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  第6页

看出来?
  符号美学大师:不近视,可是觉得那样会显得比较有文化。
  顾小影大笑:相比我而言,你已经够有文化的了……那就今晚吧!
  符号美学大师:行,下班后我给你打电话。
  顾小影迅速打两个字:欧可!
  ……
  许莘在顾小影身后看热闹,纳闷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帮你?”
  “看我可爱呗,”顾小影头也不抬,一边打字一边答,“谁让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我呸,”许莘翻个白眼,继而肯定地说,“他对你有意思!”
  顾小影转过头来,看看许莘,想了想,点点头:“有可能。”
  许莘笑得很奸诈:“那你还赴约?你是不是也对人家有意思啊?”
  顾小影挥挥手:“不可能。”
  许莘很纳闷:“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晚上,当管桐也问出这个问题时,顾小影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再嬉皮笑脸下去了——管桐不是许莘,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他直直站在她面前,目光温和却不屈不挠地问她:“为什么你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顾小影有些发蒙。
  她在快速回忆——这事儿是怎么开始的来着?
  好像是傍晚,两人在步行街碰头,一起去吃了晚饭。管桐带她转了很多弯,才在步行街上某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店。店名很古怪,叫“鱼”。内里经营酸菜鱼、水煮鱼、酸锅鱼……于是他们就吃了酸菜鱼,那么大的一盆,只要二十八元,真是很实惠……嗯跑题了,拉回来……然后他们就摸着滚圆的肚子在步行街上闲逛,说点乱七八糟的话题,说的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反正她向来是个“话痨”,不会让气氛冷场……再然后他们就去了百年老字号的眼镜店,陪管桐选了合适的眼镜框,K13的镜片,好像花了六百多元的样子,真贵啊,眼镜业果然是暴利……嗯又跑题了……然后他们就拿着配好的眼镜出门,到附近的广场来散步,看音乐喷泉,音乐是《命运交响曲》,很澎湃,可是这么澎湃的曲调里他居然好声好气地说“顾小影,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小影怔怔地站在音乐喷泉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管桐静静看着这个打从认识那天起就眉飞色舞的女孩子,看她一眨一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迷茫的光。
  过很久,才听到她说:“不可以。”
  管桐便问了:“为什么不可以?”
  顾小影微微皱一下眉头,似乎揣摩了一下措词,却终究还是有些忐忑地说了实话:“我不喜欢公务员。”
  “为什么?”管桐纳闷。
  “我爸妈都是公务员,我从小见这个圈子里的人见多了,”顾小影撇撇嘴,“好多人除了喝茶水看报纸什么都不会,如果有一天下岗了肯定得饿死。没啥文化吧,还要霸住个位子不撒手,说起话来也拿腔拿调的……噢对了,还有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徒,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存在价值。你说,这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吗?”
  管桐哭笑不得,过会儿才问:“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顾小影想了想,摇摇头:“好像不是。”
  “那为什么不可以?”管桐耐心地问。
  “因为你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啊,”顾小影的想象力顿时丰富起来,表情瞬间变得悲悯,“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总有一天你也会有啤酒肚,脑满肠肥,官僚主义,不学习不进步,整个人就像一条大蛀虫……”
  “停!”管桐终于听不下去了,苦笑,“顾小影你电影看多了吧?”
  “啊?”顾小影如梦初醒般看着管桐。
  “电影里的‘蛀虫’好像都是这副脸谱化的外观,”管桐叹口气,“可是今天的政府机关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尤其是在省直机关,硕士生和博士生的比例已经越来越高。以我们处为例,六个人里有一个博士,三个硕士,剩下的两个本科生都毕业于211大学的名牌专业,平均年龄三十五岁。我们工作作风严谨,不断学习不断进步……顾小影同学,你不可以戴有色眼镜看我们。”
  顾小影瞪大眼看管桐,将信将疑。
  管桐再次无奈地叹口气,走到顾小影面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顾小影,你要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参观一下?”
  顾小影呆呆地看着管桐。她看见,在不断变换的彩色灯光映衬下,他脸上的光影也在不断变化,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娃娃脸的样子真是可爱……
  突然,顾小影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配眼镜了。”
  话题太跳跃,管桐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一点都不像三十一岁的人,”顾小影“啧啧”地感叹几声,继续仔细观察管桐的五官,“你配眼镜,是为了挡住这张娃娃脸吧?”
  管桐郁闷地低下头,无语了。
  就这样,那天晚上,厚道的管桐到底是没忍心问——顾小影你是从火星来的吧?
  他真是……真是彻底败给她了!

