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国师大人  第234页

我认输。”
他还活着,却身受重伤,插翅难飞;他还掌控兵符,可是被困在白马湖中,远离自己私军;他还是国师,掌握一国之元力,却没能对付得了眼前这几个修行者。
他输了,世人从此都会知道,这新夏是长乐女王的,跟他傅灵川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说这话时,垂下的拳心中却有一点青光悄然汇聚。
他输了,长乐却还谈不上赢。他还是有最后一项压箱底的绝招:
玉石俱焚。
数十年辛苦筹划,到头来只给他人做了嫁衣,呵。他得不到她,或许可以带着她一起上路。
他不畏死,只是不舍这千辛万苦才建起来的新夏。它未来的荣光,他一眼也见不到。
冯妙君却摇了摇头:“我不杀你。”
傅灵川自忖必死,这时反而微微一怔:“什么?”
“你欺君谋位,有大过;新夏也是你一手建起,有大功。”冯妙君缓缓道来,声音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功过不尽相抵,然则你罪不至死。”
她是国君,论功行赏,论罪降罚。功过赏罚都要分明。
罪不至死?她不杀他?傅灵川垂着眼,声音苦涩:“你想怎样?”
“交出稷器。”她悠悠道,“你卸去国师之职,不再掌管兵马,我就许你仍立于王廷之中。”
此言一出,莫说是傅灵川,身后众人也是一阵骚动。呼延备和赵红印都忍不住出声:“王上!万万不可!”
冯妙君微一摆手,阻住所有人出声。
傅灵川呆立半晌,才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这是何意?”
“堂哥有大才,我岂能不用?”她笑了笑道,“你心心念念都放不下新夏,何不为它继续效力!如今内忧外患未祛,我也还是女王,这两点始终没变,和从前又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他若想活命,从此就要放权,就再也不是傅国师了。
傅灵川嘿嘿冷笑两声:“我若不肯呢?”
“放心,你若不肯,我还是饶你一命。不过么,新夏会将你逐出国门,宣布你是叛贼,人人可唾!”冯妙君轻声道,“堂哥回心转意,就还有流芳百世的机会。否则——”
她一字一句:“你心爱的新夏,从此就要恨你入骨!”
傅灵川身躯一震。
他将毕生精力都用于复国,一生梦想就是匡扶大业,又怎么能忍受被驱离祖国、被国民痛恨的耻辱与痛苦!
她循循善诱:“前路多阻且艰,堂哥既离不得新夏,何不留下来共襄盛举?”
她笃定一件事,那就是傅灵川对于新夏的执念比任何人都深,对于新夏的爱意也比任何人都浓烈,甚至远远超过对她。
在至爱那里变成了至恨至鄙,这对他来说才是毁灭性的打击。
傅灵川一瞬不瞬望着她,目光复杂,却没了先前的戾光。
他掌心里那一团小小青光,又慢慢消去了。
数十丈外的大树上,有人始终借浓密的枝叶隐去身形,弯弓搭箭,寒光微闪的箭尖对准了傅灵川。
直到确认他敛去元力,这人才收弓撤箭,重新坐下来,叼了一片树叶在嘴里。
精舍前方,冯妙君朝着傅灵川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这只小手骨肉婷匀,指尖修长,仿佛白玉雕成。傅灵川望着它出神良久,终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
这两字说出来,他意兴阑珊,忽然一转眼老了十岁。“你要让谁接手稷器?”
他问的其实是,谁来继任国师之职?
这问题实在太撩动人心,在场所有人都竖直了耳朵,尤其赵红印、呼延备这样的门阀族长。傅灵川让位,他们就有机会。即便自己有职衔在身不能竞争,他们也依旧有人选可以推举。
国师拥有的,乃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冯妙君却笑了:“我。”
旁人无不动容。赵红印忍不住道:“王上!您兼任国师恐怕操劳过甚……”国君和国师都忙得要命,把这两份工作都丢到同一个人头上,怕不得生生压死!
当今世上有这本事的,不过就一个燕王。傅灵川身为国师,原先也总揽军政大权,结果将自己累得疲敝不堪。
冯妙君如要效仿,恐怕有苦头要吃。
王渊第一时间插嘴道:“事急从权,以后再作计议。”这都什么时候了,先拿下傅灵川手里的权力最要紧,其他的都可以退一步再说。赵红印这榆木脑袋,关键时刻还不开窍!
傅灵川点了点头:“交给你,确是最好。”于公,她是一国之君,最无私心;于私,两人同为安夏王室在人间的最后一点血脉,交给她自然比其他人更放心。
傅灵川伸出手,掌心有青光汇聚成一口小鼎。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与萧索:“余傅灵川有愧天恩,难承稷器之鼎盛。今归还我王,祈有德者居之,助新夏……气运昌隆!”
