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待见着怀里抱着的卖身契还在,方能再次安心的闭眼入睡。
直待天亮。
苏倾起身时浑身无一处不酸软,可她浑然不顾,便是咬牙忍着,也要挣扎的起来收拾。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再带上以往在宋府攒的贴己,总共就那么几样,一个小包袱就足够了。
至于她来督府后被赏赐的那些绫罗绸缎及些头面等等,她一样都没带。
彩玉彩霞进屋时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姑娘怎么又换上了她当初来时的那件粗布衣裳?而且头发怎么也那般草草挽上,还用的木簪子?更重要的是,她们家姑娘……怎么还收拾好了包袱!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走了。”苏倾抱着包袱,抬眸看着她们二人,真诚道:“谢谢你们这段时日的照顾。日后,你们多保重。”
彩玉彩霞二人悚然一惊。
猛地回神,彩玉不可置信道:“姑娘要走了?是要离开督府?”
彩霞也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苏倾点点头:“是的,你们大人昨个已经应我了,也将卖身契还给了我,打今个起我就不是宋府或督府上的人了。”
她们二人依旧是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苏倾顿了顿,咬牙狠心道:“彩玉彩霞,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你们……保重。”
然后抬脚欲走。
“姑娘!”二人回了神,忙凄然唤了声。
苏倾未回头,脚步不停的朝外走去。
彩玉彩霞踉跄追了上去,哽咽道:“姑娘,便是要走也不急这会子啊。要不,让奴婢们再伺候着您梳了头,您也好歹先吃口热饭,待都妥当了再离去也不迟……”
樊笼 第17节
“不了。”苏倾打断她,停了脚步转身看着她们轻声道:“你们都回去罢,莫要跟着了。也不必过多伤怀,曲终人散是常事,更何况此番我是自求离去,求仁得仁,内心是欢喜的。”
“姑娘……”
“回去吧。”苏倾轻笑:“日后你们也会有新主子,在她面前莫要再提我,更别表现出任何对我有怀念之意。好了,我走了。你们保重。”
苏倾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姑娘……你也要保重!”
第35章 戒石碑
苏州府城一如既往的热闹。
饶是一大清早, 街上的人也不少,已有不少小吃的摊位主过来摆摊, 吆喝声络绎不绝, 充满了浓厚的烟火气息。
苏倾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出了督府后, 苏倾唯恐迟则生变,匆匆赶路未曾敢有片刻停歇。这会她转到了市肆这块,闻着早餐摊上各种食物香气, 她便觉得有些饿了,而且之前的片刻不停的赶路,也让她双腿又酸又涨,犹如灌了铅似的。
苏倾本打算一口气穿过市肆,然后绕到市肆北面的府衙那, 先消了奴籍档子的。可这会她又饿又累, 脚步都有些虚浮, 再强撑着继续赶路也不现实,所以她索性就找了个小吃摊位坐下,打算先吃口热饭, 待吃饱歇足再办其他事也不迟。
便要了一小份的馄饨面。小份的三文钱一份,共五个馄饨, 皮薄馅多, 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苏倾的饭量本也不大,小份已足够。为了能够多歇息会,她便吃的慢些, 好在此时摊位上尚有空位,摊主也未对她多加催促。
待她吃完后,已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
吃了饭,喝了热汤,也歇息足够了,苏倾就起身继续往北去。
她这奴籍身份一日不消,于她而言便是一日隐忧,所以消档子是当务之急。待将奴籍换做良籍后,她再去西市雇个牛车,赶往柳家村。
想到柳家村那河之前出现的异动,苏倾心里不免一阵激荡。
那条河便是她回家的唯一契机!
之前她对此几乎都不抱有希望了,还当她归家无望,却没成想那河竟然再次出现了异动!
这无疑令她感到振奋。因为这足矣说明,她来这并非是单向的,若是时机可以,便是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也是有可能的。
那河能出现一次异动,便能出现第二次,无数次。她试一次不成,那就试千万次。
大不了她就在河边结个草庐,每天都下去试上几回。
她还就不信了,自己的运气会有那么背,会试个千万次都回不去?
