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四,四爷,是不是那位鹿姑娘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如我提醒孝哥儿几句,让他以后若是看到那姑娘,离她远点儿!”
景明却摇头:“你只管照着我的话办就行。
石墨只得应了声“是”。然后满腹心事地退了出去。
……
去往酒楼的路上,景孝随口问了一句:“父亲忽然找你是什么事?”
石墨心里一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什么,于是顿了顿,才道:“也,也没什么事,就是四爷,问了一笑您的生活起居。”他说到这,悄悄看了景孝一眼,“小的,就都如实说了,您……会不会生我的气?”
景孝笑了:“父亲要了解我的生活起居,你本就该如实回答,我怎么会生气。”
石墨也讪讪地笑了笑,片刻后,压在心头那块石头挪开了一点,他便问:“听说今天也不是李元老先生的场呢。”
景孝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伸手掀开车帘,往外探了探,像是在寻找什么。
石墨瞧他这样,心里似乎才终于有了意识。
孝哥儿对那姑娘……
马车在酒楼停下,景孝下车后,酒楼里的掌柜忙迎出来:“您来啦,今儿真是巧了,上次那位姑娘,今儿也过来了,因上次您吩咐过,所以那姑娘一进来,我就将她请去二楼你包下的那个雅间。”
景孝在听到掌柜的第一句时,就已经忍不住想跑上二楼看看去,只是多年的教养还是让他保持着正常的步伐,一步一步,轻轻地走上去。
“哈,还真巧,你今日也出来了。”景孝上去没多久,鹿羽就看到他了,即站起身朝他招手,“快来,说书的场子快开始了,今儿的人可真不少,下面是一个位置都找不着了,真亏你早就包下这个房间。”
景孝却先是微微收了一下脚步,然后才重新迈开腿,面上不自觉地挂上笑容,朝鹿羽走去。
☆、第098章 故事
长安城里的酒楼,除了请大厨来打出招牌菜外,掌柜们还会请说书先生和歌女来招揽生意,也有请耍杂来添热闹的,还有专门请胡姬来陪客人喝酒的,总之为了留住顾客,抬高自家名气,家家酒楼饭庄都是绞尽脑汁,各出奇招。
相比之下,景孝常来的这家酒楼,名气不算大,店内的装潢称不上多气派,其各方面在行业内勉强是中上水准,故而座位爆满的时候不多,那些身份尊贵家世显赫的人,也很少会选择这家酒楼。
只是今日,景孝一进来,就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他生在景府,即便年少,但平日里跟着长辈们外出,或者府里摆酒设宴时,长安城内身份尊贵,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见过不少。这其中也有一些人是认得他的,不过幸好今儿酒楼内的人多,他出门又素来低调,故没有人往他这注意,倒省去了一一上前寒暄的麻烦。
景孝打过招呼坐下后,看着容光焕发的鹿羽,心里隐隐激动,同时又有些拘谨,不知该说什么好,故往两边看了看,然后才道:“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今日确实有些反常,并且好些客人的身份都很不一般,他刚刚就看到了寿王府的寿王爷,李府的李爵爷,谢府的两位少爷,王家的三爷和夫人,还有两位国子监祭酒。余的他看得不太真切,但都隐隐觉得眼熟,好似跟景府都有过来往,想必身份也是不低,这些人往常都不会来这里吃饭,今儿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鹿羽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今儿是李元先生的场啊,听说今儿要说的是个新故事。”
“这个我知道。”景孝微微点头,“只是以往,也没有这么多人的。”
特别是今日身份尊贵的人不少,看过去,都显得这酒楼有点儿寒酸了。
李元老先生今年已六十高龄,年轻时曾中过举人,只是放榜之前,不幸摔断了腿,当时没接好,以至后来走路一直破着,仕途因此受了影响,他干脆就不再走科举之路,去私塾当起教书先生,这一教就是二十年。后来也不知是教书教腻了,还是出了什么变故,又扔下了教案,开始执笔写书。然而写的却不是什么可登大雅之天的诗词文章,而是些通俗的市井话本,或神灵鬼怪,或英雄传奇,或千古爱情……书写了几年后,似乎还觉得不过瘾,竟自己拿起醒木做起了说书先生,并且这一说,就是十年!
景孝如今书院里的先生,当年可就是李元老先生的学生呢。
也就是因为这大半生的经历,故李元老先生的场子比别的说书先生都受欢迎,但即便如此,以往也不见一个新故事出来之前,就吸引如此多的权贵前来捧场。
鹿羽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道:“我还以为场场都如此,看来今儿倒是因祸得福了。”
景孝听到她后半句话,不由看了她一眼,遂觉得她面上虽是带着些许笑意,但眼里明显藏着几分落寞,迟疑了一下,小心询问:“姑娘刚刚说的祸是——”
鹿羽一怔,拿着糕点的手亦是顿了顿:“什么祸?”
