔细想想,真的不过就是一句话一个命令就可以除掉他。”我倒吸一口凉气,却听他在我耳边轻笑道,“我就是这么卑鄙——我平生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人。那时我还想,如若你永远不会爱我,我就杀了温宥,再废了你的武功,囚你一世,只属于我一人。”
他的声音,他的话语,那么冷,我骇然抬头望着他,却见他依然云淡风轻的笑着:“可是方才我刚刚知道,我不会这么做。泓儿,见到你受伤害,我竟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我又如何舍得废了你?我说过的,今生今世,无论生死,永不分离。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泓儿……”
他的唇,在我的额头我的眼眶我的鼻翼我的脸上流连。我抑住不住的颤抖,他的唇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咬着我的肩膀我的脖子,那里传来阵阵刺痛。
我不明白他为何让我痛,可我忽然觉得,他的亲吻,如此温柔,却也如此痛苦。
林放,你也痛苦吗?
我紧紧回抱住他,感受到他的颤栗。
烛火如此黯淡,我的眼前模模糊糊,头晕晕沉沉。“哐当”一声,什么碎在地上。惊得我一阵冷汗。覆在我身上的林放更紧的抱住了我,我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他平放在圆桌上。他的发冠、还有原本放在桌上的茶具,早已被他扫落在地。
夜色中,只见他星一样的双眸,沉默的望着我。他的双手紧贴我的皮肤,从未有过的炽热。那是一种让我抗拒的恐惧。
“泓儿……”他再次将头埋下,“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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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窗外的各种声响终于停歇。仿佛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一个早晨。
在这房间里呆了两三个时辰,我不过迷迷糊糊打了一会儿盹儿。这样的夜晚,我如何睡得着?林放抱着我,双眼紧密,微蹙着眉。这个人,大约睡梦中也绷着一根弦。
被子下,两人身体互相紧贴依偎,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无比亲密,相依为命。
我忍不住伸手,拂过他挺秀的眉骨。他的睫毛猛地一颤,徐徐睁开双眼,我仿佛看见月光清透。
还没等我来得及说什么,林放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从未有过的矫健。
“泓儿……”他轻轻在我额前一吻,将头埋在我肩窝,“我今年二十有四。”
我的脸热热的,有些不明所以:“我知道啊!怎么了?”
他却在我耳边沉沉笑了,过了一阵,他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们回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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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起老高,我和林放从偏殿里间出来,沈胭脂忧心冲冲的,并未太在意我们。霍扬却一个劲对我使眼色,我窘迫至极,坐到沈胭脂身边。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侍卫来召见我们。我听见自己心中冷哼一声,手心,却都是汗。
杀了慕容皝。可是,杀了他,我们如何走出燕国?
宫内简直十步一岗,四处皆是慕容皝掌管的禁军。并无血流满地的场面,石板路上皆汪着水,淡淡的血腥味。
跟着侍卫穿过正殿,走入一间阳光明亮的房间。墙壁四周全是书架,俨然是间书房。窗边,一人身着黑色锦服负手而立,听见声响,徐徐转身,望着我们展颜微笑。他身后站着两个黑衣男子,低垂着头,站在阴影里。单凭两人站姿仪态,便知这二人不是一般的高手。
“林盟主。”他快步走过来,目光恳切,“事出突然,让你们受惊了。”说完,他望了我一眼。
我冷冷看着他,我真想看清楚,他到底能有多坏!
“战护法,委屈你了!”他猛然跪倒在我面前,“是我教弟无方,令你蒙受屈辱!你一代女侠受此折辱,纵慕容氏上下,难辞其咎!”
我一怔,不由自主侧身避过,却见他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我,饱含愧疚。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慕容皝,到底是真是假?又听他道:“父王想一睹江东女侠风采,我便让勋弟去请你。谁知他一心讨好父王,竟动了龌龊心思……”
竟是如此吗?却听林放道:“王爷请起!”他侧身,扶起慕容皝。
忽听一道冰冷的女声道:“王爷,真的不是你?”沈胭脂上前一步,紧盯着慕容皝。
慕容皝敛了神色,低头看着沈胭脂,直直的盯着她:“你这一夜没睡,知不知道爱惜腹中骨肉?”
沈胭脂双目含泪,声音却异常有力:“王爷,不要辜负胭脂。盟主对我有救命大恩,是我一生追随者。你是我夫君。如果胭脂左右为难,只有以死谢罪!”
慕容皝闻言,一把抓住她手腕:“你再说死,不如我们一家一起死了!胭脂,你要相信我!”
我再看不下去,大声道:“胭脂,我相信跟王爷没关系!”是的,不会是王爷。不会是他,假借我们的手,杀死王上,再嫁祸慕容勋。
沈胭脂感激的看着我,又抬头傻傻望着慕容皝。慕容皝一把抱住她。
林放道:“如此,王爷,我们今日便告辞了。”
慕容皝冷笑道:“林盟主,还是不相信本王?”
林放冷道:“不敢。只是伴君如伴虎。”
慕容皝忽道:“盟主,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林放干脆道:“请说。”
慕容皝看了看我和霍扬。林放淡淡道:“此二人乃我心腹,不必。”慕容皝笑道:“盟主果然用人不疑,颇合我胃口。我便直说——我知盟主忠于大晋。只是当初在荆州,朝廷便出卖过你。良禽择木而栖,你可否考虑,我这大燕万里好河山?我可承诺,你若愿做我的国师,有生之年,我绝不犯大晋一步,决不让你做一件有损大晋的事。我大燕没有晋国那些权臣贵族,没有士族寒门之分,一切官位,能者居之。在这里,你可自由施展你的才华。你要武林,我便将整个大燕武林送给你。你要财,这个不用我做什么,如今我大燕大概五分之一的财产,已经尽聚你手中。我只求英雄,求你我共同振兴大燕,如何?”他又看了我一眼,“战女侠也可官拜一品,做我大燕第一武将。我大燕历来就喜欢巾帼英雄,比男儿还要受到全国百姓爱戴!”
他的话说得我都有些神往——我最恨晋朝门第之分,恨束手束脚假惺惺的朝廷。如果真有慕容皝说的这么好,倒比晋朝自在多了……
屋中静了片刻,却听林放淡淡道:“多谢王爷厚爱。只是不瞒王爷,林某这次回到江东,便退出武林,再不问江湖事。浪迹天涯,岂不快活?”
“当真半点没商量?”慕容皝难掩失望。林放点点头,递给我和霍扬一个眼神,再拱手道:“我等就此告辞。”也不等慕容皝回应,转身便走。
霍扬立刻与我一前一后护着他,往门口走。果不其然门口两名侍卫无声的举起大刀,拦住我们去路。
“可是林盟主,就这么放了你和你的手下,那么多高手,本王真的不甘心。”慕容皝的声音冷冷传来。
“王爷,你让他们走呀!”沈胭脂道。我转身,却见慕容皝一挥手,身后一黑衣人抓住沈胭脂双手。
与此同时,门口的两名侍卫侧了侧身子,我们便很容易看到,门外悄无声息站立着十多个人。那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