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第387页

莎曼到时,燕淮便在场,自然是已经见过人了的。汪仁明明知道,却偏偏还要再问上一回,为的就是看看燕淮的神色借以推断。谁知燕淮面上泰然自若,仿佛只是从他嘴里听到了今日天不错这般的话一样,回他道:“见过了。”

“如何?”汪仁佯作无意地问。

燕淮微笑:“甚好。”

“是吗?”汪仁轻声咳两声,忽问,“我身上这衣裳如何?”

燕淮怔了下,朝他身上穿的衣裳仔细看了眼:“不似您平日穿的……”

太正经,太死板。

汪仁闻言却道:“那就行了。”

燕淮无奈,同他一道往花厅里去,一路上拣了莎曼的事同他说了两句,临近花厅方才噤声。汪仁便难得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阿蛮的眼光其实倒也没我原先想得那般差。”不过即便是夸,他也绝不会挑明了夸,非得绕个弯才肯罢休。

与此同时,花厅里,莎曼正吃着点心同宋氏说话。

她吃一块喝口茶,碧蓝色的明眸里满是好奇,问道:“那位恩公娶妻了没?”

宋氏正低头喝茶,闻言差点呛着自己,这才想起还未同莎曼仔细说过汪仁的身份,只得摇摇头含糊道:“没有。”

第429章 撮合的心
“没有?”莎曼反问了句,随即疑惑地问道,“以他的年纪,早该娶妻了吧?”

宋氏喝着茶,踌躇着不知该从何解释。

正犹豫着,莎曼忽然将盛着点心的瓷碟一把端了起来,凑近宋氏,一面挑了块糕递个宋氏,一面语气雀跃地道:“既如此,我可得仔细瞧一瞧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嫂子,他……他是个……”宋氏嘴里被塞了点心,支吾着想要把汪仁的事说个清楚。

可莎曼已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摆明了一副要自己亲眼看一看。宋氏心里不由有些急了,若是过会见着汪仁,莎曼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可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她心中迟疑便消了两分,拽住莎曼的胳膊悄声说道:“他是东厂的督主。”

“东厂?”莎曼眨眨眼,“东厂是做什么的?”

宋氏一愣,糟,她家嫂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涉足西越,根本不知东厂为何物。虽说她的西越语一贯说得流利,连规矩也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些,可她大哥宋延昭就是个不讲究规矩的人,又哪里会教她嫂子?

塞外长大的姑娘,单看看原先阿蛮身边的那个图兰就知道,常常闹笑话。

她家嫂子虽不至于如此,可对东厂一类官署,却是截然不知。

她一时糊涂了,竟以为这般说了莎曼便该醒悟过来,谁知这话却是越说越混,眼瞧着便要说不明白了。这连印公的身份都未能说清楚,就又被抓着解释起了东厂来。然而便是宋氏自己,对东厂也是知之甚少。

若说翰林院之流,她倒还知道得多些清楚些。

可东厂、锦衣卫……她哪弄得明白,具体是做什么的。

没有法子,宋氏只得道:“东厂的督主,向来由内侍担任。”

她以为自己已说得极明白,可莎曼却只小口咬着云片糕看着她,满脸都是疑惑,“内侍又是什么?”

宋氏汗颜,听着自家嫂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嘴角翕翕,不知还能怎么说。这话再往直白了说,她也说不出口啊——

就在这时,玉紫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太太,印公到了。”

宋氏如蒙大赫,急急站起身来,可随后面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两分踟蹰来。事情还未能彻底说明白,谁也不知道莎曼过会见了汪仁会说什么,她就算时时在旁看着听着,那也管不住莎曼的嘴呀!

她不由怔在了原地。

仍坐在椅子上的莎曼正取了雪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糕饼残渣,见她站在那不动,不禁催促起来:“怎么愣着了?不是说人到了?还是我听错了?”

“……”宋氏攥着帕子扭头看她。

莎曼道:“真是我听错了?”

宋氏一噎,转过头去,说着“没有,是真来了”,一边朝着门口走了去。

方才走出两步,绣着五福的帘子便被撩了起来,自外头走进来一个人。随即帘子就重新落了下去,宋氏隐隐瞧见外头廊下站着几个人影,似乎正是燕淮、谢姝宁几个小的。

里头都是长辈,原也没指了小辈们进来陪着说话吃茶,故而谢姝宁几个今日本不必特地过来。

但众人心照不宣地,一齐聚到了一块,也不知是担心什么。

帘子隔开,人影不见,宋氏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言,只迎着汪仁笑了笑,道:“路上可冷?”时已入秋,气温骤降不少,汪仁素来畏冷,宋氏一眼便发觉他面色不大好看,似乎比往常少了些血色,看着憔悴了两分,不禁有此一问。

汪仁连忙摇摇头,说:“眼下还不大冷。”

俩人熟得很,站在门口便说起了话。

犹自坐在那没动过的莎曼歪歪脑袋,探出半个身子,忍不住来回打量起了二人。眼前这一幕,仿佛早已见惯。她微微蹙了蹙眉,恍恍惚惚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与之相似的场景。

突然,她“啊”地低低惊呼了一声。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瞧着只觉汪仁跟宋氏说话的场景有着叫人说不出的熟悉,原来是因为这分明就是平素她跟宋延昭说话的模样啊!

