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愿将军权上交。他们与呼延家同气连枝,就等着呼延备进都之后发回消息,好伺机而动。
“无妨。”冯妙君倒是和颜悦色起来,“你想戴罪立功,这两家就交给你了。无论是说服也好,打服也好,总之你给我把黎、史两家的兵权收回。否则……”
这是要他回头卖队友?呼延备顿时脸色一苦。
呼延家若是依言行事,黎、史两家怕不得跟他翻脸成仇;可现在不答应,呼延家立刻就要倒血霉。
冯妙君一边欣赏他脸色,再阴恻恻跟一句:“怎么,办不到?”
“办得到!”呼延备也不愧是人杰,拍拍胸口道,“此事就包在老臣身上,必为我王分忧!”
“好。”冯妙君微微一笑,“这两家都驻在边地,王廷派军路途太远,就由呼延家就近吧。”
呼延备心里沉甸甸地,满嘴苦涩:“是。”心里却暗道,女王真是好精明,好毒辣!
虽然收剿了呼延家的兵权,可她还不放心这支门阀手里的私军。事实上,被解散的兵员的确没有放回城乡,多半都养成了呼延家的私军。
冯妙君忌惮的就是这个,因此不让王廷出兵。如果黎、史两家拒不顺服,呼延家就要派出自己的私军去解决此事。
打仗就有损耗。女王就以此法来消减他手中的兵力。
偏偏他还不能说个“不”字。
“那就交给呼延将军了。”冯妙君以手支颐,“莫要令孤失望。”
呼延备应了,冯妙君就挥手令他退下。将收拾黎、史两家之事交给呼延备去办,还有一桩天大的好处。原本这三家在新夏西部门阀中举足轻重,其他世家唯其马首是瞻,如今最强大的呼延家不仅归顺王廷,并且反过头来对付自己昔日的老战友,这就给其他门阀传递了强烈的讯号。
原本心怀鬼祟者,恐怕从今不敢再有异心。这就给王廷的后续动作扫平许多障碍,也平定了乌塞尔城内的暗流汹涌。
杀人不过立威,对冯妙君来说,这可比单纯杀掉呼延家满门几百口人来得实在得多、有用得多。当然经此一事,呼延家要经几轮打压,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风光。
呼延备也是心情沉重。他当然不能擅离乌塞尔城,因此这些事要遥控留在西北的大儿子来办。可是走不出两步,他忽然又反身道:
“是了,老臣这里还有一件情报要献予王上。”
“哦?”冯妙君都拿起书卷了,随后又放了下来,“说来听听。”
“燕王子赵允自去年夏天离开呼延家之后,还在南方出现两次,都在废都附近。”
“废都?”
“即是浩黎帝国的旧都,应水城。”
第409章 聪明人的对话
冯妙君心里一动:赵允又去应水城,可是有所发现?“他什么时候去的?”
“八月十五,以及腊月十五。”呼延备道,“去年秋天恰好有修行者赶路经过,在那里歇脚,结果被燕人驱赶,双方起了口角。修行者被杀了两个,剩下一个侥幸逃出来,将这事儿说了,否则大概谁也不晓得那里还有人活动。”
应水城荒废数百年,人迹罕至,能有什么东西值得燕人频频偷访?冯妙君从云崕那里听过浩黎帝国和应水城的旧事,第一个念头就是燕王想寻找的,莫不是消失的天魔?
三百年前天魔袭击应水城,其实是它们在试图冲破封印、重返人间。不过那回浩黎帝国算是成功了,天魔一族只逃出来漏网之鱼。那么问题来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天魔一族今安在?
人间至今未迎来天魔大规模肆虐的可怖灾害,可以不可以认为,天魔依旧被困在域外,还没有重返人间?
“呼延将军的看法呢?”
“老臣不知。”呼延备回答得谨慎,“应水城这几百年来被洗劫过无数次,不应再有什么东西值得燕王重视了。”
“知道了,退下罢。”此事涉及燕王,冯妙君知道他不敢凭空猜测,遂将他挥退。
看着呼延备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也是长长透出一口气来。
她对呼延家的处理最后依旧是网开一面,并非她心软。除了从国内大局出发考虑,她也深谙人的心理,那就是陷入绝境之后必定破釜沉舟,恨不得拼个鱼死网破。呼延家毕竟在西北树大根深,要是她处死了呼延备祖孙再想清剿呼延家满门,那可不知要花去多少功夫。
新夏的和平来之不易,她要努力避免的不仅是国战,也有区域间的冲突。
毕竟,留给她和新夏的时间其实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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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推移,寒冬终于过去,天气一天天转暖。眼看着,女王的十八岁生辰在即。
去年岁宴,各国使者云集乌塞尔,甚至魏国和燕国分别派出了国师云崕与十九王子赵允担任使者,国际风云齐聚新夏。
今年,冯妙君却不打算再这样兴师动众。她也有充分理由说服王廷中的那些老顽固一切从简,因为此时新夏西部的局势真算不上太平:
呼延家已经为自救而行动,劝服了黎家上交兵权;史家却没有那么听话了,两家关系擦枪走火,升级到兵戎相见,所以呼延家现在正代替王廷平叛,女王无心操办岁宴也是常理。
自从呼延家掉过头来替王室办事,各地门阀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连领头羊都突然倒戈,众人始知大势不可违逆,多数也就死心塌地,安份下来。
冯妙君要的,就是这样的带头效应,这比王廷的三令五申要有用得多。
这些日子以来,她又去过几次松溪别院。傅灵川避了她两次,最后一回要出府,结果硬是被她堵在了门口。
这时她坐在一辆灰色马车里,车门开着,傅灵川就见到女王对着他笑意盈盈。
她身着浅褐紧袄,脚蹬小蛮靴,穿戴比他还利落,看来已到市集走过一圈了。只是她身材太好,这么简单的衣著硬生生被她穿出了曲线玲珑来,尤其贴身的裤子勒出一双长腿的线条。
凡她所在,如春满人间。
这么一个无限美好的人儿,任谁见了心情都会下意识转佳,傅灵川心里却有无限唏嘘,于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劝我与魏国缔结协约时,已知我会成众矢之的?”
