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也不能挪动。
他对生死从来豁达,思及颜破月已经脱险,心头一宽,眼前一黑,终是体力不支,又晕了过去。
“水……”他喉中干涩不已。
“你醒了!”那人惊喜回头,满脸炉灰,却依稀辨出是赵陌君。
赵陌君咬咬下唇不语,转身将药罐端到桌上,小心翼翼倒出一碗,吹了又吹,这才送到他唇边:“先喝药。”
赵陌君听他说得真诚,心头竟升起喜悦。但她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道:“我可不是救你。我是等你好了再杀你。”
赵陌君笑道:“我经常自己溜下山玩,师父不管我的。”
赵陌君原本端着药罐,“啪”一声摔碎在地,失声道:“你要走?”
赵陌君脸色有些难看了,慢慢在床边坐下道:“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想去找她?”
赵陌君不等他说完,忽的一把抱住他的腰:“步大哥……你别去了!我不嫌弃你,你配得上我!我、咱们……”
“松手!”他冷喝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
“我就是不自重!”赵陌君抱得更紧。
赵陌君吃惊:“你要去哪里?”
说完也不管她惊怒神色,转身便行。
但他与破月在绝境中分离,自清醒后,日思夜想的便是要见到她。故虽体弱疲惫,但想到她,还是充满力量,又缓缓向西北行了。
待到天色渐明,他到了下一个小镇,闻到早点摊的肉包面香,才觉饥肠辘辘。思及在军中时,破月一双巧手乖巧侍奉,不由得甚为思念。
他一摸口袋,却只摸出些铜板,也不知是何时落在口袋中的,估计连两三日都支撑不了。他索性买了两个肉包,要了壶酒,将铜板花了个精光。店家见他衣衫褴褛满面灰土,不喜他玷污了洁净的桌面,让他到一边吃。他也不在意,往街边一坐,狼吞虎咽一番,才觉精神一振,缓过劲了。
乞丐们都不傻,很快便知道踩他手腕脚踝、踢他的脸。他拼命护住伤口,却也被踢了个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这样痴痴迷迷恍恍惚惚想着,却也咬着牙,继续往西北方向去了。
两个月后,他终于行到了帝京。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大胥最雄伟繁荣的城市,却是他最辛苦的一次。连日奔波,他已衣衫褴褛骨瘦嶙峋,完全与乞丐无异了。他也不在意,向守城卫兵问清诚王府所在。那士兵转头向身旁人笑道:“诚王大婚已有数日,依然广布善粥,这下好了,附近州县的乞丐都赶过来了。”
“诚王娶的是何人?”他终于缓缓问道。
那士兵浑不在意的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来白喝粥?天下皆知,皇帝赐婚,诚王殿下娶的是卫尉颜朴淙大人的独生女儿颜破月。”又对身旁人道:“前一阵还听说这颜小姐死了,没料又寻了回来,改嫁诚王,真是好命。”
身旁那人笑道:“听说颜小姐貌若天仙,诚王亦十分俊美,真是郎才女貌啊!”
他这一路历尽艰辛,却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只因想着到了帝京,便能见到慕容湛和破月。虽他已是废人,但深知慕容湛义薄云天,破月情深意重,一心只想与他们团圆。至于破月,他也曾想,自己已无力护她,见了一面,便与她告辞,勿要拖累她一世。
只是他初识情滋味,当日热情似火,却屡生事端,不得不与破月分离,万般柔情冲动化作流水。如今她已近在咫尺,他又隐隐生出些期盼――倘若破月执意要留在我身边,我又如何狠得下心弃她不顾?
于是豁达间带着几分忐忑,支撑着他一路走来。
却没料到,小容已与她成婚了。
饶是他熟知二人性情,稍微一想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但想到她已嫁入王侯之家,皇帝指婚,要脱身又如何容易?且比起自己,慕容湛实在是好上太多的良配。
他本就有将破月托付给慕容湛的打算,现下更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只是思及从此与她分离,胸口一堵,一颗滚烫的心,浮浮沉沉的便要冷下去。
片刻后,他心中便有了决定。但终究还是格外不舍他二人,便迈着沉重的步子,低头往诚王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已经虐完了,后面都不虐了
☆、50
他不想表露身份,环顾四周,便将目光锁定在隔着一条巷子的寺庙屋顶上。好在庙中和尚友善,也不管束他。他辨明方向,缓缓的、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攀上了屋顶。
终于一览无遗。
诚王府占地并不广,但如此俯瞰下去,却也是个绿意葱葱、精致清净的所在。他站在初春的寒气里,望着诚王府的朱红大门,想着破月和小容已成为一对夫妻,隐隐的,竟觉得这是极好的,也是……钝痛的。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稳,墨色垂帘缓缓掀起。一个高挑颀长的男子先走了下来。只见他头戴墨色卷梁冠、身着雪领紫红银纹三爪蟒袍,长袖翩翩,玉面俊美,不是慕容湛是谁?
