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好。虽然就生活方式而言,她依然过得迷迷糊糊、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但是,她笑嘻嘻地看着周遭的这个世界,心想:真正乐天的人,其实往往都是极其理智的人。
因为能支配我们灵魂的,始终只有我们自己的内心。
那么,顾小影,问问你的内心,你是否喜欢管桐?
顾小影踌躇了。
她必须承认:管桐性格不错,博学又斯文,当然也算是身体健康、年轻有为。除了大她近六岁这个稍显悬殊的数字之外,她对他一切的硬件都如此满意。
至于软件——她自认自己的眼睛还不是太瞎,她分明看到那些真挚的情感,与爱情有关。
尽管,她并不认为他能给她一辈子的幸福与照料,可是既然不存在什么“永远”,那么眼前的这些,已经足以让她动心。
十一月,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顾小影第N次问自己:哪怕只是眼前的幸福,你是否真要视若无睹?
(8)
就这样,在顾小影的迟疑里,此后的半年,两个“没名没分”的男女开始了他们不属于恋爱,却又明显很暧昧的接触:管桐开始减少自己义务加班的次数,同时越来越经常地出现在艺术学院周边的各家价廉物美的小饭馆中。
水煮肉片、蒜泥白肉、榛菇炖鸡、沸腾鱼……热气蒸腾下,顾小影本色登场,一次又一次毫不掩饰地用自己的行为告诉管桐,什么叫做“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对此,许莘摇头叹气:“顾小影,你就不能努力树立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
顾小影嘻嘻笑:“就得展示一个真实的自己,免得到时候人家觉得自己上当了。”
许莘瞥顾小影一眼,扁嘴:“你还怪有节操的。”
顾小影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们总要对他人的幸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许莘吐。
顾小影窃笑。
直到有一天,顾小影终于通过“吃”的方式,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那是寒假前不久,顾小影在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又吃了一份油炸冰淇淋、一块西瓜、一串糖葫芦、两块柿子饼、一小袋爆米花……午夜十二点,腹痛如绞,在吓白了许莘的脸后,被呼啸而至的救护车送进了省立医院急诊室。
可是,到了急诊室才发现:掏遍两人全身,只有五十二块八毛钱!
深夜,站在医院收费处,许莘欲哭无泪——听说过吃霸王餐的,还没见过看霸王病的!
走投无路之下,许莘终于拨打了管桐的电话,她是这样理解的:第一,顾小影是和他约会后才闹的急性肠胃炎,他有责任并有义务承担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后果;第二,如果一定要把顾小影交到什么人手里的话,许莘觉得管桐还算是她比较信任的一个候选对象。
许莘为自己的精辟折服了。
二十分钟后,管桐急匆匆地冲进省立医院急诊室,一进门,触目即是顾小影脸色灰白、气若游丝的样子。
管桐心里一惊,急忙走到病床前。
听到脚步声,顾小影睁开眼,惊讶地张大嘴:“你怎么来了?”
管桐恨铁不成钢:“顾小影,我告诉过你不要乱吃东西的!”
顾小影的表情无辜而委屈:“我也没吃什么啊,你说我吃的哪样东西是相克的?是糖葫芦还是柿子饼?”
管桐好气又心疼,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无奈地在床边坐下,伸手覆住顾小影正在输液的左手,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暖和着她因为输液而冰凉的皮肤。
暖意一点点渗入肌体的刹那,顾小影有些感动地看着管桐,酝酿很久,才说了声“谢谢”。
管桐抬眼看看顾小影,叹口气道:“许莘回去了,今晚我在这里陪你,你睡会儿吧。”
顾小影瞪大眼,俄而磨牙:“这个没良心的,怎么能就这样抛弃了我!”
管桐看顾小影一眼:“她说明天有课。”
“放屁!”顾小影眯着眼,“明天上午压根没课!”
“文明点,顾老师,”管桐瞪顾小影一眼,伸手轻轻拂顺顾小影额头上零乱的发丝,“你知不知道‘为人师表’四个字怎么写?”
顾小影讪笑:“口误,口误。”
“还能犯贫,可见病得不重。”管桐看看顾小影,微微一笑。
明晃晃的日光灯下,就是这一笑,突然让顾小影有些恍惚——这样温暖的笑容,带着包容与爱,重重撞击她的内心!
到这时,顾小影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和管桐在一起。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一点一滴的小动作,她都觉得温暖并熨帖。
二十五岁,爱情已经不是秀色可餐的慕斯点心,而是真正正正的花卷了——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谈爱情。
所以,让人感觉舒服的那个人、那些情感,已经润物细无声地征服了顾小影。
尽管,那时的她,还迟疑着,没有给那个明显比花卷好看多了的男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可是,此后许多年,每当顾小影想起那天晚上他不眠不休的照顾,想起他搀扶她上女厕所时,脸红的窘迫中是小心翼翼的扶持……她都会会心微笑。
也是多年以后,她看见专栏作家叶倾城的那段话:“看过感冒中的爱人而仍然爱她,才是真爱……其实在小说里,宝玉从来没有见过黛玉的病中。他们见面,总是吟诗作赋,他去搅缠她,也是她精神好的时候。如果他活生生看到这个,这些脏,这些痰、鼻涕、眼泪、脓——虽然,这一切与汗水、接吻时的唾液一样,都是身体的分泌物,他会怎么想?他还会爱他心目中无瑕的美玉吗?也许,很难……我不由得想,我们之所以没有成为我们所厌恶、痛恨、鄙夷的人,也许,只是我们运气好。”
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她微笑着想:是的,真是运气好。
她还记得,那晚的她,虚弱、苍白、蓬头垢面、形象全无。一晚上,输液的正常反应加之未愈的急性肠胃炎,她起码跑了五次女厕所,到最后皱着脸抱怨:“我的屁股都要拉开花了!”
