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按到电梯键,等到电梯门开了,像逃命一样钻了进去,脊背靠着电梯的金属壁,缓缓滑落,几乎瘫在电梯里。
脑袋里一阵阵嗡嗡的响,仿佛有千万个声音不停在她耳边狂吼:
“他根本不爱你,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不过就是个赝品,赝品,赝品……”
夏子衿捂着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电梯门一开就冲了出去,出了席氏大楼,直接打车向席宅而去,进了门,直接进到席幕天的书房,疯了一样的翻找,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翻,就跟得了强迫症一样。
负责打扫的阿姨,在外面听到书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真有些心惊肉跳,席先生的要求很严格,书房的东西甚至不能轻易挪动位置,太太这样乱翻一通,等席先生回来,她会不会被炒鱿鱼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贸然进去,毕竟夏子衿是女主人。
夏子衿挨个抽屉柜子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找到,扭脸看见角落里一个小保险柜,想了想,在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挨个插进去试,终于有一个合适,怀着一丝侥幸和不确定,按照记忆输入了一串陌生的数字,保险柜的门开了,夏子衿的人生却彻底闭合。
保险柜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几大本厚厚的相册,夏子衿迟疑很久,略颤抖的拿了出来,相册有点重,压在手上真好像几座大山压在了夏子衿心头。
夏子衿翻开,从第一本到最后一本,几乎都是一个人,荣飞鸾,从小到大,从青涩到成熟,每一点每一滴都用镜头记录了下来。
夏子衿哆嗦索索找到自己的包,翻出里面的皮夹子打开,上面有一张自己七八岁的照片,坐在孤儿院两棵槐树中间,搭起来的简易秋千上,歪着头笑着,相册里同样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穿着蓬蓬的公主裙,秋千也远比孤儿院的漂亮太多,秋千索上缠着盛开的鸟罗,去掉背景,两张相片竟有六七分像。
夏子衿以前从没觉得自己和荣飞鸾会有什么牵扯,这时候却发现,某些地方真的很像,侧脸微笑的轮廓,甚至眼睛嘴型……只不过荣飞鸾是精雕细刻的原版,而她是山寨仿制版,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鹅,一个却是永远卑微落魄的丑小鸭……
席幕天走进来的时候,客厅的大灯没开,屋角的地灯亮着一盏,灯影里隐约看到夏子衿团成一团,缩在沙发最里侧的角落,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
席幕天不禁长长松了口气,下班回家她不在,打手机她也不接,接到别墅打扫阿姨的电话,他才匆匆赶过来,心里这大半天的焦躁,瞬间变成怒火: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多着急……”
噼里啪啦,席幕天一顿披头盖乱的数落,却发现夏子衿连点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遂走近她蹲下身,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他的手还没碰到夏子衿的额头,就被夏子衿一把狠狠挥开:
“席幕天,你为什么娶我?”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夏子衿嘴里蹦出来的,执拗非常,仿佛也不需要席幕天回到,她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是因为我和荣飞鸾有几分像,是吗?”
席幕天的沉默,把夏子衿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打散,其实知道保险箱密码是荣飞鸾生日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卑微如她,还存着一丝奢望罢了。
夏子衿忽然觉得万念俱灰:
“席幕天,我们离婚吧!”
二十二回
如果他不爱她,或者说,他还没有爱上她,子衿都不会如此绝望,至少她还会抱着微薄的希望,而此时她觉得万念俱灰。
这种感觉就好像心脏突然被沙化,没有任何希望,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荒芜。原来她不过是他前妻的影子,代替品,而且这个影子他究竟有多不满意,如今子衿细细回想起来,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自卑。
她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自以为的爱情,原不过一场虚无寥落,席幕天的温柔,席幕天的体贴,席幕天的宠溺,现在想来都不是给她的,他看着她,甚至在他爱她的时候,心里眼里想着念着另一个女人。
她夏子衿是没出息的爱上了他,她夏子衿是傻乎乎的让他骗了这么久,可现在,她就是死也要离开他,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和他再有什么牵扯,可即使这样卑微的愿望也实现不了,就像麦子曾经警告她的,只要席幕天不答应,她这辈子都是席太太。
顶着席太太的大帽子粉墨登场,去扮演另一个女人,夏子衿宁死也不愿意,这是她的尊严,也是她的底线。
夏子衿团着身子缩在床上,望着窗外从夜色沉沉,直到现在微露晨曦,亮白的色彩渲染在天边,逐渐转为淡红,淡红转为金灿灿炫目的霞光,和她的人生正好相反,她的人生彻底寂落归于黑暗,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眼前不断重复着席幕天的话:
“为什么离婚,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都到了这时候,他还如此质问她,夏子衿觉得真不可思议,她沉默良久还是重复了一遍:
“第一次,你把我带回酒店,是因为我像你前妻吗?”
子衿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竟然还怀着一丝丝奢望,傻的可以。席幕天好半响才开口:
“现在追究这个有必要吗?夏子衿你在无理取闹,无论以前如何,我娶的是你,现在我的妻子就是你夏子衿,不是别的女人。”
“有必要。”
夏子衿当时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勇气,直接坚定的和他对峙着:
“即便我夏子衿再卑微,也不会当别人的替身,这是对爱情的亵渎。”
“爱情?”
