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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个人真正的目的却是不尽相同。世上不只黑与白,还有大片的灰。兴许,纪鋆的话,不全是假话,可他始终没有对燕淮说真话。
良久,燕淮道:“先睡吧,明日见了印公再议。”
西越历任的皇帝似乎运道都不大好,在位的年份,长也不会太长。
汪仁尚不过三十余,未及不惑,可他已历经三朝,见过数次帝位更迭,甚至于其中还有他推波助澜动的手脚。内廷的人手在重重宫闱内,更是根深蒂固,比禁卫军还要堪用。
纪鋆曾在北城见过汪仁,自然知道他们跟汪仁的关系非比一般,自然也就明白,既然关系上皇城里的事,就一定少不了汪仁。
这件事,也不会瞒着汪仁。
翌日清晨,谢姝宁跟燕淮便去了东厂。
汪仁才刚刚起身,穿着便服在吃茶,等到小六领着他二人进来,他只看一眼便将手中茶杯顿在了黑漆茶几上,板着脸问:“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谢姝宁汗颜,讪讪道:“梦魇着了。”
“什么梦哭成这样?”汪仁皱眉,“得亏只是我瞧见了,要是换做你母亲,不得心疼坏了。”
谢姝宁愈发讪讪,这人的眼睛怎么毒成这样……
她昨儿夜里虽哭了一场,可后头窝在燕淮身边倒睡得极安生,睡了几个时辰,醒来眼睛虽还有些红肿,用粉细细遮了,根本不打眼。谁知这才进门,便叫汪仁给看出来了。
“真是魇着了?”汪仁看她两眼,又去上下打量燕淮,“不是他欺负你了?”
“……”
谢姝宁忙摆摆手,“您怎么又想差了!”
汪仁挑眉,嗤一声:“瞧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
“……”燕淮无力扶额:“您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
汪仁别过脸去,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也不抬一下,语气倒是分外的语重心长:“我要是真不待见你,我得先把你弄死了做花肥。”言毕,屋子里忽然一冷,他掀了掀眼皮,悄悄看一眼谢姝宁,立即噤了声。
旋即话锋一转,他问:“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亲自来一趟?”
若只是寻常小事,打发个人跑腿传话也就是了,这会巴巴地亲自来了,必有要事。
谈及正事,在场诸人便都敛了心神。燕淮将纪鋆的事,拣了要紧关键的说了。
汪仁听完,忽而一笑,“你信?”
“信不信都不打紧不是吗?”燕淮翘了翘嘴角,反问道。
汪仁点头:“当然不打紧。”
俩人打着哑谜,谢姝宁却听明白了。
不管他们信不信纪鋆的话,至少纪鋆这般说了,明面上便依旧是要扶持太子的,也就是说至少在肃方帝下台之前,他们要做的事是一致的。
话至此,汪仁便笑道:“皇贵妃那边也有消息了。”
皇贵妃几次三番去信催促白家,白家自然也到了该拿个章程出来的时候。
汪仁说:“皇贵妃没应。”言罢,他又道,“她满心都是白家,也难怪不应。”
谢姝宁闻言,不置可否,只拧眉道:“娘娘知道若是借助了这股东风,公主殿下的婚事,就由不得她了。如此看来,她是万分不愿意表哥跟公主的事。”
“当娘的心思,总是想得不一样些。”汪仁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露怅然,“舒砚那边的事,忙得如何了?”
燕淮看一眼谢姝宁,道:“不出三日,也该回京了。”
第426章 来客
“择日领着鹿孔入宫吧。”汪仁微微颔首,说着同样看向了谢姝宁,忍不住感慨,“敦煌的事,难不成是打算瞒你母亲一辈子的?”
谢姝宁摇摇头:“毕竟是舅舅的事,他既不想娘亲知道,那自然得瞒着。”
汪仁垂下眼睑,眉头蹙了蹙。
他曾派人暗中查过宋家,查过宋氏跟谢家的事,也查过宋氏唯一的兄长宋延昭,可他得到的消息只有宋延昭人在关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人而已。唯一不寻常的,大抵也就只有宋延昭娶了个外邦女子,高鼻深目,金发碧眼。
除此之外,宋家也不过只较一般人家多些银子,富裕些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他是怎么也没有料到,宋延昭……竟然手掌敦煌……
拿捏住了敦煌,便也就拿捏住了这条商路。怪不得宋家富贵滔天,原是因为有个这般手段的当家人在。饶是汪仁,也不得不感慨,宋氏唯一的哥哥,是个人物。若非是个极有眼力极厉害极果决的人,一个西越人,又怎么能将敦煌古城拿到掌心里掌控?
汪仁禁不住想要见一见他,可又想着不愿意见他。
于他看来,宋延昭当年将宋氏嫁于谢元茂,那就是脑子进了水,糊涂了。虽说昔年谢元茂并不是如今这幅模样,甚至于谁也不知道他是谢家的人,可看人看骨,宋延昭到底是瞧错了人,没照看好唯一的妹妹。
汪仁莫名有些恼他,然而转念一想,只拿他当那个身份隐秘的敦煌城主看待,似乎就又只剩下了欣赏。
“你这性子,不像你母亲,难不成是像了你舅舅?”如是想着,汪仁突然问了谢姝宁一句。
谢姝宁微怔,随即笑了起来:“也不大像,舅舅为人更为洒脱胆大。”
汪仁听着这话,方才舒展开去的眉头立即又皱了起来,佯装无意地问:“你母亲的事,你舅舅是如何说的?”