她想着方才宋氏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禁瞪大了眼睛,难道……

就在这时,汪仁侧身转了过来,莎曼也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容貌。

她突然愣了愣,眼前这人同她先前自己胡乱想着的人,很是不同。眼前的男人,比她猜想得更为清俊温润,也更为特别。

他身上隐隐带着股逼人的气势,连带着他面上的那双桃花眼也丝毫不显轻浮,只觉凛然。

莎曼努力回忆着刚才宋氏说的话,眼前这人是东厂的督主。她虽弄不明白东厂是做什么的,但听起来这督主二字还是相当有分量的,许是大官?

思忖间,宋氏已同汪仁并排走了过来。

她慌忙正襟危坐,嘴角微扬,显得端庄又可亲。

汪仁瞧见这幅模样的莎曼,心底里却更是惴惴了。

不是说宋氏这嫂子是塞外女子?塞外民风素来豪放不羁,眼前这异族美艳妇人却怎地笑得跟庙里的菩萨似的……

宋氏心里头也正不安着,见嫂子坐得端正,笑得收敛,暗想着兴许嫂子见了生人也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请汪仁入座,让人奉茶,又亲自为二人互相介绍。

俩人当着宋氏的面见了礼,汪仁寒暄了几句,莎曼亦一一应声。

宋氏见他们二人相谈,气氛和睦,心里原松了一半的那口气就彻底地松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莎曼忽然道:“福柔,你方才不是说有事忘了吩咐下头的人?”

“……”宋氏微怔,回忆着道,“是吗?”

莎曼目光定定,淡定地点点头:“你方才才同我说的。”

见她说得万分肯定,宋氏犹疑了,难道她方才真的说过,这会自己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若真说过,她又是忘了何事不曾吩咐?

“你说要去见一见管事的妈妈。”莎曼作回忆状,随后斩钉截铁地道,“还说是要事。”

要事?

宋氏讶然,一下站起身来,微微皱着眉头道:“许是我真的给忘了。”言罢,她看向汪仁,“还请印公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不等汪仁吭声,莎曼便摆摆手,道:“快去快回。”

须臾,宋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门口。

汪仁面色渐凝,摩挲着掌中茶杯,轻声发问:“不知宋夫人有何指教,需支开了人再说?”

“她哥哥说,福柔自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容易叫人哄了去。”莎曼摇摇头,也不笑了,“如今做了娘,阿蛮都嫁人了,她也是这么个性子,只怕今后也是改不掉的了。”

汪仁焉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他心头莫名一慌,低头猛喝了一口茶。

莎曼还在说:“可她却并不是个容易与人交心的人,但凡能被她怪在嘴边上的,那都是她上了心的。”

汪仁悄悄抬眼,瞥了她一眼。

生着同舒砚一模一样碧蓝双目的妇人,正一脸严肃地说着话。

他暗暗深吸了口气,说道:“宋夫人有什么话,还请直言。”

“你是不是喜欢她?”

“……”汪仁先是一愣,然后便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咳得双颊酡红。

“她是不是喜欢你?”

此言一出,咳嗽声戛然而止。

汪仁抬起头来,定定看她,眼神却有些虚浮无力,他忽然笑了下,笑容温柔又苦涩:“宋夫人难道不知,在下是个阉人?”

莎曼原还等着他回话,谁知却等来了这么一句。

她顿时明白过来了方才宋氏支支吾吾的那些话究竟说的是什么……

旁的词她兴许并不十分明白,可“阉人”二字,她懂。

汪仁说得这般直白,分明就是想也不想便当着她的面将血淋淋的伤口又给撕开了,可见她方才说的话,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莎曼后悔不迭,“对不住,我并不知……”

汪仁却在说完那句话后的瞬间恢复了往常惯有的神情姿态,闻言只道:“原就是事实,也没什么不能说道的,宋夫人不必介怀。”

“对不住……”莎曼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想着刚才初见汪仁的那一眼,心道可惜,太可惜。她连说了几句对不住,仍觉自己说错了话,心中十分过不去,可她心底里却并不觉自己想错了。

汪仁看宋氏的眼神,分明非同一般。

——太可惜了!

她这回来,一则是为了儿子,顺道再见一见新姑爷,二来却也是为的宋氏。

西越是何风俗,她不管也不想知道,她跟宋延昭都只想着一件事,只要宋氏有意再嫁,他们就势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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