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女孩子看着软弱,像朵花似的,谁知道说起话做起事来却绵里藏针,狠狠地刺了她一下。
她张嘴欲和周少瑾争辨一番,却看见了姐姐吴宝华严厉又带着几分警告的目光,她只好怏怏然地鸣金收兵,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周少瑾咧了咧嘴,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关老太太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呵呵笑了两声。
可送走了吴夫人之后,老人家却拉了周少瑾的手,赞许地道:“以后就应该这样!遇到事就要做声。女孩子家家的,本就吃亏,若还是什么时候都忍气吞声的,只怕是被人拆骨入肚了还被嫌弃味道不好。”
周少瑾的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
外祖母的话说到了她的心上。
前世,明明是她受了程许的羞辱,程许的母亲袁氏却说是她勾、引的程许……二房三房的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外祖母,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一句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她。
她跪趴在关老太太的膝头,呜呜地大哭起来。
周初瑾莫名的悲从心起,跟着抹起眼泪来。
关老太太也眼眶湿润,扶着周少瑾道:“好孩子,别哭了!这人活在世上,不容易。我们做女子的,就更不容易了。你要是自己不立起来,谁帮你也没用。你要记得外祖母的这句话才好!”
周少瑾抽泣得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地点着头。
关老太太掏了帕子帮她擦着眼泪,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瞧这漂亮的小脸,哭花了可不好看了。”接着抓了把糖塞给她,“乖,听话!”
周少瑾捧着糖,哭得更厉害了。
屋里服侍的无不掩面。
周初瑾忙上前安慰着妹妹,半晌,周少瑾才渐渐止了哭声,红着眼睛鼻子给关老太太赔不是:“……惹得您老人家也跟着伤心!”
关老太太不以为然,笑道:“哭过了,心情好些了吧?快回屋去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周少瑾红着眼睛鼻子含泪颔首,和姐姐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问她:“你为什么大哭?”
“我也不知道。”周少瑾由施香帮她用煮熟了的鸡蛋敷着眼睛,道,“就是听外祖母那么一说,就哭了起来。”
周初瑾见问不出什么来,想着以后自己只要多看照点妹妹,妹妹说的是不是真话总能知道的。
她晚上陪了周少瑾睡。
黑暗中,周少瑾回到了从前。
袁氏挑着眉,面容尖刻,狠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厉声追问她:“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这么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父亲好歹也是正四品的知府,你怎么一点廉耻也不讲?我和他父亲早已和闵大人说好了,为我们家大郎迎接他们家的大小姐,你这样,是无媒私苟,坏人姻缘……”
大舅母跳了起来,丰腴的脸上满是汗珠,指着袁氏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少瑾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程家的人也不知道吗?您怎能口空白牙的说出这番话来。枉我平日里敬你是阁老家的千金小姐,却原来连这点眼光也没有!到底是你们家大郎色欲薰心地羞辱了我们家少瑾,还是我们家少瑾勾,引了你们家大郎,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和你不能罢休……”
被称做“大郎”的程许被袁氏的两个陪房妈妈按着,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地喃呢着:“你骗我!你骗我!你说我若是中了解元,你就为我求娶少瑾的。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少瑾……”
周围的人都冷漠地望着她们。
目光如刺。
如同在看一场闹剧。
场景转换。
她呆坐在一张黑漆镶镙钿梅花迎春的绣墩上,袁氏看她的目光犹如她是什么污秽之物,不耐,隐忍,厌恶,声音冷得像冰雹,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她的心上:“……你既要强嫁到我们家来,那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其他的我就不说了,这‘贞洁’二字却是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也不许带进来,陪房之类的,我会安排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入你住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和其他院里的丫鬟婆子说话……每月同房不得超过三次……大郎还年轻,瞧你那烟视媚行的样子,就是个不安分的。可这也由不得你,总不能让你勾、引着坏了他的精血……多少好好的爷们就这样没了的……”
场景再次转换。
黑漆漆的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樊刘氏的脸惶恐又惊骇,在烛光中摇曳。她苦苦地哀求着:“好小姐,您使点劲,孩子就要下来了……我们好不容易从程家逃了出来安顿下来,您可不能把性命丢在了这里,不然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您又怎么对得起大小姐……”
她又湿又冷,呼吸里全是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在地狱间行走,身体疼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
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她厉声尖叫着,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手情不自禁朝身下摸去。
第十一章 秘密
“怎么了?怎么了?”周初瑾慌慌张张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周少瑾,高声地喊着丫鬟,“持香,施香,快点灯!”
