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  第104页

们身上留恋,其中一个机灵一点,索性趁着盛饭的功夫,狠狠将一只碗掼到了地上,听得外面重重的脚步声,心头暗喜,蹲身下去拿了碎瓷片将手指割破了一条口子,赵老探头朝厨房一瞧,正逢那美人儿举着沁出了血珠的手指泪意汪汪的与赵老抠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滴晶莹的泪珠便沿着白瓷般的脸蛋流了下来,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怜香惜玉这种情怀,赵老抠平生只对自家媳妇儿有过,如今瞧着美人垂泪,竟然煞风景的大吼一声:“败家玩意儿,这只碗可值五文钱啊……”亏得手上那口子不大,用点炉灰抹一抹也行,不然回头还得花医药钱。

  他的目光在厨房内一扫,便发现这只碗碎的四分五裂十分的彻底,补是根本不可能补好了,顿时心疼到不行,气咻咻对着美人吼了一句,那美人顿时傻了眼,他已经怒道:“这碗的钱就从你月钱里扣……"说罢拂袖往回走。

  雁儿说起来也是大宅院里走出来的,对于这种事情经见的多了,见自家夫君完全不解风情,一心只惦记着他那只碎了的碗,一头走一头闷笑,只觉这男人今日瞧起来格外的顺眼可爱,一时胸臆间柔情四溢,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两美人虽然不堪驱使,常犯错误,但被赵老抠吼过之后,都自动自发的团结到雁儿的周围,只觉这位老爷又抠又不解风情,全无讨好的必要,反倒是夫人柔和可亲,正应多亲近亲近。

  她们自小所受的调教首先便是自保之策,在赵家多呆几日之后,恨不得赵老抠回来便藏到房里去。

  只因她们在家事上全然不会,每次总是笨手笨脚,不是损坏这个就是打碎那个,令得赵老抠每每跌足叹息呼延赞蒙人,送了俩个败家丫环,这些日子不知让他损失了多少银钱,连带着在互市碰上呼延赞笑咪咪上前打招呼,也爱理不理,回到家瞧着两美人的目光也是痛心疾首,觉得养她们在家,白白浪费了自家米粮……而且还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相比雁儿的一旁看乐子,这些日子不但对赵老抠越加的柔情蜜意,每日里往他荷包里塞的银子也越来越多,郭大嫂子处理起这种事情来,就果决的多。

  当夜回到家,郭大嫂子借着酒意当着两美人的面便将老郭头拿着擀面杖一顿暴打,老郭头被打的嗷嗷惨叫,早知道收回来俩美人自家这母老虎不会轻饶了,心内正在忐忑,等到棒子落下来,倒是心头一喜。

  他皮糙肉厚,就算打的疼一点,等她发泄过了,气也消也便好说话了。反正他也没有拈花惹草的打算。

  老郭头虽然叫的惨,但不知为何,今晚这一顿棒子却不太疼,依着他对自家娘子的了解,这顿棒子她大约只用了三分力气,只是他嗷嗷惨叫习惯了,叫的厉害些她下起手来也会轻一些,因此也不顾两美人在旁瞪大了双眼跌了面子,只下死力叫。

  郭大嫂子一边捶打丈夫,一边偷睨两美人的神色,见她们花容惨淡,惊魂未定,唇边便淡出一抹笑意来,嘴里却越加骂的凶残,什么“老娘要将你剁成了几块去喂狗,是不是才不会招猫逗狗,家里才会清静一些……”之类的。

  两美人何曾见过这种场景,当场几乎吓晕了过去,夜半便发起了烧,第二日便起不了床,病倒了。

  她这般彪悍的体格,行事又这样的泼辣,连自家夫君都敢打,打起她们两个舞姬来,只怕毫不手软。

  郭家东西厢都住着人,她们便被赶到了柴房,搭了张简陋木床来睡,终日惶恐不安,听着主母三不五时要将汉子拖来捶打一番,上房老郭头的惨叫动不动便响起,到了郭家竟然连个好觉都未曾睡过,不知道哪一日便要惨遭主母毒手,没几日便瘦了好几斤,容貌渐枯。

  至于贺黑子,当夜莲香本来便未曾前来参加罗家酒宴,等他带回美人之后,她见得美人容貌,已知这两名美人的用途,虽然背着贺黑子垂泪,但还是好生将人安排在了厢房住着,准备安排了给贺黑子收房。

  贺黑子如今官居五品,房里收两个女子再正常不过。她又是那样柔婉的性子,除了哭,也只能打起精神来上心安置。

  贺黑子对这一切全然无知,每日里依旧一心扑在公事上。他生性不识字,如今来往公文不少,每日除了处理公事,还要跟着军中录事学认字,不知有多辛苦,早出晚归,一时里早将两美人丢到了脑后。

  贫困夫妻,原是患难与共更为长久,如今日子渐好,富贵之日不远,未来如何,犹未可知。

  
  106

  十月末,第一场初雪落下来的时候,香末山下终于开垦出万顷良田,引水沟渠也彻底的挖好了,且在山下建好了一个大坝,将山间雪水与山泉水,并湖泊之内的水汇流一处,最后尽数奔涌入了大坝,然后引入新垦的良田之中。

  田地也已经划分完毕,优先照顾了阵亡将士原住在响水的军眷们,其次才按着官职及人口来划分,最后分剩下的便是军田。

  这件事情原本是最琐碎不好解决的,若是平民百姓恐怕会起争执,但这些人中,除了军眷们与响水府衙参与此次工程的官员,其余的都曾是军人,服从命令深入人心,分田反倒是效率最快又最省事的一件事情。