冯妙君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于是傅灵川弄清了答案,长叹一声:“罢了,我答应就是。”
冯妙君大喜,笑逐颜开:“既如此,堂哥明日就上廷吧。”政务多如牛毛,任她再怎样兢兢业业也绝不减少分毫。这活计她真干不来,还得交给专业人士打理。
虽然大权在握,但冯妙君不会忘记自己接下王位的初衷:好好修行,壮大己身,再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既如此,她就不能被俗务困扰太多。
修行者的主业,毕竟还是修行。沾染的因果太多,六根也不清净了。
美人一笑,千娇百媚。傅灵川却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再争取她的资本,心下反倒没有那般难过了。他点了点头:“大司空柳闻正次女柳清如温婉娴淑,我有意娶她为妻。”
冯妙君凤眼一亮,鼓掌道:“堂兄好眼光,柳清如才貌双全,柳司空提起他这女儿就得意得很。”
傅灵川轻咳一声:“大司空与我从前不睦,恐怕……”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冯妙君笑道,“你且宽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女王既然打了包票,傅灵川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松:“既如此,我就等王上的好消息。”
两人互视一笑,也当泯了恩仇。
目的达到,冯妙君调转了马车,往来路返回。傅灵川站在院门送别,马车都从视野中消失了很久,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一声长叹,怅然若失。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说得对。新夏得君如此,中兴在望,他夙愿可偿,又何必在意藉谁之手来圆此壮举?
离开松溪别院,变作耳环的白板忍不住问女主人:“傅灵川说自己成众矢之的,那是何意?”
车行辘辘,山林一片银装素裹。冯妙君一边望着窗外的雪景一边道:“新夏与魏签订条约,影响深远。虽然内容只是互不干涉,但对内、对外都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对内,群臣和国民看似自愿,其实是被王廷以利相挟,他们早晚会反应过来,这口怒气必然要寻一个突破口。”
人类有“怪罪”的天性,一定要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到别人头上。这个“别人”,就是傅灵川。
“你看,我夺了傅灵川的权,无论理由如何充分,有心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力挺他的人并不多见。两轮清洗下来,就基本拔除干净。可见,他过去种种作为不被理解,暗中失了民心。”
第410章 风云再起
白板若有所思:“对外,是燕国?”
“不止。”冯妙君分析客观,“燕王对新夏的不满,多半集中到傅灵川身上;还有峣国、晋国以及其他与魏有罅隙的势力,都会不高兴。恰巧——”她耸了耸肩,“恰巧执政的是傅灵川,风头最劲的也是傅灵川。那么众矢之的,他就当仁不让。”
所谓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白板望着女主人,心里饱含敬畏。她这一年来在宫里韬光养晦,不显山也不露水,甚至给傅灵川出谋划策,平顺内政外交,既有头脑也有手腕。它一直不解,这样聪颖的冯妙君为何不急着掰倒傅灵川、自己上位。
原来,原来如此。
她还需要傅灵川来当这个“坏人”,挡去所有流言蜚语和非议不满。这样等长乐女王亲自执政,过往的不佳政绩都是傅灵川的锅,而她就有一个好的开端。
内外交攻的窘迫,在傅灵川倒台之前就已经显露无疑。
他的失败,早就注定。
现在,傅灵川也知道了,也想通了,可他怨不得。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遵照冯妙君给出的建议来施政,每一步都是对的,每一步都大利于国民。与魏签定协议,保证了边境的和平,争取到新夏全力复苏的黄金时期;削弱地方、裁军夺权,有利于稳固政权、大惠民利。
可这样做都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他要被千夫所指。有时候,即便你全心全意为人尽瘁,别人也不一定领你的情、记你的好。
白板想通了,喃喃道:“傅灵川这人也不坏嘛。”
“他是求仁得仁。”从它的角度看去,女主人的眼神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