  (7)

  管桐的初次表白就这样夭折。顾小影发誓她不是故意要转移话题的——她真的是感慨于某些人的青春永驻,真诚地发表一下意见而已。
  何况,她自己也知道,她对管桐,也不是没有好感。
  可是她仍然有些害怕——曾经,陈烨也是这样真诚地说他喜欢她,说从此以后会照顾她。可是后来,还不是离开了她?
  那时,陈烨是艺术学院里赫赫有名的“第一小提琴”,英俊、温和、才华出众。他开口说爱她的那天,虽然远在她的意料之外,可她还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这才是她的性格——喜欢,就不需要遮掩;爱,就坦然面对。
  他们在一起两年,他陪她走过大四考研最辛苦的岁月,陪她走过“非典”开始时最惶恐的阶段,甚至还陪她经历了隔离室里每一个咳嗽的夜晚与绝望时最无助的悲凉……那时候,他们是真的相爱。
  她甚至想过,待她研究生毕业,他们就结婚。
  带着这样的愿望,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后的那个暑假,她第一次带他回自己位于F城的家。她的父母虽然并不赞成她找一个学艺术的男朋友,却终究还是宽容地接受了陈烨的存在。他们和他聊一点关于家庭、父母、未来的话题,得知他已经和省歌舞剧院签订了就业协议,也给了他真心实意的祝贺。
  那个夏天,她和他在那个海边小城里,一起看潮起潮落,一起听海鸥的叫声。高高的栈桥上,他站在她身后环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小影,我爱你,我一辈子都会爱你。”
  那时,她闭上眼,仰头微笑。她感受到海风从脸颊拂过,深呼吸一口带有浓浓海腥味的空气,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三天后,她送他离开。
  他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给她一个拥抱,看着她的眼睛说:“小影,我爱你,一辈子。”
  这是他最后一次对她说这句话,她还记得他的目光,郑重的、深情的、没有杂质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世界光芒万丈。
  那时,她是个傻孩子。她不知道,有时候,男人说“我爱你”,是因为他无法再爱你。
  此后剩下的暑假时光里,她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他总是零零落落地回复。她以为他忙,便不再多骚扰。九月二日新生开学,她高高兴兴回了G城,却接到他的短信:小影,我要去萨尔茨堡莫扎特音乐学院学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不要等我,我祝你幸福。
  她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他,就在这满头雾水与满心震撼中,与自己的初恋诀别。
  那晚,她爬上学校南边不算高的山顶,仰头看夜航的飞机,在深夜无人知晓的寂静中,号啕大哭!
  那是她研究生时代的开始,也是她爱情的结束。
  那天以后她知道了,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便是那些甜言蜜语般的承诺。
  不过,顾小影之所以是顾小影,就是因为她有像壁虎一样断尾再生的顽强生命力!
  研一,六个公共课导师每人每周布置专业书籍一本,要求通读后各写读书笔记若干、专题论文一篇——几乎所有人都对管理系这种疯狂的研究生教学模式怨声载道,却只有顾小影甘之如饴,每天在学术的海洋中与阿恩海姆、马尔库塞、伽达默尔等人顽强搏斗。
  那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分,研究生公寓五楼,常常可以见到一个穿白色睡袍的“幽魂”披头散发地捧书苦读,偶尔还字正腔圆地深情朗诵:“在光亮中,世界始终是我们最初和最后的爱!我们的弟兄们和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正义是活生生的!于是,帮助生活和死亡的奇特快乐产生了,从此我们拒绝把它推向以后。在痛苦的大地上,它是不知疲倦的毒麦草、苦涩的食物、大海边吹来的寒风、古老和新鲜的曙光!”
  一阵高亢的朗诵声过后,通常会有一把勺子、一根筷子或者别的什么餐具从天而降,伴随着许莘愤怒的咆哮:“顾小影你还睡不睡觉了!大半夜的装什么倩女幽魂?加缪泉下有知,也得让你气活了!”
  ……
  就这样,研一那年,尽管顾小影没有发表任何科研论文,可是苍天可鉴:她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读书上。
  一年过去,身高一米六五的女孩子,体重直接跌破五十公斤大关。
  可是,她依然是那个笑眯眯的顾小影。
  她依然乐此不疲地赚钱,乐此不疲地逛街买漂亮衣服、去陌生城市自助游、和男孩子们约会,幻想一场又一场美好的爱情。
  看上去,她还是那么感性而随性的一个人。然而,也只有那些熟悉的人才会知道:这个女孩子,有知性、敏感、冷静的心。
  你知道吗,在这世界上,是真的有些人,拥有发自内心的、顽强的快乐。而这样的快乐,大多是建立在幸福与不幸的交汇点上——登过幸福的高峰,再跌落不幸的深谷之后,才能恍悟,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会比失去更恒久。
  所以,在自己还可以拥有快乐的时候,要分秒必争。
  也是那时,顾小影知道了,她深爱了十余年的言情小说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市场,就是因为那里面塑造的人,大多都把爱情当一辈子的事——因为痴情,因为放不下,所以才感人。
  可是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痴情——随着陈烨的离开,顾小影的对他的爱已经转变为淡淡的不屑。她承认自己骨子里有某些无法抗拒的清高,她不是上帝,不会宽容地原谅,所以,她只爱那些爱她的人。
  她从来不否认自己的理智,也不觉得这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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