一旁侍从上前想要帮他拢起车帘,他却摆摆手,一手挑起垂帘,一手伸出,似在等候。
马车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腕。
朱漆大门徐徐合上,仿佛将传说中的诚王府,与尘世间的一切都隔开。
他想,无妨,总是了了一桩心事。
便这样浑浑然,明明没有方向,却不知不觉走出了东城门。
这几日临近帝京,他日夜兼程,加之有几日未进水米,他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身子也越来越沉重,却不觉腹中饥饿。
“月儿……这是你啊……”他将雪人捧在掌心,只觉得阵阵泪意涌上眼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幕,是她皓白如雪的手腕,轻轻搭在慕容湛修长如玉的手上,那么登对,那么令人宽慰,也那么刺目。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也许是一日,也许只是一刻。
他只知道,艳阳高照,他却发冷,全身瑟瑟发抖。一睁眼,他看到掌中残雪,刹那竟难过得不能自已。
“你来这里,是寻死吗?”
一道极难听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人把喉咙扯成了两半,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菜农。
清心教的菜农,身材高大,满脸沟壑与疤痕,静静站在他身后。
菜农老人却继续问:“即使手脚筋被挑,成为废人,也不想死吗?”
“武功被废,是我技不如人。回东路军做个伙夫,也是报国,为何要死?”
“你豁出性命保护那女子,她却与旁人成亲,你也不想死?”
“我护她是因为怜惜她爱她。知她平安,有了更好的归宿,我自为她欢喜。今后我还能默默守她一世,为何要死?”
老人沉默不语。
“她性子任性古怪,对你……是做得过分了。”老人淡笑道,“但她终是长辈,你不能骂她老妖婆。否则她更加不喜欢你。”
老人忽的叹了口气道:“冥冥中自有注定。”话音未落,抬掌猛的朝身旁一块巨石击落。
掌风过处,寂寂无声。
巨石纹丝不动。
他收掌而立,负手垂眸。
慢慢的,一道裂痕从巨石中部脆断。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那老人哈哈大笑,刹那声震群山、数鸟惊飞:“傻小子,你救人是无所求;我教你,亦是无所求。学成之后,你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与我没半点干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如此,你放心了吗?”
**
颜破月往王府中走了几步,心头忽生异样的感觉。
她霍然回身,却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已关得严严实实。
慕容湛见她怔然回望,快步上前,柔声道:“有何不妥?”
破月静默片刻,摇头:“没什么,约莫是乏了。”
一旁王府管家忙殷勤对侍女道:“快扶王妃入内休息。”
破月摆摆手,不让侍女上前,长裙拖曳、步摇轻晃、面沉如水,缓缓走入廊道,顷刻便没了身影。
慕容湛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片刻后,他才走入书房,唤来暗卫。
他常年在军中,根本没有暗卫这种人马。这一次,却是破例跟皇兄借人。皇兄当时还有些意外:“能令你如此大动干戈,找的是何人?”
他答:“军中兄弟。”
他没有直言,是过命的兄弟。他慕容湛能为之肝脑涂地的兄弟。
只是这一次,暗卫的答案依旧令人失望。
“王爷……无鸠峰里里外外已找遍,下游的江河中也打捞过,确实没有找到步将军的尸体……”
慕容湛闭了闭眼又睁开,平稳呼吸,仿佛这样就感觉不到心头钝痛,看不到肺腑里血肉淋漓。
未料赶到无鸠峰下,才知已翻天覆地。
沿着狭窄崎岖的山路,处处都是尸身。抓住一个赤刀门逃下山的弟子,断断续续才知山上惊变。
按照大胥的惯例,官府向来不理武林纷争。然而这一次,慕容湛没有迟疑,直接到就近州县提兵,数千兵马,封了无鸠峰。
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们不知所踪。
惶惶然在峰下守了数日,直到清心教众送来昏迷的破月。
他又惊又怕。
因为只有颜破月。
他全身发冷,喉中仿佛被什么堵塞。怔忪许久,他才恍恍惚惚对清心教众道:“本王以慕容氏起誓,会善待她一世。”
而她在马车里翻来覆去,苦苦挣扎。
而他被她搂着脖子,被她的脸紧紧贴着,一低头,便碰上了她的唇。意识还未反应,唇舌已经不受控的朝那娇嫩滚烫的红唇,朝那肖想过千万遍的红唇,颤抖索求。
然后她便如溺水的人,绝望而热烈的回应。
而他抱着她,僵坐如木偶,唯有唇舌,缠绵似水,激烈如火。
她终于以为良人归来,心满意足在他怀里睡去。
而他酒意醒了大半,呆呆抱了她一宿、望了她一宿,只觉得满心痴迷,痛不堪言。
“王爷……还继续找吗?”暗卫的声音,惊断了慕容湛的思绪。
“继续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