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喧嚣,李荇潇洒地朝刘畅行了一礼:“您请。”不等刘畅反应过来,白发老波斯已经下来拉了他的手,与米亚击掌,表示生意成交,请大家做见证。
刘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上当了!他生气地回头看着何志忠与李荇,但见二者脸上任何特殊的表情都没有,不过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转而投向那颗金色的珍珠。牡丹小跳地跟在后面,惊叹地将那颗巨大的珠子托起来对着光线看,美丽妩媚的丹凤眼里露出十分快活的神气来。李荇微笑着低声和她讲解:“听说商胡们爱剖身藏珠,也不知这么大的珠子能藏在哪里?又要割多大的口子?”
牡丹不相信地看着他,低声道:“你吹牛!我才不信。”
李荇道:“是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牡丹道:“我才不问,若是人家给我白眼怎么办?要不然你问。”
刘畅再也看不下去,大步走到旁边问那珠子的主人:“你这珠子要卖几何?”
何志忠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天下的宝物你是买不尽的。何必为了一口气而拼尽家财呢?”
刘畅犹如醍醐灌顶,愣愣地看着何志忠帮着李荇以两千万钱的价格将那颗珠子买下。李荇将那珠子递给牡丹,牡丹小心翼翼地捧着,拿给侄儿们看。
潘蓉见他突然发了呆,忍不住跺脚道:“没钱了?现在后悔了?迟了!皇后那里倒是有送的东西了,贵妃那里呢?嗯?!少不得还要再买那七宝紫绡帐。还不快点?何家人又去买帐子了!”
已是到了这个地步,刘畅少不得硬着头皮又去与何志忠竞价,何志忠此番倒是没怎么为难他,轻轻松松就让他以一千七万钱的价格买下了那帐子。然后径自在诸胡商中买了几件犀角、水精、明珠、金精、赤颇黎之类贵重却不稀有的宝贝,却又不走,兴致勃勃地点评给李荇、李满娘、牡丹和几个孩子听。但在这一次宝会上,孩子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节课却不是怎么识宝,而是意气之争带来的损害到底有多大,以及怎样利用对手的弱点轻松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七十二章 偶遇
刘畅拼尽全力,总算是如愿以偿地拿下了玛瑙灯树以及那七宝紫绡帐,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七千万的宝贝和一千七百万的宝贝价值差距太大,纵然皇后和贵妃二人身份有别,但中间并没有这么大的差距。皇后拿到七千万的宝贝,必然是很欢喜的,但贵妃一定会十分懊恼,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还要得罪人。
故而,他不敢就此收手,又在袁十九的指点下,在其他宝贝中精心挑选了几件贵重罕见的添上,务必要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滴水不漏。可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又问潘蓉借了两千万钱。
一切就绪,他觉得很累,眼看着几个朋友都买到了想要的东西,抬眼一扫,早就不见了何家人的踪影,便微微带了些沮丧提议:“我们回去吧?”
潘蓉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头,道:“好好养养精神,明日一早我来找你一起去托人。”又嬉笑道:“还是我对你最好吧?为了你,我连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
刘畅苦笑了一声,沉默半晌方道:“欠你的钱,我会尽早还的。”假如此番能躲得过去,以后他再也不和人赌气了。
潘蓉摸摸鼻子:“记得给利钱,我存点私房钱不容易。”眼角扫到一个人,转而惊喜地拍着刘畅道:“你看看那是谁?蒋大郎怎地也来了这里?走,咱们跟去看看他要去做什么?听说富贵楼刚来了两个漂亮妞,他不会是去那里吧?”
刘畅不在意地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昂首挺胸地从不远处的人群中晃过,转身进了一条曲巷,很快不见了。他对蒋长扬不是很感兴趣,便疲倦地揉揉眉头,沉声道:“不,我还是早点回去。最近家母身子不太安康。再说,我拿着这几件东西到处跑也不妥当,你替我招待一下十九哥吧?”
潘蓉深感无聊,懒懒地朝他挥挥手:“去吧,去吧。”目送着刘畅带着仆从走远,转身一把搂住袁十九枯瘦的肩头嬉笑道:“十九哥,咱们看看热闹去?”
他话音一落,其余几个贵胄子弟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袁十九缓慢而坚定地将他的手臂从自己的肩头取下,淡淡地道:“我出来的时间太久,我要回去了。”说完也不和其他几个贵胄子弟打招呼,径自走了,很快就湮没在人群中。
一个穿褐色丝袍的年轻男子瞅着袁十九的背影冷笑:“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若不是闵王高看他一眼,谁会理睬他?”
潘蓉抿嘴一笑,慢悠悠地道:“可他就有那个本事叫闵王高看他一眼,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好了!不管怎么说,今日大家伙也是沾了他的光,淘着了些好宝贝。今日小弟也有事,不能请几位哥哥吃酒了,咱们改日又会,都散了吧?”
花花公子都说有事不吃酒了,其他人也没那么大的玩瘾,俱都是拿着值钱东西的,若是去喝酒出了岔子也是自己吃亏,不如早点归家。便纷纷道别,顷刻间便散了个干干净净。潘蓉抱着两只手立在街头,热情地招呼随从:“走,咱们去看看蒋大郎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是去会的什么人?”
