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为官时不得不顾全大局,现下自己开个酒楼还不能随心所欲吗?因此顺东风也就继承了主人的仇恨,不许魏人进入。
云崕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于男女之事,很熟悉么?”
冯妙君想也不想:“我看书多。”而后低声道,“我听徐文凛道,太子私服出游,当时就在顺东风里用饭。他最开始恨我给他惹来这么个大麻烦,后来却道,未必不是好事,或许能因祸得福。”得赶紧将他的注意力从她自作主张这件事上挪开。
“太子啊?”云崕面容慢慢变得沉静,显然也在思索当中,“这倒是巧了。”
咦?听他这句话,云崕莫非不晓得太子去顺东风用饭?冯妙君眨了眨眼。也是呢,云崕再神通广大,站在峣都毕竟是个外人,就算他消息来源广泛,终不如徐文凛这样地头蛇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可是,云崕的目标如果不是太子,这次行动的目标又是谁呢,难道是魏使?
想到这里,冯妙君心里就转了无数个弯。只看云崕这次指派,她就知道魏国使者乔天星一定被蒙在鼓里。云崕身为魏国国师,为何要设计本国来使?
这件事本身说不通啊,除非……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云崕一眼。难道这家伙只是表面潇洒,实际上在国内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亲眼见过莫提准在晋国的处境,知道国师虽然名头好听、身份尊贵,但与王权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云崕与魏,莫不是同理?
这就……有趣了啊。
她思忖中一抬头,望见云崕抱臂在前,正盯着她瞧,不由得微微一懔。
她的六识原本敏锐,可最近或许是习惯了他的注视,居然没有示警。云崕轻笑道:“安安在想什么?比我还出神。”
“没什么。”她索性大大方方,“我在想,徐文凛这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值得公子出手。”云崕从前的战绩她不曾眼见,但这人如何弄塌崖山地宫,她却是全程现场直击。这么一位只手改写北陆政局、战局,切断数十万人生计的大佬,为何要派人搅坏徐文凛和魏使的关系?
既然她已经投靠进云大国师的阵营,也干了点脏活儿,有些话就可以直接问了。但她不提魏使,只说徐文凛。
“过人之处?”云崕嘴角一扯,“好色算么?”
前四字咬音很重,冯妙君莫名脸红。
“徐文凛这个守城将军的官儿虽然不大,但权力不小,手握四万城武卫巡视京都重地,奉的还是王令,所以上下九流都要巴结他。”能在都城掌握大规模的武装力量,那都是君王的心腹、爱将。
所以?“您这是打算袭城还是刺杀君王?”她还是不解。
云崕肃容道:“猜得真准,我打算去取峣王的首级,给我魏国大军扫平前路!”
冯妙君瞪着他,一时不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
还别说,他难得一本正经,虽然顶着别人的脸,竟也有不怒自威之势。
云崕凝视着她:“这回九死一生,安安可是怕了?”
冯妙君望着他连连点头,毫不掩饰:“怕!”
他面上露出失望之色:“我还道安安可以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确实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的,世界上再没一个人像她这样关心他的死活好么?冯妙君没好气道:“送死这种活儿,自有死士去替你完成。”她早就看得明白,在这些人眼中,他们豢养的死士不是活生生的人命,而是物件。坏了就可以丢,没坏也可以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公子这般尊贵的人,怎么会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
跟随云崕这么久了,她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虽然没来由也没证据:云崕的求生欲,似乎和她一样强大。对于“活着”这件事,两个人是同样认真,所以她并不认为,云崕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会去刺杀峣国君王,这活计难度系数太高,哪怕是对于国师而言。
峣国的护卫和国师可不是摆设。
云崕果然放松下来,像一只警惕的猫进入了壁炉模式:“女孩儿家这么聪明,小心今后嫁不出去。”
她微笑道:“谢谢公子夸奖。”
云崕却温声道:“这一次任务,你完成得很好。我会将你平安带回魏国,以示奖励。”原本扮演姚娘子的另有他人,可是冯妙君自来请缨之后,他就觉得这装龙像龙、扮鼠像鼠的妮子更合适,旁人或许都不若她气场契合。
最重要的是,易形蛊太珍贵,他手下这些人还用不惯,落在徐文凛眼里或许露出马脚。
果然,她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日子总算不会太无趣。
冯妙君却是微微一怔,因他的这一句承诺。莫看他喜怒无常,但国师金口玉言,作出来的保证怎能轻易更改?他说能将她安全带去魏国,那么从现在起,她安全了。
冯妙君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不用提心吊胆的滋味,是这样舒服哪。
她的神情让云崕都微生怜惜,于是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再看一场好戏,我们就走。”
还有好戏?
她眨了眨眼,不敢想象能被他称作“好戏”的,会是怎样一派翻天覆地?