席幕天的目光深沉,如窗外的肃杀的夜色,忽然扯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
“夏子衿你难道忘了,我们结婚本就无关爱情,现在你来和我追究这两个字,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夏子衿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席幕天这个男人有多冷酷现实,她算是真正领教了,而且他太聪明,这话说出来,仿佛真是她夏子衿无理取闹了一样,当初两人是有条件的结婚,当时她怎么会想到这么快就爱上他。
而席幕天仿佛还嫌打击的不够,继续冷冷的道:
“如果离婚,夏子衿你能承受的起后果吗,不用我提醒你吧!如果我撤走对圣心孤儿院的援助,那些孩子将会如何,想来你比我更清楚一些。”
夏子衿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一晃,脸色惨白惨白,紧紧咬住嘴唇,话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
“席幕天你这样做不怕遭天谴吗?”
席幕天冷笑了两声:
“我不信天,我从来只信自己的力量,而且夏子衿,我席幕天是个企业家,不是慈善家,所以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的耐性从来不多,你想好了给我答案,如果你执意离婚,那么,我成全你。”
撂下这些话,席幕天转身走了,毫不迟疑,夏子衿忽然就想大笑,过往那些甜蜜一一划过脑海,如今竟成了最大的讽刺。
夏子衿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着,这里到处是荣飞鸾的影子,以前她怎会觉得这里没有荣飞鸾的痕迹呢,根本到处都是,荣飞鸾喜欢的风格,荣飞鸾的琴室,还有荣飞鸾的迷迭香。
“帘外夜雨潺潺,我静静坐在窗边,看着雨,等着你归来,迷迭的香气隐约拂来,独有的芬芳仿佛你到来时的心情,我在寂寞里等你,嗅着我最爱的迷迭香,看着窗外一帘夜雨”
这是夹在相册里的一首随笔小诗,看过之后,夏子衿才终于明白,窗外花房里那些精心培育的迷迭香,每一株都是席幕天思念的心,他那么爱她,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秋日,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冷的彻骨。
麦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夏子衿这个可怜兮兮的模样,那瑟缩的姿势,令麦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也总是喜欢缩在窗边看雨,瘦瘦弱弱的,分外可怜。
麦子有时候总会琢磨,自己莫名的保护欲,大概都是夏子衿激发出来的,接到她的电话,听到电话里她有气无力,绝望不已的声音,麦子真着急了,放下手边的事直接赶过来。
大约是被开门的响声惊动,夏子衿把深深埋在在腿弯里的小脑袋抬起来,不过短短一夜,她竟然憔悴如斯,就在昨天,她还仿佛一朵盛开的花,不过一夜就已凋谢零落。
麦子一阵心疼,几步过去,紧紧抱住她,手臂沿着她的脊背不停拍抚,嘴里一叠声碎碎念:
“不怕,不怕,我家子衿最勇敢了,什么都不怕……”
这是小时候麦子经常做的动作,说的话,到了此时,子衿堆积一夜的委屈彻底爆发,死命抱着麦子毫无形象的大哭起来。
麦子反而松了口气,刚才那样的子衿,真让她有点怕,仿佛一个被抽走灵魂的布娃娃,麦子就这么抱着她,安抚着她,让她哭。
子衿哭了个天昏地暗,最后终于哭够了,推开麦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抱歉啦!麦子,你这么忙,我还给你添乱,我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没用。”
说这话时还抽抽搭搭的,麦子不禁莞尔,伸手拧了拧她哭的红红的小脸:
“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干啥?我是你的麦子啊!记得吗?”
子衿一把抱住她,脑袋扎进她的怀里,好半响才闷闷的说:
“麦子还是你最好。”
麦子蹲下,抬起她的小脸:
“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现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夏子衿脸色一暗:
“我要离婚了,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做不好,他不同意,他不爱我,可也不同意离婚,麦子,我不和他过了,真的,过不下去了……”
麦子一愣:
“他不爱你,你可以让他爱上你啊!凭我家这么可爱的子衿,我觉得很容易。”
夏子衿咬着唇摇摇头:
“不可能,他娶我是因为我像他前妻,他爱他的前妻,我只是替身,一直以来都是影子,还是个他非常不满意的影子,这辈子,下辈子,永远他都不可能爱我,我的爱情刚开始就已走到穷途末路,麦子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见他,我不想和他过了……”
夏子衿翻来覆去就叨叨这些,麦子伸手抹抹她的眼泪:
“哭什么?傻丫头,除了爱情,生活中还有很多东西值得珍惜啊!你还有我,还有院长妈妈,还有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们,爱情并没有那么重要的,当初跟周航哪个混蛋,不也这么过去了吗?对不对?”
夏子衿眼泪又涌了出来:
“周航和席幕天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夏子衿有几分执拗的辩驳着,麦子叹了口气:
“好,好,不一样,不一样,那么子衿那你打算怎么办,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打算,记住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夏子衿脑子里有点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