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第286页

下来,也只能赶紧回来……”
  琉璃脱口道,“可是让你做那劳什子的安西大都护?”
  裴行俭一怔,“你如何知道?”
  琉璃只能笑了笑,“我猜旁人也不敢接这道任命。”她依稀记得裴行俭是做了安西大都护的,只是不记得时间而已。说来这安西大都护的职位也邪性了,三年之内换了三个,竟然都是横死,苏海政固然不必说,接任苏海政的那位高贤当年冬天因弓月部引吐蕃侵犯于阗,他也用了围魏救赵之计带兵直扑弓月部老巢,却在阵前中了流矢,次年春天便没了。好容易朝廷又派了一名叫匹娄式彻的官员,竟是今年秋日行猎时坠马而亡!这么邪的位置,不是裴行俭这样的人,大约还真镇不住。
  裴行俭不由也笑了起来,“说得也是。”眼神里却多少有些嘲意,他这位发配到西疆的罪臣,两年之内连跳四级,若说前一次是高宗对于未曾处置苏海政而给出的补偿,这一次,却多半是发出一道明确的信号,看来长安那对帝后之间的矛盾并未随着上官仪之死而真正弥合,反而是在暗流汹涌……
  琉璃看到他的神色,心里不由一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守约,这任命可是有什么不妥?”
  裴行俭心中微凛,笑容倒是更温和了些,“说来这安西大都护虽是从二品之衔,真正在朝堂里却是做不得数的,也只是个名头罢了。大约是我这天煞孤星的名头着实响亮了些,如今居然还有人记得。”
  天煞孤星?琉璃忍不住脚步一顿,“你胡说什么?”
  裴行俭转头看着琉璃,眼中又流露出那种说不出的复杂神色,“那你还不当心些?总是这般毛躁,这般雪多路滑的时节,也敢走那么快,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琉璃瞅了瞅地面,哪里有什么冰雪?自打韩四上个月诊出喜脉,裴行俭看自己的眼神时常就像此刻这般复杂难言,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好像自己突然化身成了一尊名贵瓷器,一不小心就会碎成一地。他平常随和惯了,这一紧张起来,全家上下没一个人不跟着他紧张的,这院里总是一天扫上八遍,就差没有再洒层黄土下去防滑,能滑倒了,那才真是怪事。
  难道老来得子的人都是这样?琉璃心中暗暗腹诽,想到自己多半又要搬家了,又有点发愁,突然想起一事,忙认真的抬起头来,“守约,若是我们这次能得个男孩,我想给他起个名字……”
  裴行俭明显的怔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充满警惕。


第132章 报应不爽 归期在望(上)
  看见裴行俭的神色,琉璃多少有些尴尬起来。其实她原本也没有起名字的爱好,只是当年阿燕、小檀都来寻她帮孩子起名,她推不掉才从自己最喜欢的几本小说里“偷”了几个名字来,像小檀的一对儿女裴叶和裴开,自然是“木叶的叶,开心的开”,裴行俭还点头赞过别致。阿燕的儿子和女儿索性就叫了“阿飞”和“七七”。裴行俭虽然有些诧异,倒也没说什么。结果她有些得意忘形,前阵子官家老何的女儿得了一个儿子,也请她来起名,她一听说女婿姓李,脱口便说出一句“可以叫寻欢”,裴行俭当时那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她忙清了清了嗓子,正色道,“我觉得,若是男儿,可以叫光庭。”
  裴行俭略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光耀的光,庭州的庭?”见琉璃点头,不由松了口气,微笑道,“一语双关,倒是极好。”
  琉璃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右手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自打韩四肯定的说,她已经有孕两月,这些日子她总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现实感,裴行俭好像比她还要像在做梦,直到此刻有了这个名字,她的心里才多少有点踏实下来。什么双关不双关的,她倒真没想过,只是隐约记得,他的孩子里有一个就叫裴光庭,似乎还是后来的一代名相。其实孩子是不是会做宰相,能不能光耀门庭,她并不在意,她只是希望在即将到来的混乱时局里,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安安稳稳到老……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里都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裴行俭揽着琉璃手紧了紧,“过几日,这边少不得会有些应酬往来,你若不喜欢,便都推了也无妨。”
  琉璃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虽然温和,眉宇间到底有一丝隐隐的沉重,想了想笑道,“那我看人下碟,有些人的推掉,有些便不推,成不成?”
  裴行俭有些讶然的看着她,到底还是无奈的点头,“都依你!”
  琉璃悠然道,“过上几日,待这敕书下来,西疆便数你最大,我莫说嫌贫爱富,挑三拣四,便是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也再无人能管得了我!若是此时还不为所欲为一番,岂不是辜负了天赐良机?”
  裴行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娘子好大的志气,你倒说说看,你要如何为非作歹?”
  琉璃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先抢几百个美貌的少年男女,再霸占几十处红火的店铺,那些敢背后议论我是悍妇的官家夫人,便给她们夫君一人送上三五个绝色婢女……”
  裴行俭一本正经的摇头,“三五个哪里便够?到那时节,怎么也要七八个才衬得起夫人的身份!”