  响水城冬天奇冷,下了雪以后地面都要冻了起来,灌了冬水之后,明春再种起粮食来,便事半功倍。

  因此虽然天上飘着小雪,但城外田间地头到处都有乐呵呵的汉子们呼喊应答,很是热闹。

  等到十一月末,所有的田地都已经灌溉,雪也已经落过了两回,站在响水城头去瞧,整个城北郊冻起来的田地便如无数块四四方方的镜子一般明亮,瞧着很是喜人。

  有顽皮的孩子们已经结伴去城外田地里玩,在冰面上坐着碎了的缸啊瓮啊的瓦片滑行,被伙伴从后面使力一推,滋溜一声便滑出去老远,田间地头到处洋溢着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裴东明与老郭头等人站在城头之上,瞧着这一幕多少有些心满意足。他伸个懒腰,忽然觉得格外疲乏,笑呵呵道:“过了今日,我便回家做个田舍翁吧。”

  老郭头拍拍他的肩,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你小子何时有这个念头的?”

  裴东明面上笑容忽然尽数敛去,目光在曾经被鲜血浸透,如今还留着褐色印记的城墙之上一一留连:“我回来之后,知道因着曾潜,国库收了一笔巨款之后……”

  ——曾潜固然可恨,无材无谋,但最令人心灰意冷的,却是将他派往前线的那个人。

  假如因为识人不明而用错了人,都算不得最让人齿冷的。

  最让人齿冷的是,这一城百姓与那些浴血拼杀平白无故丢了性命的同袍们,在上位者眼中,早已经是弃子,他们的生死是这场战争中最不值得考量的因素。

  十几岁驻边戍守,而今一腔热血凉透,再要他去官场拼杀,那太耗神,也太不值得了,还不如回家顶缸逗小媳妇儿开怀来的重要呢。

  城上的都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默然片刻,老郭头第一个笑了起来:“打了小半辈子仗,我早就想着解甲归田了,没想到倒是你这小子先提出来的,要不明儿咱们一起辞官?”

  赵老抠忧心忡忡:“我家娘子如今太宽纵了,不懂勤俭持家,我还是辞了官回家管管家事,好歹也分了不少田地,够我们后半辈子吃喝了。”

  众人皆哄笑起来,贺黑子受此感染,也觉得辞官归田不错,顿时热烈响应。

  “你们都不当官了,我还当这官有什么意思?”

  只有燕檀如今掌着响水军,不好随意甩手,苦笑着瞧众人,仿佛被抛弃的怨妇一般。

  裴东明安慰他:“兄弟你如今还是光棍,若是解甲归田,将来连个好些的妻房都娶不到。赶紧趁着有官身在,好歹娶一房妻室回来,再辞官也不迟啊。”

  众人纷纷附和。

  这天傍晚,响水城头一帮人抱着坛子喝的东倒西歪,被指使着去酒家跑了好几趟的护卫们就站在城下候着,城头上断断续续传来悲凉的歌声,和着北风,传出去老远。

  这首军歌他们唱了数年,这条征战杀伐之路也走的太久太远,从新兵入营到后来一枪封喉,校场苦练,沙场搏命,学的是杀人的招,吃的是带血的饭。

  这条路悲怆而艰难,久到一路回首,都是尸山血海与牺牲的同袍的血泪。

  戈壁滩上的风从来不曾停歇过,一年又一年的血染边关,一年又一年的白骨连营,无数的手足兄弟再也不能活着离开这座城池,只有魂梦望乡……

  夕晖渐沉,各人踩着星光醉醺醺的回家。

  裴家开门的是生儿,裴东明已经醉的有些神智不清,抓着生儿的手臂将脑袋直往上靠,嘴里念叨:“香儿……香儿……”

  生儿吓的魂飞魄散,连分辩也不敢,连拖带搀,将裴东明弄进了他的院子里,途中遇到了两位美人,她们齐齐上前来要帮忙,生儿愣被吓出一身白毛汗,感觉这比被老爷醉后误当作了夫人还更可怕,连忙拒绝,拖着裴东明大步跑了。

  裴东明当兵当的久了,哪怕快醉成了一滩泥,脊梁骨还是挺的笔直,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盯着生儿念叨:“香儿……你慢点……为夫头晕……”

  生儿跑的更快了!

  好不容易将他送进房,同书香两个人合力送上床,这才擦着汗退了出来。

  秋芷忙去厨下熬了解酒汤来,书香给裴东明喂了半碗下去,又湃了湿巾子来替他净面,温热的水倒将裴东明激的些微清醒了些,睁来眼睛来瞧见书香,双臂便缠了上来,嘴里软软叫着:“娘子——”慌的秋芷急急往外退,到了外面被冷风一吹,一颗心还砰砰的跳。

  书香被他强揽进了怀里,等于半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手里还拿着湿巾子,他却丝毫没有松手的迹像,醉后居然这般的缠人。

  她只得轻轻脱了鞋子,随手将湿巾子搭在一旁几上,顺势爬上了床,乖乖任他搂着。

  男人将整个脑袋都埋在她胸前,仿佛是寻求温暖一般,良久之后她听到他说:“香儿,我辞官了。”

  她觉得自己的衣服前襟有些濡湿。这个高大的男人此刻脆弱的就像个孩子一样,书香想,他定然不是为了官职这事伤心,能令他伤心的,也许是曾经无数个生死一瞬,还有陪伴着他度过那些生死一瞬的活着的死去的兄弟们吧

  她轻轻在他后背轻拍,像哄孩子睡觉一样,温柔的低低哄劝:“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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