这便是稷器交割最特殊的一种方式了:
国师自请下台,就要交出稷器。
原本此物也归国家所有,只是由国师运营把持,如今当然要物归原主,由国君再选贤能交托。如果傅灵川在位时有人发起挑战,那么就要先接受一系列试炼,才有资格跟他同台竞争。不过现在他拱手让位,冯妙君想亲自接任,只要走前面这个流程就行了。
以她之修为,傅灵川相信那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交出的第二样东西,就是虬龙金符。此物象征军权,有了它,国君才能掌控新夏境内兵马。
比起稷器,傅灵川交出金符的神情要沉重得多。从此,军政大权离他远去。
而拿它在手,冯妙君心底一块大石才终于落地。都城及周边驻有数万大军,只听傅灵川之命,这一直是他独断专行的底气,也是令冯妙君从前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
如今只是一番暗战,却不曾有暴动,不曾有大面积流血冲突和伤亡,军权就得以顺利交割,这是最理想不过的局面了。

第401章 论功行赏
她接过收好,才微微一笑:“这里还要善后,堂哥请先回去养伤,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当下有人上来,想将傅灵川搀下。毕竟他也伤得不轻。然而傅灵川甩手拂开,自行转身走了。
脚步踉跄而消沉,却拒绝旁人扶持。成王败寇,可他余威犹在,军队沉默着分开一条路,任他通过。
冯妙君已经收回星天锥敲骨吸髓的特效,因此傅灵川的伤看着骇人,以他体质却是不日就可以康复。
望着傅灵川背影走远,赵红印有些不安:“王上,就这样让他走了?”刚刚才杀得天昏地暗,转头就这么云淡风清地放了,毕竟傅灵川手下党羽众多,万一他再去纠结余党造反,那么……
“红将军多虑了。”冯妙君笑了笑,“傅灵川不会造反。”
想造反,首先要顺应人心。他不再是国师,也不再有军权,欺君谋逆的罪名一旦在中上层贵族中流传开来,又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起事?
别忘了,傅灵川代王专政太久了,无论是乌塞尔贵族还是各地门阀都得罪了大半。从前他独揽大权,底下人都得看他眼色行事,如今失势失权,那还不是墙倒众人推,巴不得再踩上两脚?
更不要说他还有外敌,连燕王都想要他的命呢。
内外交困。
傅灵川多智而老成,待他冷静下来后,这几点不会想不到。
冯妙君抬步往后走去。
人群潮水一般退开,不远处呼延备正由专人包扎伤口,见到冯妙君踱来,赶紧起身行礼。放在刚刚晋都之时,他对这将满十八岁的小女王可不会高看一眼;不过现在么,今日他全程观看她对傅灵川使出的手段,心中敬畏油然而生。
真正的敬畏,并不源于权势。
冯妙君在他身前站定,微微一笑:“你和红将军、陈大昌救驾有功,该赏。”
听闻自己名字,陈大昌也走了过来,与赵红印、呼延备两人一起跪倒。
冯妙君即念了封赏。
有封,有赏。
御前救驾的奖赏自然丰厚,走不脱银两、明珠、灵石和绸缎的范畴,真正让众人动容的,却是冯妙君封赵红印为威德大将军,封呼延备为定远大将军,并提陈大昌为廷尉,协理王廷御林军。
赵红印、呼延备都是声威远播的名将,如今又建大功,得了这样的封衔,隐隐然在门阀之中就要高人一等,别家也只能羡慕;陈大昌原本就是女王的心腹,借机将他提拔起来,冯妙君夜里还能睡得安生点。她看过陈大昌伤势,又赐了丹药,确定不会留下后患,这才放心。
至于相国王渊等三位老臣负了伤,到此刻仍是惊魂未定。冯妙君好生温言安抚,赐下灵药,再加赏赐压惊,并且隐然有提拔其族中晚辈之意。
三人也是官场老手,被女王叫到这里亲历一场大战,又见识到傅灵川的逼宫阴谋、王权的更迭,也知道君主意图,谢恩时就对女王重新表了忠心。
该夺权的夺权,该封赏的封赏,这场风波就算过去了。
女王挥了挥手,皆大欢喜。军队就此撤离白马湖,奴婢们迅速出来收拾残局。这里的屋舍被打得稀巴烂,外头绿地上又是血渍斑斑,哪里还能住人?
女王就移住湖对岸的另一排精舍对付几日,直到王宫重新整顿完毕。
如今傅灵川已经垮台,不仅宫内原有的阵法、神通要重置一遍,宫人也要全部撤换,女王用起来才能放心。
人都散去,白马湖畔又恢复了惯有的宁静。冯妙君这时也有些疲惫,目光却在附近的绿林中来来回回扫视许多回。
她的灵觉今非昔比,总觉得丛中有人窥探,那目光总放在她身上,却不带恶意。
想一想,大概也知道那是谁。
原来他一直未曾远离,哪怕先前负气而去。想到这一点,冯妙君的心底冒出那么一丝丝暖意。方才她以身涉险并非全无凭恃,至少有六成的把握能令傅灵川制不住她。不过知道有个人与她互为守望,始终关注她的安危,这感觉……也挺不错呢。
这时徐陵海走到她身后,行了一礼。
“随我来。”冯妙君最后再看一眼丛林,率先走回精舍。
徐陵海跟着进去了,但他呆的时间不长,约莫是几刻钟之后就走了出来。
在他离开之后,精舍的门扉掩上之后就再未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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