他好气又好笑:“省省力气,少说话!”
他一手擎高装满葡萄糖液的瓶子,一手扶住她,走在寂静的走廊上。他的怀抱有暖洋洋的温度,令她贪恋。
那天,昏昏欲睡前,她对自己说:你看,上帝真的是公平的,他带走一个你的男人,却终究还要还给你另外一个。
就这样,经过了那落魄的一夜,连她自己都知道,她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置身事外的漠然。
其实,她是真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人,看过她最不美好的样子,却仍然爱她。
(9)
在这样的状态下,转眼就到了春天。
四月的时候,导师指派顾小影去云南做为期一个月的文化考察。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令她高兴坏了,急忙收拾行李,拔腿就走。走前良心发现地想起要给管桐说一声,可是打了几次电话,他的手机居然都“不在服务区”。
顾小影纳闷了一下子,不过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彼时她正忙着采购各种远行必备品,还要订机票、联系住宿,并出席多场送行宴——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外加导师及朋友若干,虽“大酒喝不了”,但“小酒天天有”。
就这样,在管桐“神秘消失”的日子里,顾小影怀着万分憧憬踏上了去往云南的旅程。
其实说起来,这种文化考察无非也就是在并不长的时间里给兄弟院校的本科生做几次讲座,条件允许的话可以加几节专业课,剩余的时间基本都是在旅游。顾小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研一时的卖力与最近发表的论文打动了亲爱的导师,居然会把这么宝贵的机会给自己。为了对得起昂贵的差旅费,她终日不辞劳苦地奔波在昆明每一条有特色菜馆的街道上,决心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铭记祖国南疆的繁荣。
而且她还有个很不厚道的习惯,就是每当看见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忘用手机拍了照片,千里迢迢地传回去给华东人民“共享”。中间给正在新疆艺术学院做学术交流的许莘传过一张饵块饵丝冰粥全家福,被毫不示弱的许莘用一张手抓饭照片顶回去。不死心,想了想,终于决定也给管桐发一张,可是发过去很久,依然没有回音。
于是,顾小影那饱受言情小说浸染的大脑又开始浮想联翩:管桐终究忍受不了顾小影同学的不冷不热,决定放弃。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因为偶然的机缘而相识,以后会再度变成陌生人……
想到这里,顾小影居然有点奇怪的心酸。
待到管桐发短信回来时,顾小影正在兄弟院校一群年纪相仿的年轻老师带领下泡吧。酒吧里很吵,顾小影低头看看手机,乐了。
管桐的短信很简单:你在哪儿?
顾小影得意洋洋地卖关子:你猜!
管桐很明显没空儿跟她用大拇指打哑谜,直接一个电话拨过来,她得意忘形地接了,才发现自己是漫游,急三火四地吼:“挂了挂了,晚点儿给我宾馆打电话,我手机漫游呢!”
管桐听见那边嘈杂的声音,只是纳闷:“你到底在哪儿?”
“我在昆明周末去石林下周末去大理下下个周末去丽江泸沽湖香格里拉,”顾小影说话不带标点符号,“过会儿给你固话号码吧,我手机快要欠费啦,不聊了啊!”
管桐还没答话,顾小影已经不见外地把电话挂断。
电话这边,管桐一口气还没提上来,被噎得有点难受,心里微微有些冒火:顾小影,你再没心没肺,也要有个限度吧?你不声不响地走了,现在就连个解释都不屑于留?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又当我是什么人?!
是夜晚了。管桐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有些气恼地松松领带,没好气地从对面的办公桌上拿过一包烟,取出一支刚要点燃,想了想,却终究还是又放了回去。他站起身拉开窗,让春天的夜风吹进闷热的办公室。春风挟裹着一些沙尘扑进屋里来,他皱皱眉头,又烦躁地把窗户关上。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十几分钟过去,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刚写了一半的材料,终于还是叹口气,拿起电话拨了一个手机号码。
窗外是夜色阑珊,屋里是灯火通明,寂静如斯的办公楼上,管桐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他说:“处长,月底的会议,是不是在昆明召开?”
同一时间,顾小影在云南玩疯了。
昆明、大理、丽江一路玩过去,基本上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与兄弟院校青年男教师们的关系是和谐得没法再和谐了——整日里三五成群地逛公园、下馆子、泡吧看美女帅哥,顾小影的云南之行已经幸福得快要冒泡。
然而,古人是怎么说的来着:乐极生悲!
先是去香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