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  第62页

三点,第一,宏治派高湛在诏狱解决了也脱,将晋崇钰的案子压了下去,并遣了现任兵部右侍郎的戚睿去接替左琳的职务,其次,张大诚全家被灭口时,被梅家所救,他已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李舜安排,左琳也是李舜派人暗杀,最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晋崇钰这宗事情上,齐王同李舜一样都失了民心,眼下各行省的乡试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展了,礼部尚书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沂王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多次,压在笺纸上的指尖每看一次便多白一分。
李舜这么做算不算背叛,可就算是背叛,他除了包容,也根本不能怎么样,和李舜撕破脸,那他投靠了齐王,自己岂不是更加势单力孤了?
母妃那边传来消息,说她根本没有毒死晋宸妃,她是冤枉的,可她杀害茹贵妃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晋宸妃的死实际就是为了掀出九年前的案子,那晋宸妃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当时她可是表明了要支持自己的,还把三个问题的答案亲手交给了自己,又怎么会忽然变卦呢?难道是受了江丽妃的威胁,还是又是李舜。
如果自己这次靠晋崇钰成了东宫太子,那李舜就有被剪除的危险了,所以他就诬陷晋崇钰通敌叛国,可后来父皇暗中杀掉了也脱,有替晋崇钰脱罪之嫌,他深知自己用这个办法除不了晋崇钰了,便转而拿自己开刀,只有自己成不了太子,那他李舜就还是肱骨之臣。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他李舜就是笃定自己即使知道母妃是因他陷害而被废也不敢与他撕破脸,才敢如此有恃无恐的。
这是沂王的逻辑,可李舜的判断却比他深的多。
这几日宏治未上朝,朝廷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他打理,蔺羲钦辅助,一有闲暇的时候,他就会对晋宸妃自尽并嫁祸吴贵妃这宗事思虑一番。
利用茹贵妃来打压沂王,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当真高明,如今晋宸妃也死了,安乐与杜继孟的亲事估计也不会有任何下文,那晋崇钰……
虽说这一招压制了他所辅佐的君主,但也确实给他解了燃眉之急,能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中理清脉络,并一招制胜,有这样手段的人恐怕只有荣王背后的那个谋臣了。
齐王紧咬着晋崇钰不放,可见他连最基本的层面都没有看透,而吴贵妃出事直接受益者就是齐王与荣王,排除齐王,那就只剩下荣王了。
而且晋崇钰的事,荣王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要按照荣王自己的脾气他肯定会在皇帝面前极力为晋崇钰分辨,然后他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个遁隐世事的逍遥王爷重新挖出来,敌人一定要放在自己看的见的地方,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二个目的。可很显然,对方洞察了他的心机,这个目的并未达成。
这个人道行竟如此之高,李舜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此人行事周全,洞若观火,要怎样才能逼他现出原形呢?
李舜忽然想到了那日夜里在东风客栈被袁耀宗围捕的那三名杀手,虽然已经自尽,但死人是永远不会说假话的。
在李舜派人暗中查探这三名杀手的时候,他的女儿李砚云也从这宗事里看出了一个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利益结合体,只能由最初的同舟共济演变成同室操戈,这是人心私欲使然,因而她决定要将她的计划提前实施。
沂王怀疑李舜,李舜怀疑荣王,那自然也有人怀疑齐王,毕竟这宗事的核心还是夺嫡之争。齐王本来是想要咬住那些信件将沂王、李舜、晋崇钰和荣王一网打尽,从此以后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但无奈天不遂人愿,不过,他还是一连高兴了好几天,吴贵妃被废,沂王的太子梦泡了汤,这就足以让他睡着了也会笑醒。
齐王身边的谋士相比沂王,那就要逊色的多了,对于眼下的这宗事,他们也只能说是沂王内部利益相争的结果。他们甚至还支持齐王要盯住晋崇钰通敌叛国的罪名不放,才能彻底伤了沂王的元气,齐王被他们教唆的头脑一热,就真跑去他父皇面前慷慨陈词,结果弄得宏治对他竟有一种失望透顶的感觉。
齐王闹了一阵子,虽不明所以,但见父皇对他的态度,也只好闭口不提了。
人心复杂,再加上对他人的不够了解,误会罅隙便随之而生,沂王对李舜是如此,荣王对梅荨又何尝不是?
为了这关键的一步棋,他不知道梅荨费神思虑了多少个日夜,如今这宗事堪堪尘埃落定,她便高烧起来,当晚就被舞青霓强制押去洱泉山庄养病了。这段日子以来,不管是作为君还是作为友,荣王都没有去探望她一次,气的舞青霓差点就杀去荣王府把他海扁一顿了,不过,当看到山庄里一个叫阚育的人对梅荨精心照顾的样子,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想法。