曲巷深处,有一家很有名的无名酒楼,却不是什么胡人酒肆,也没什么貌美如花的胡姬。有的只是几样响当当的招牌菜,罂鹅笼驴、无脂肥羊、驼峰、鲙鱼、单笼金乳酥、巨胜奴、玉露团、清风饭、天花饆饠,生进鸭花汤饼;还有几样美酒,葡萄酒、三勒浆、龙膏酒、以及他们独门秘方所制的醽醁翠涛。
潘蓉立在酒楼门口,一时之间有些莫名,这酒楼因为食材珍贵,做法复杂,向来招待的都是富人贵胄,这蒋大郎穿了粗布衣服来这里吃饭,到底搞什么名堂?掩人耳目也不是这样的弄法吧?眼看着随从大剌剌地要往里走,准备大声呼喝堂倌来招呼自己,潘蓉忙拦住随从,轻笑道:“别嚷嚷,我们悄悄进去,不要叫人知道,这样才好玩。”
随从知道自家主人向来贪玩好耍,此番不知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哪里敢拂逆他,当下笑道:“小的知道了。”果然遮挡着潘蓉,悄悄进了酒楼。
堂倌迎上去,见潘蓉打扮不俗,立刻就要往楼上雅座请。
潘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蒋长扬独自一人背对着店门坐在角落里,正和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堂倌说话。
潘蓉便道:“楼上风大,我不去。就在那穿粗布衣服的人旁边给我安个位子,中间拿个屏风挡挡。”待那堂倌领命而去,他便找个隐蔽的角落站着,静听蒋长扬和堂倌说话。
只听那堂倌略带了几分不耐烦地道:“客官,小店只有生进鸭花汤饼,普通汤饼早卖完了。”
蒋长扬不疾不徐地道:“那便来斤饆饠。”
那堂倌道:“饆饠也卖完了。”
蒋长扬好声好气地道:“你去问问你们灶上再来回话。”
他面前的堂倌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往后转了一圈,回来道:“客官,灶已灭了。您去其他家吧。”
潘蓉在一旁捂住嘴笑得打跌。蒋大郎也会被这样刁难?且看他会怎样处理?只听蒋长扬淡淡地道:“不,我就想吃你家的。你让灶上的生火,我等着。”他神态平静,半点没有自己被刁难的恼怒。但潘蓉知道,假如他要的东西不送上来,他就可以一直坐下去。
那堂倌显见也是对这样没脾气的客人无法,只得撅着嘴折身去寻掌柜:“不知哪里来的穷酸,进门就要吃什么肉末拌饭,说没了,又要吃什么普通料的汤饼,饆饠……赶也赶不走,怎么办?”这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的穷酸跑进来,看那架势他还以为是个什么乔装打扮的贵人,哪成想进来就说让用肉末拌碗饭来吃。要吃这种饭不知道去其他家么?哪家不会做?说没了,也暗示了他此处不卖那些便宜饭食,偏他装着没听见似的,又要吃什么汤饼,饆饠,这种穷酸,哪有那功夫和他磨?
掌柜的一愣,随即奔出去看了蒋长扬一眼,回来一巴掌打在那堂倌头上,低声骂道:“打死你个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谁说穿粗布衣裳的就是穷酸?不拘他要什么,赶紧地让厨房做上去。”
潘蓉眼见着其他桌上的酒菜一盘一盘地上,只有蒋长扬面前的桌子空空如也,偏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巍然不动,不急不恼,不由皱起眉头沉思起来。随从却有些看不过去了,便道:“世子爷,这些狗东西狗眼看人低,蒋大公子这是吃了衣服的亏,要不,您请他过来一道坐?”
潘蓉沉着脸道:“闭嘴!”
过了没多少时候,却见那堂倌恭恭敬敬地上来,将一碗不知是什么东西拌的饭、一碗放了香菜的热汤饼、一盘热腾腾的饆饠放在蒋长扬的面前,赔笑道:“这位客官,您要的东西都做好了,请您慢用。”
蒋长扬微微点点头,拿起筷子来先吃了一口那饭,又吃了一口汤饼,接着又吃了一个饆饠,随后放下了筷子。潘蓉正勾着脖子看,却听蒋长扬头也不回地道:“如果二郎想尝,不妨过来尝尝。”
被发现了呢。潘蓉也不见尴尬,嘿嘿笑着走出去,拍了蒋长扬的肩头一下,一边往桌上那盘不知是什么饭的东西看去,一边大声道:“好你个蒋大郎!自从上次在刘尚书家里见过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你。听说你夺马伤人,倒是威风得紧。如果不是我适才在街上眼尖看到你,追了过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个没良心的!”
蒋长扬微微一笑,把那盘饭推到他面前:“想不想尝尝?”
潘蓉用筷子拨拉着那饭,原来是一些肉末拌在饭里面,不由皱眉道:“这种东西也是人吃的?”
蒋长扬道:“怎么不是人吃的?”他指了指面前的三样吃食:“我小时候当它们是世间无上的美味。”
潘蓉皱了皱眉头:“哎呦,你别和我说你来这里就是专门为了来吃这几样东西。这几样东西其他什么地方做不出来?非得来这里?你是来找事儿的吧?我要是店家,一准把你赶出去了。”眼角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龙腾虎步地往这边来,惊得跳将起来:“原来你是约了人的,我不和你说了,先走了。”
蒋长扬也不拦他,随他去。
潘蓉缩回屏风后,无视桌上刚送上的美味佳肴,叫上随从就要走,临走前,只听得新来那人带了几分疑惑质问蒋长扬:“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你点的什么吃食?”
蒋长扬淡淡地道:“这种衣服我穿了十几年,这些吃食亦曾经是我梦里的美味。怎么,觉得不入眼?”语调平静,听上去却有几分凌厉。
那人沉默片刻,沉声道:“咱们不说这个,我刚才看到你和人说话,可是你的朋友?既然遇上了,便叫他出来一起会会面?”
潘蓉一听,赶紧不要命地往外逃窜。
第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