景孝道:“姑娘刚刚说了因祸得福,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鹿羽看了他一眼,似很想说,却是欲言又止。
景孝等了一会,颇绝尴尬,就有些腼腆地道:“姑娘若是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
鹿羽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是一笑,洒脱地道:“若是我的事,与你说一说倒是无妨,只是……是关于香殿的事,本不是我应该知道的,却无意中知道了,令我颇为心烦。”
景孝忙道:“如此那自然是不能说的,是我唐突了,姑娘别在意。”
鹿羽轻轻吁了口气:“我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偏这等事是绝不能说的,否则怕是有性命之忧,不然……唉,实在是忍得难受。”
景孝闻言,心里一惊:“但如此干系重大,姑娘会不会因此——”
他生在景府,很清楚一个人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无论他说不说出来,危险都已经紧伴身侧了。更何况长香殿的复杂程度,绝非一个景府能比。
鹿羽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眨了眨眼:“除了你,也没人知道我知道,而且,你也不知道我究竟知道了什么。”
景孝即一脸认真地道:“那不能再说此事了,都怪我,姑娘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鹿羽噗地笑了,正好这时候李元老先生上场,开场白过后,醒木一拍,故事开始了——
鹿羽顿时来了精神,景孝也满怀期待,只是他听着听着,隐约失望,虽李元先生舌灿莲花,将故事说得婉转生动,但在他听来,也只是个有些无趣的爱情故事。
上古时期,世间还有仙人,仙人居于圣山中。
山下人人修道,求有朝一日能窥得天道,步入仙门。
修道者中亦有出自名门望族,其中穆家根基深厚,门楣显赫,穆家家主的四公子天赋过人,仅弱冠之年,在修道上就已有所进益,实属人中龙凤。
一日穆四公子偶遇田家姑娘,田姑娘之父是拜于仙人门下,故田姑娘平日耳濡目染,其见识自是与一般女子不同。穆四公子和田姑娘相谈甚欢,不久两人心心相印,许下山盟海誓,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只是论门第,田家和穆府并非门当户对,田父虽是拜在仙人门下,但多年并无建树,故穆夫人极反对这门亲事,即便是儿子亲自去求也未改变态度,田姑娘为此相思成疾,穆四公子亦为此郁郁寡欢。
田父不忍女儿日渐消瘦,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上圣山求仙人出面,仙人见其一片慈父之心,甚是难得,遂应允田父之请求。穆府看在仙人面上,终是应下这门亲,两家很快就定下了成亲拜堂之日,如此,有情人当是终成眷属了。
听到这,鹿羽不由轻轻一笑,景孝看了她一眼,便隐隐有些得意地道:“李元先生说的这等故事,似你这等年纪的姑娘,都很喜欢听。”
鹿羽也看了他一眼,眨着眼睛笑道:“这个故事可有意思了,你还没听出来吗?你看看周围的客人,看看他们的表情去,很多已经品出其中的意思来了。”
景孝一怔,遂往下面仔细一看,果真看到很多客人面上露出那等难以描述的,意味深长的表情,并且相互间或是窃窃私语,或是以眼神交流,颇有点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意思。
“这故事……”景孝喃喃开口,只是这个时候,李老先生的醒木一拍,本该是百年好合的故事,突然来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转弯——穆四公子竟在成亲当夜暴毙,田姑娘惊吓之下,道出穆四公子临死之前已窥得天道的疯言疯语!
景孝听到这,终于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件事,心里更是诧异。
鹿羽低声道:“想起来了吧。”
景孝微微点头,低声道:“这说的是慕容家的那件事!”
只是他很是不解,李老先生为何要将慕容公子和黄姑娘的事,原原本本地拿出来说书,多少有点……
却不想,故事说到这的时候,李老先生手里醒木突地又一拍,问了一句:“各位可知,那位穆公子究竟是因何而死?”
酒楼内那些心照不宣的客人即都兴奋起来,鹿羽也问向景孝:“你想过吗?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099章 解释
台上李老先生手握醒木,微微闭上眼睛,面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花白的胡子随着不时晃动的脑袋一颤一颤的。今日说书的场面与往日不同,酒楼里的客人都没有催着李老先生往下说,而是相互间都参与了讨论。
慕容勋的死,知道的人实在太多,毕竟那天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长安城起码一半的权贵都去了,并且几乎都目睹了那个过程。今日的客人中,即便有不清楚的,这会儿往周围探听一下,也都了解个七七八八,于是愈加兴奋起来,这种参与感,绝非往日的故事可比。
景孝看着此时的酒楼上下,似处于一种隐而不发的狂欢中,心里莫名烦躁,听着鹿羽问他的话,好一会后,才轻轻摇头。
鹿羽打量了他一眼:“你不觉得这件事很离奇?”
景孝收回目光,看向鹿羽:“是有些不正常,但我又不会断案,这等事自有官府去查。”
“官府查到现在,也没个结论,那两家如今已势如水火。”鹿羽说到这,就又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景孝微微蹙眉,抿着唇沉默。
鹿羽看了他片刻,了解般地轻轻一叹:“我知道你其实很关心,毕竟……景府也出过类似的事,也就在不久前。”
景孝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鹿羽认真地看着他,低声道:“那段时间,一定很不好过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女性天生的柔软,这样的声音在面对特定的对象时,听起来有种安抚与被理解的感觉。
景孝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