云崕看穿了她的担忧,好笑道:“接下来不须出力,你只要看戏就好。”
她松了口气:“好。”那是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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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过去了几天。
冯妙君又恢复了陪侍在国师大人身边的日子,只不过这回云崕除了吃饭游逛之外并无异动,就仿佛真是个出使峣都的海国臣子,却把许多商洽事务都扔给副使去做。他扮演的迟辙本就是性情中人,表现得疏懒狂放一些,又借酒发过两、三次脾气疏远旁人,下属们也懒得起疑。
第159章 冷元子和小米粥
她总觉得,这家伙浑身都是戏。要是有一天国师干不下去了,草台班子里总有他一口饭吃。望着眼前蜷在榻上、漫不经心看书的某人,无所事事的冯妙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那位魏国来使乔天星,是个什么身份?”
按理说,能代表本国出使异地的至少是八面玲珑之辈,可她怎么在这位乔天星身上寻不见多少长袖善舞的感觉?相比之下,那位檀青霜反倒更上道儿。
她也发现了?云崕头都不抬:“魏峣战局一触即发,你觉得魏国会往这里派出什么使者?”
冯妙君懂了。只看姚娘子等人的态度,就明白印兹人有多厌恶魏国。乔天星的护卫要是不够强力,搞不好他哪天半夜里就被剁了泄愤。
谁能舍得把人才往这里送?
“那么,檀青霜呢?”她眼珠子转了转,“桃源境怎么会邀魏使去顺东风谈事?”最关键的是,云崕怎么知道他们即将会晤?她在顺东风事件中执行的任务并不复杂,因为难点不在于她的演技,而是如何让这幕戏中的人物都聚在一起,按云崕这幕后黑手的意愿激情碰撞。
偏偏他还能独善其身,不引来任何怀疑。
这份手段,她现在还是自愧不如。
“桃源境的确与魏国互通往来,但檀青霜真正要等的人不是他。”云崕微微一笑,“和魏使的会晤只是顺便而已,连地点都没有另外换过。”
“檀青霜还有另一桩约见?”冯妙君想问他怎么知道,但话到嘴边忽然恍然,“她要见的人,是……公子您?”
当然是云崕,否则他怎能对檀青霜的行踪这样了解?
他点了点头:“与我的会面,安排在魏使之后。她明白我在印兹城不宜现出真容。”乔天星背着魏使身份来到这里,尚且招致峣人怨忿,更不要说魏国的国师亲至了。
“然而见面地点是您定在顺东风罢?”她望着他,嘴角微微一撇,“顺东风出了那样的事故,把她牵连在内。呃,您就不怕她发现自己被当作枪使了?”
地点是他指定的,出了事,结果这厮却从头到尾都未露面,檀青霜再迟钝也该觉出有异吧?何况那看起来是个精明的姑娘。
云崕耸了耸肩:“我相信她不会介意的。”
冯妙君不由得盯着他一顿猛瞧,瞧得云崕摸了摸自己脸皮:“看着这张脸也能入迷?”
冯妙君似笑非笑:“她被牵连其中都没把您供出来,啧啧,您和这位檀姑娘,关系不一般哪。”且不说云崕给檀青霜传递了怎样的讯息,冯妙君只抓住关键一点:
云崕亲临印兹城这件事,并没有瞒着檀青霜!
她确切无误地知道魏国国师在这里。假若她起了别的心思,云崕可就陷入了危险和被动之中。
云崕是何等机谨之人,敢传达出这样的讯号就说明,他很有把握,檀青霜不会出卖他!
这家伙跟檀青霜绝不仅仅是“认得”而已。得是什么样的交情,让多疑的云崕都不会去怀疑那一点点可能?
“不过是昔年旧识,她还记得我罢了。”云崕懒洋洋道,“去买一碗冷元子给我。”
“……没地方买了。”她是拒绝的,想多听一点八卦。
“驿馆门口斜对面,入口有槐树那条巷子里,不就有一家卖?”
这人的记性要不要这么好?“哦,那家啊?关门儿了。”
“……”她不想买也走点心,别用这么敷衍的借口好么?
“您最近脸色不好,还是莫吃冰饮了。”印兹地气湿热,尤其夏日炎炎,高温难耐,这里的人们就喜欢吃些冷饮。冰元子即是这几年都城流行的冰食,原料是炒熟去壳的黄豆碾成沙,加水加蜂蜜拌成小团子,中间再放些细小的果干,而后在冰水里浸上小半天就是爽口解暑的冰品了。只不过时下是隆冬时节,冰元子的销路自然远比不上夏季。
云大国师却很喜欢这样小食,自住进驿馆以来已经买了不下四、五回。巷子深处那一家还在冰元子里加入了安夏商人运来的奶油,好吃程度翻倍,已经不下于她前世所吃的雪糕了。
平时倒也罢了,可她发现云崕最近几天的脸色不太好看,那是底子里泛出的苍白,并且咳嗽的次数也明显增加。
对外,他只说稍染风寒。
那种咳法,她在白象山脉里听过多次,但那个时候的云崕受了重伤。
现在呢?这是他最近老老实实趴窝不动的原因吗?
冯妙君忽略他脸上的不快,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忡忡:“我请厨房代熬了小米红枣粥,还加了龙眼。昨个儿买到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