  ☆、第八十二章 距离

菊有英,芙蓉冷,汉宫秋老,芰荷化衣,展眼间,已在这京城从谷雨一路走到了霜降。
梅荨彻底醒转过来的时候外头是墨一般的黑,薄薄一层月光透过黯哑的梧桐洒在灰黑色的青砖上,银光点烁,好像在讲述着秋夜里古老的神话。
屋子还是那间熟悉的屋子,入眼便是搁在落地花罩下的一盏八角玲珑落地宫灯,温温润润的光晕映在窗前的花觚上,铜香弥漫,里头插着数枝紫色鹤翎,错落有致,傲睨灿然,倒把菊“寂寞荒寒,不改其乐”的风骨体现出了三分,往常这屋子的花卉都由栊晴摆弄,不过,这回的风格倒不大像她。
也不知道到底躺了多久,梅荨只觉得腰颈酸痛的厉害,她忙掀开芦花绫被,将手边的梅花迎枕塞到背后,撑起身子靠了上去,眼波流转,她忽然发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透过草虫纱帐可以看见那人乌发玄裳,隐在背光处睡着了。
梅荨的目光在阚育身上顿了顿,便落到了窗边的瓶花上,想必那是他的杰作。
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银烛照红妆,倒是挺符合此刻的窗景。
美景难得,她也没有睡意了,旋即放轻动作,趿鞋下床,越过镂雕流云百蝠的落地花罩,走到外厅的八仙桌前想对花品茗,可提起紫砂壶却发现轻飘飘的,单旁边一只青花瓷壶里盛着半壶温热的白开水。
这个时候烹茶会惊醒他们吧,可惜了,夜深月爽,名花婉婉,却无清茶相佐,她只好转而走到窗边,先赏起花来。
菊有三贵,西施、剪绒,还有这花觚中的鹤翎,品菊则是先色与香,而后态,这瓶紫色鹤翎,香色可贵,且标志高远,雍容雅淡,可见插花者用心之细深。
挟着霜露的夜风从泥银纱窗中徐徐拂入,重重叠叠的紫英翩然起伏,仿若月下仙子凌波而舞,花香细细,幽然沁心,梅荨的唇边不由掠过一抹笑痕。
多年来保持的警觉心让梅荨即使在专注某事时也能注意到外界的动静,就像一只在河边饮水的麋鹿,她的目光仍投注在瓶花上,轻轻淡淡地道:“你醒了?”
阚育有些懊悔,怎么会睡得这么沉,连她何时下了床都不知道,他这个杀手的警惕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或许是因为身边的环境,身边的人都太熟悉太值得信任了吧,这是他自成为杀手后,就再也没有感觉过的温馨,这个信任的基础,他一直没忘,自那日晚上梅荨将他和母亲安全送出京城后,他就对这个不同于一般的弄权者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的神秘,她的宠辱不惊,她的雅致,乃至她的羸弱,都深深的镂刻在了他的心间。
“郎中吩咐过,你不宜饮茶”,阚育的眸光滑过桌上动过的紫砂壶,伸手拿过一旁的雪青色抖珠潞稠披风,走到梅荨跟前,“你断断续续的昏迷十多日了,玉露丹都吃了几十粒。”
“多谢”,梅荨转身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时,眸光无意间掠过他微微凝滞的双手,她披上披风,一面系着玉色衣带,一面道,“郎中应该是吩咐你们准备后事,怎么会告诉你们饮食禁忌。”
“你的病……是怎么回事?”夜风掠过空荡的指尖,微微发凉,阚育收回因凌空而显得突兀的双手,“玉露丹是解毒圣药,你中的是什么毒?为什么连京城最好的郎中也诊治不出来?他说你的脉象……”
“这是从小落下的病根,没什么关系”,梅荨转过身子,望着瓶中的鹤翎,转过话题,“是你插的?”
阚育是从舞青霓口中知道梅荨最喜爱紫色鹤翎的,他从昭市街的花坊寻来这几枝上好的菊,并在舞青霓的指导下花了一个上午时间方侍弄妥当,他抬眸望向那轮朗月,眸中亮晶晶的,“是不是很意外,一双执剑的手也能摆弄花草。”
“意外没有,奇怪倒是真的”,梅荨淡笑道,“栊晴的剑术不在你之下,她侍弄的瓶花可是很有创意,常常能令人眼前一亮的,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紫色鹤翎,而且这瓶花的风格也是我喜欢的。”
“呃……搁在你屋子里当然要挑你最喜欢的”,阚育忽然感觉脸颊一热,好在这里离光源较远,看不大清楚。
“是舞青霓告诉你的?”
阚育抓了抓后脑勺。
梅荨见他默然,面上的笑痕渐渐淡去:“这些日子荣王来过了么?”
就像舞青霓说的,梅荨真的很在乎荣王吧,阚育默了片刻:“他应该不知道你病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照平素,荣王只要没见梅荨过去寻他,那他自然就会来山庄,如今没有消息,只能着名两点,第一,安乐的情况还没有好转,第二,小诒跟他的关系还没有缓和过来。其实梅荨这么问,就是想知道荣王现在的心境,她才好把握分寸怎么跟他商量后续计划,可眼下这种状况,跟他提夺嫡之事,只怕会适得其反。梅荨不由蹙了蹙眉,望向黑夜尽头。
见梅荨不说话,阚育又补道:“舞青霓还闹着要去荣王府把他揪过来给你端茶倒水呢。”
“你跟舞青霓相处的倒不错嘛”,梅荨扭过头,若有深意的笑了笑。
自己的心思竟然一眼就被洞穿了,阚育有些窘迫,舞青霓把梅荨的喜好禁忌一股脑儿全告诉了他,而且在她孜孜不倦的追问下,他也向舞青霓坦白了自己的心意,而舞青霓也有撮合之意,他讪讪笑道:“不打不相识,上回她用金丝网将我绑了来……”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舞青霓的话,她说她用金丝网把他缚了来,实际就是替月老给他和梅荨牵线,当然当着梅荨的面他不敢说,只是换了个方式,“……这就说明我们缘分不浅。”
想来能支开栊晴而让阚育来守夜的,除了舞青霓,在整个山庄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梅荨走到八仙桌前,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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