  琉璃又说了七八件事情出来,一桩比一桩离谱,裴行俭也一路随着她的话头信口胡扯,说说笑笑中,心里原本对眼下西疆乱局和朝廷暗流的那点担忧,倒是不知不觉都抛到了一边。
  两人回到屋里,裴行俭低头帮琉璃解下披风,对上那双带着关切的明澈双眼,顷刻间便明白了过来,她这是看出了自己有些忧心……不知为何心头却是一悸,伸手将琉璃揽在了胸口,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你不用为我担心,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外面这些事,我都应付得来!”
  琉璃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担心过你应付不来么?”她从不担心他会应付不来什么事情,只担心他想得太多,往自己肩头揽的责任太重。至于她自己……她轻声笑道,“我真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裴行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只要你不再去捣鼓什么传符兵符,旁的事都由你!”
  琉璃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在庭州便是这点不好,裴行俭的耳目越发灵敏了,而她自己,没有麴崇裕和云伊帮衬着,便有心干点正经的坏事,似乎都不大容易,而云伊,云伊……心头的那点愁绪还未散开,头顶上已传来了裴行俭低低的笑声,她忍不住用力捶了捶他的胸口,却换来了更加欢畅的大笑,让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朝廷的任命是六日之后到的庭州。与数年前的炙手可热不同,三位横死于异乡的前大都护和四野里蠢蠢欲动的胡人,早已让这个安西大都护的职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烫手山芋。只是这道任命到底太过出人意表,朝廷越过伊州、西州的两位都督和驻守西疆的左武卫、左屯位两位将军,越级提拔了一个副都护,其间的深意,足以让许多人不得不反复思量。
  一时间,送到裴府的帖子便如雪片般纷飞不绝,连西州的几户高门都特意派了子弟来送上了贺礼。
  琉璃看着那每日都是一大摞帖子和礼单便觉得有些头疼,无论是拜会还是邀请,一律推了身子不爽。裴行俭却是一反常态,并不急着赴任,反而只让大都护府的属官将一应公务发往庭州处置,自己则是有宴必赴,赴必尽欢。
  好容易消停下来时,已是年节早过,新春在望。韩四便道,琉璃的身子已稳,只要不太过颠簸辛苦,便是无碍。裴行俭这才带着琉璃,乘着牛车,优哉游哉的上了路,一路上又是吃吃喝喝,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才到了龟兹,待到在大都护府重新安置下来,他竟又开始广下请帖,邀约各都护和酋长们狩猎游冶……
  琉璃平日从不过问裴行俭外面的事务,只是眼瞅着在屏床对面的高案上悠然挥笔,手边的大红帖子已堆了半尺高的裴行俭,还是忍不住掩上了手头的闲书,“守约,你这是预备做什么?”
  裴行俭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头的笔管,走到琉璃身边,自然而然将她的手掌包在了自己手心里,“我能预备做什么,如今已是春暖花开,自是要请大伙儿好好游乐一番。只是这半个月不能陪你了。”
  琉璃疑惑的看着他,“我不是问你……”
  裴行俭微微一笑,沉吟片刻还是缓缓道,“你也知晓,西疆如今乱局已成,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刀兵之力破之,终非上策,也唯有以和风细雨缓缓图之,或许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安西所辖,地域广阔,部落林立,大唐再是昌盛,也不能似西州、庭州那般一一收为自家州府。但那些部落的酋长头人们,除了野心勃勃之辈如阿史那都支者,多数所图的也不过是安乐富贵,只要以善意待之,谁又愿意见到家园烽烟四起?所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大唐之待这些寻常的羁縻州府、胡人首领,无非也是如此。”
  他的意思是,打仗不划算,所以要改用糖衣炮弹?想到这几年来的大小动荡,朝廷的几次出兵也都是无功而返,琉璃不由点头,想了片刻又忍不住问道,“你既然如此盛情邀约,他们会不会带上子女夫人一道过来?”
  裴行俭笑了起来,“自是不会!你不必去管这些,也不必费心去招待他们,我都说过,你只要好好养着身子,旁的事都有我呢!放心,再过两三个月,我哪里都不会去,只守着你,等着咱们的儿子出来。”
  仿佛知道是说起了自己,琉璃只觉得肚中咕咚一动,竟是挨了力道不小的一拳,忍不住好笑的叹了口气,“说不定是个女儿。”
  裴行俭笑微微的看着琉璃,“是女儿自然更好,只是你原是宜男之相,我和韩四的看法一般,此次十有七八会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琉璃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谁愿了?”裴行俭看人的眼光在这上头准不准倒还两说,可韩四在诊脉断男女上几乎不曾失手,当时她听到这话其实也是松了口气,不管她承认不承认,裴行俭甚至裴氏家族的确更需要一个儿子,而且最关键是,这个孩子还可以叫做裴光庭……
  裴行俭也不跟她争执,只是端详着她的脸色,“坐了这么久,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琉璃点头刚要站起,却被裴行俭一把轻轻的按住了,“都什么月份了,还是这么毛手毛脚……”
  琉璃无语的看了看他眉头间那个忧心忡忡的川字,突然觉得,裴行俭能出去狩猎半个月,其实是件很不错的事。
  三个月的时光转眼即过,到了五月,裴行俭果然再也不曾设宴邀猎,白日里虽然还在都护府中忙碌,不到黄昏却必然归家,有时更是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