“先前倒是提过,若娘亲首肯,便接了娘亲去敦煌。”谢姝宁略一想。
至于旁的,她身为女儿就不便多谈了。但她那舅舅,可从来不怕这个,信中明明白白地曾问过她,她娘可有旁的意中人,毕竟她娘如今尚且年轻,总得琢磨琢磨第二春……
许是知道她娘天性绵软,尤其是遇到自己的事时,所以这些事,他不会跟她娘谈,便只抓了她来商议。
她也真动过心思,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娘的意思,可事情依旧什么苗头也没有。经过谢家的事,她娘在这方面的心思早淡了,淡得什么也不剩。如今她也嫁了,她娘就更没心思去想自己的事。
想起这事,谢姝宁也忍不住苦恼了下。
“你母亲念着你们兄妹,定然舍不得远行。”汪仁闻言,则像是松了一口气,“便是要离开京都,照你母亲的意思,也该是回延陵才是。”说着,他突然嫌了敦煌两句,“再说漠北风沙大,远不如延陵,你母亲只怕也是住不惯。”
这话倒不假,谢姝宁便附和了几句。
几人便又将话题转回了舒砚去办的事上。
前几日,舒砚离京,乃是为了去迎敦煌来的人。
这一回来的不是驼队,也不是宋家派回来传话的人,来的是可代表宋延昭城主身份的使者。
然而只这般,自然也轮不上舒砚这个少主亲自出京去迎。
“舅母可会说西越话?”燕淮突然问了一句。
谢姝宁失笑:“会,说得极溜。”
燕淮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这一回,宋延昭虽然没有来,舒砚的母亲莎曼,却跟从敦煌出发的队伍一起往西越京都来了。临行之前,莎曼特地给宋氏写了信,说要亲自来瞧一瞧是谁娶了阿蛮。
那信上的语气,似乎等到她见了人觉得不满意便要将他们硬生生拆散一般。
燕淮知道后,不由得便紧张了起来。
宋延昭的夫人可不是一般人……
然而他紧张,汪仁也难得跟着惴惴起来。
他耳闻宋延昭夫妇的事已有不少,可这人到底是一次也没见过,而且奇就奇在这夫妻俩从宋氏嘴里跟谢姝宁嘴里说出来的,竟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按照宋氏的说法,她哥哥脾气大没规矩宠孩子会挣钱,嫂子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可按照谢姝宁的说法,她舅舅那是聪明厉害有手段,绝对的心狠手辣之辈,而且万分护短,至于她舅母,人那到底曾是一国公主气派浑然天成,绝对不是寻常讲究贤良淑德的妇人。
汪仁就忍不住想,若是莎曼来了不喜自己,那他今后还怎么随时随地往宋氏那跑?
毕竟回回听宋氏的话,他都能从里头听出宋氏对自己兄嫂的尊敬之意。
他相信,只要莎曼说一句“汪仁不好”,宋氏赶明儿就能把他拒之门外,顺带着让几个小的也别搭理他。
这样一想,汪仁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一样,不上不下,难受得慌。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那就等着舒砚回京,便送鹿孔进宫。还有一件事,梁思齐手里的兵权,只要还在一日,他就少不得要被众人拉拢。可皇贵妃这事不地道,你们也别搀和,且等着看梁思齐自己表态。不过一旦他动了歪念,太子身后光有白家是远远不够的,靖王府的势力,能用就先用一些。左右这话是靖王府自己放出来的,不必给他们省着。”
“敦煌的事,只怕还得叫皇上吐口血。”燕淮想着纪鋆对自己说出那话时的神色,心中暗叹一声,暂且撇开去不再细想。
汪仁道:“也是该他的。”
这么多年来,敦煌这块肥肉一直都悬在历代皇帝眼前晃晃悠悠,诱人得很。
可吃不吃得下,吃下了又要费多少光景跟财力兵力,都得细细考量才可。何况两边一直泾渭分明,谁也不干涉谁,商贸往来,也是一大利事。可肃方帝在这节骨眼上起了幺蛾子,只能自认倒霉。
被他派去敦煌探路的人马,无一人生还。
黄沙一掩,尸首也不见。许多人甚至还未到达敦煌,便已丧命。
好在肃方帝还没疯个彻底,只派了一支队伍出去,并不曾派兵大举进攻,要不然,即便最后占领了敦煌,西越也必然元气大伤,经年不能复原,得不偿失。
舒砚一行人回京的前一天,这支消息也传遍了京都,传到了宫里,传到了梁思齐耳朵里,也传进了纪鋆耳里。
彼时,皇贵妃正在肃方帝病榻前,悉心照料着他,在御医呈上来的药里一点点加料。
肃方帝虽醒了,可身上却总没有力气,一天里泰半时候都是昏睡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