待远远的见着了高大恢弘、庄严肃穆的府衙后,苏倾暂且止了步子,从包袱里掏出卖身契又一角碎银子握在手中,然后整了整衣服和头发,这才不疾不徐的往府衙前走去。
“干什么的?”门前的衙役厉喝一声,长戈一横,挡在苏倾身前。
苏倾缓声道:“大人,我是宋督宪府上的婢女,幸得主子的格外开恩,允我赎身归还了我自由身。今日,我是特意过来消档子的。大人您看,这是我的卖身契。”
说着,便将卖身契递到衙役面前。
那衙役便将那卖身契接过来看。甫一接过,便察觉一硬物被递到手里,他心里了然,只大概掂量个分量后,便暗暗将其藏于袖中。
展开那卖身契,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见果真是宋制宪府上的,那衙役心里还真有几分诧异。
制宪大人位高权重,不知多少人都想抢着去他府上当差呢,毕竟谁不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道理?便是他府上得脸的婢女,那身价都比些小户人家的千金强上数倍。
衙役又看了一眼面前女子,心道,这好端端的靠山不去倚着,却凭的想着脱离,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无论如何,他还是要进去通报主簿一声的,毕竟这涉及到制宪大人府上的事,饶只是个小小婢女,那也不敢大意。
没过多时,那衙役便匆匆进来,开了侧门请苏倾进去。
进门没走几步,便到了仪门处,衙役令她在此等候,待主簿大人处理好,自然会遣人过来通知于她。
苏倾谢过,便立在仪门处静静等候。
她本以为消档子很快,最多不过一两刻钟的事,可没成想,这一等就等了将近半个多时辰。
她的心便开始有些焦躁了。目光便开始频频往远处堂内的方向探去,心里头也七上八下,她不由得揣测,为什么这么慢?可是卖身契上有什么问题,还是少了什么程序?
正堂前有块戒石碑,戒石碑上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16个大字。字字着力,笔笔精到,令人望而生畏。
苏倾目光从每个字上扫过,渐渐地,一颗焦躁的心安定的下来。
堂内主簿的心此刻却不得安定。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事,不过是小婢女消档子这么个芝麻大点的小事,随手就能给办了。便是懒得搭理了,随便往那一搁,哪日想起来哪日办便是。
可这小婢女却是出自宋制宪府上的,这情况就不一样了,涉及到他们顶头上司府内的事,便是丁点的小事,都容不得出半点岔子。最起码,这岔子不能出在他这。
出于谨慎的原则,他便令衙役赶紧驱车去宋制宪府上确认一番。虽他也知这小小婢女,断不会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在此间事上作假,可官场沉浮这么些年,根基浅的他能做到府衙主簿这一位置,靠的就是谨慎二字。
待到那衙役回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秉大人,属下先是去的宋府询问。可宋老太太派人传话过来,说荷香这婢女早先已送给督宪大人,生死都是督府的人,所以她这厢便不方便插手过问了。”
主簿皱眉:“那你可去督府问过此厢?”
衙役喘口气,方接着道:“去问过了。可督宪大人当时并未在府上,督府上又没有管事的,所以属下就一直在那等了半个多时辰,直待督宪大人身边的福爷回了府……”
主簿忙道:“那他如何说?”
衙役苦着脸:“福爷问属下,那卖身契上的立卖字人是谁?属下便道是宋府老太太名讳。然后福爷就说,既然是老太太的人,那么就跟督宪大人无干了……属下便也只能回来了。总不能再去宋府问老太太罢?”
主簿沉吟思索,这消息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越想此事越有玄机。
主簿后背也隐约冒了层虚汗,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他出于谨慎令人多去问了嘴,否则这要冒冒然的将事给办了,指不定此事就得让他给办岔了。
在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在苏倾的望眼欲穿中,终于等来了前来通报的衙役。
“这位姑娘,让您这厢先回去罢,主簿说了,让您待个三五日的功夫,再过来。”
“三五日?”苏倾怀疑的看着他:“消档子需这么久?”
衙役不悦道:“您当消档子容易呐?三五日已算快的了。”
苏倾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若是他早就知道消档子时间久,又何必让她进来等?何不一开始就让她回去等个三五日再过来?
“那……”苏倾呼了口气,然后看向他:“那么敢问大人,我可否将卖身契取回?”
衙役怔了下后,却是横眉倒竖,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叱喝道:“你休得在这无理取闹!此乃官府重地,岂容尔等在此撒野,速速离去!”语罢,不由分说的将她推出了官府大门,然后重重的将大门阖上。
苏倾踉跄的倒在府衙前的石狮子旁。
扶着石狮子她勉强起身,然后死死盯着那两扇紧闭的朱色大门,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个狗官!
如此昧着良心欺她一介无倚孤女,还谈什么戒石碑,还妄谈什么公与廉?索性就砸了那十六字的戒石碑,另起金碑银碑,分别刻上‘民脂民膏易刮’‘下民贱民易虐’十二字罢!
扶着石狮子站了好一会,苏倾方勉强压住了内心激涌的怒意,勉强止住了想要不管不顾大闹府衙的心思。
最后看了眼威武庄严的府衙大门,苏倾咬着牙握着拳,强逼自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