屋子里亮起来。
周少瑾看着了手上的鲜血,面露惊骇,人崩溃般地凄厉尖叫起来:“血,血,血……”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声音都变了,“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呢!姐姐在这里!”她说着,也看见了周少瑾手上的血,她忙掀了被子,见周少瑾身下洇开了一块,周初瑾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是你的癸水来了!”
真是这样吗?
周少瑾惶恐不安地望着周初瑾。
周初瑾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笑道:“姐姐还能骗你不成?你看你这个样子……”她笑着摇头,道,“我们家少瑾也长大了!”话说到最后,已是十分的感慨。
周少瑾不明白。
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趿着鞋跑进来的樊刘氏却知道。
“二小姐还是第一次呢!”她笑眯眯地吩咐施香,“你这就去给二小姐煮红糖水去!”自己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周初瑾则抱着妹妹在她耳边向她低声地解释着一些注意的事项。
但周少瑾恍恍惚惚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只是做了个梦。
并不是回到了从前。
可那个梦,却道尽了她这十年来深藏在心底,不敢触及的秘密。
当年,程辂和吴宝璋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非常的猝然。那时候,姐姐已出嫁,外祖母和大舅母正暗中帮她准备出阁的事宜,不要说是四房,就是程笳的母亲姜氏也感到非常的意外,还曾急急地过来打探真伪。
外祖母那么刚强的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沔大舅舅气得直骂,程诣撸了袖子要去找程辂算账,还是程诰拦住了程诣:“事已至此,难道还能让程辂和吴家退亲不成?就算他想和吴家退亲再娶少瑾也别想我们会答应。”他冷笑道,“怪只怪我们识人不清,把白眼狼当成了君子。少瑾以后还要嫁人的,你这么一闹,于程辂来说,不过是桩风流韵事,却能要了少瑾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看着,我要是不收拾他,我就不姓‘程’。”
大舅母也拦着程诣:“这件事不过是我们两家口头上的约定,又没交接个信物,原是我们做得不对,你千万不要闹腾,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吃亏的只能是少瑾。”又劝她,“我们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的,以后大舅母再给你找个比程辂更好的人家,和和美美的,让那程辂后悔去。”
她不甘心。
又不是她巴着程辂不放,现在程辂背信弃义,反倒成了她的错,不仅如此,还连累着外祖母、大舅母、舅舅表哥们都跟着她没脸。
所以父亲写信过来,说继母会来接她到任上的时候,她不愿意跟着继母去保定,道:“我的事,自有外祖母为我做主。”
继母不敢做主,写了信给父亲,就暂时住在了程家。
程辂没来,吴宝璋却来了。
吴宝璋跪在她面前,满脸的羞愧:“这桩婚事是我继母做的主,等我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下了定……如果我事先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吴宝璋怎么想,她根本就不在意。
诰表哥说得对,再怎样,他们两家也不可能退亲。就算是退了亲,自己也不会嫁给程辂了。她只要个说法!
程笳约了她去花园里散步,说是有话对她说。
她们走到了水榭旁由太湖石堆砌而成小山洞里,程笳神秘地朝着她眨眼睛,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在山洞里等着程笳回来。
却等来了醉酒的程许。
周少瑾颤抖起来。
像筛糠似的,不能控制,牙齿相碰,“咯咯”作响。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快要哭出来,再次把把妹妹搂在了怀里,冲着樊刘氏直嚷,“快去请了大舅母过来,你快去请大舅母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周少瑾紧紧地抱着姐姐,像个濒临死亡的人抱着救命的稻草,贪婪地汲取着周初瑾身上的温暖,“我就是冷,姐姐你抱着我,你抱着我……不要去喊大舅母,太丢人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不许去喊大舅母……”
“好,好,好。我不喊大舅母。”周初瑾的眼泪籁籁地落下,“我抱着你,我抱着你。”
周少瑾不依,非要周初瑾喊了樊刘氏回来。
周初瑾点头,朝着樊刘氏使眼色。
樊刘氏就站在了门口。
周初瑾用力地抱着周少瑾。
周少瑾伏在姐姐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程笳的尖叫和那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我要告诉我娘,不,我要告诉大伯母……”
然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