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侧了侧身子,果真看到安先生是在睡觉,心里又是一惊,轻轻应了一声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只是她刚一出去,就碰到鹿羽,鹿羽问:“先生让传晚膳了吗?”
花容摇头:“等一会吧,先生又睡下了。”
鹿羽一怔:“又睡下了?”她说着就往花容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那个身影,便问:“源侍香没出来?”
花容不敢多言,只是摇头。
鹿羽又往里看了看,随后一声冷笑:“安先生都睡下了,他还留在里面做什么?”
花容淡淡道:“莫多言。”
鹿羽看了花容一眼:“你是怕他,还是怕安先生?”
☆、第096章 说话
花容脸色微沉,鹿羽则不在乎地笑了笑。
花容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才缓缓开口:“看在源侍香的份上,我原谅你此次的不敬,若是再胡言乱语,莫怪我不讲情面。”
鹿羽目中露出怒意,但最终还是识时务地忍住,没有再开口。
花容常用于惩罚侍女的法子,是派去清理天枢殿各处的积雪。长香殿位于大雁山山腰处,寒冬腊月,这里的室外几乎是滴水成冰。天枢殿因风景绝好,故有部分地方地势陡峭,阶梯上的积雪已经冻结成冰,及难清理,稍不小心,就有可能从山崖上滚落下去!
即便花容只是让她去清理大殿台阶上的积雪,她都难以接受,风实在太冷了,清理一趟下来,没半天时间不行。
只是她终究是不甘,待花容转身时,低声道了一句:“不识好人心,我是为您打抱不平呢!”
花容站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为我?”
鹿羽看着她道:“您可是这里的长史,向来就得先生的信任,可自从有了他,如今先生心里还有几分您的分量,就连您的活儿,也都被他给包揽了,您心里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花容入天枢殿的时间比鹿源早一年多,鹿源没有出现之前,她确实是安先生身边最得宠信的侍女,先生法派下来的事,大多由她亲力亲为。鹿源出现后,殿内许多事情,先生就都交予鹿源去处理了,虽说后来先生也将她从侍女提拔为长史,但先生身边第一人的这个位置,也再不属于她。
见花容久久不说话,但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不悦,鹿羽无所谓地道:“没错,我是在挑拨离间,不过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花姐姐您心里明白,想罚我就罚吧,我认罚。”
只是她的话刚落,就看到鹿源从寝殿内走了出来,也不知刚刚的那些对话,他听进了多少。鹿羽倒是不在乎,花容面色亦是如常,转头看向鹿源:“先生还在睡?”
鹿源道:“已经醒了,传晚膳吧,大荤大油的菜全都去了。”
花容点头,转身去吩咐外头的侍女,直接忽略了鹿羽。
花容走开后,鹿源看着鹿羽道:“我替你跟先生请了几日的假,你回去歇息吧,想下上去也行,只是记得要十五之前回来。”
鹿羽一怔:“你替我请了假?”
鹿源点头,鹿羽面露不悦:“你凭什么替我请假,要不要请假,我自己不会做决定吗,凭什么由你决定!”
鹿源没有解释,直接道:“先生已经应下了,你下去吧,莫在这里吵闹影响了先生。”
鹿羽怒瞪他:“你——”
然而鹿源已经转身,鹿羽不能擅自闯进去,亦不好在这里大声喊住他,只得在他身后跺了跺脚,然后才恨恨地转身。
然而鹿源重新回了安岚的寝殿后,却暗暗叹了口气,温润的眸子里露出浓浓的担忧。安岚道:“若是舍不得,你可以叫她回来。”
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鹿羽发现那本白广寒留下的旧账册,是碰巧的事。
孔雀跟山混有关,又特意断了跟白焰的直接联系,鹿羽发现的那本就账册中,最重要的那句话,指的就是山混,并且被她特意送到白焰面前。这其中的联系,仔细琢磨,着实耐人寻味。
鹿源抬起脸,摇了摇头:“一切听从先生的安排。”
安岚下来床,鹿源忙给她披上披风,又替她铺好榻上的垫子。
安岚坐下后,接着问一句:“你是三年前才找到她的,中间失联了近十年,你对她的了解有多少?可知道那十年,她都遇到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
鹿源沉默片刻才道:“最开始找到她时,心里只有狂喜,未曾多想,只想好好补偿她我的亏欠。过去那十年,她都在大伯家,我后来亦是查过,并未发生过特别的事情。”
安岚靠在引枕上,面上表情似有些怔忡,片刻后才道:“倒是有几分羡慕,她能有你这样的兄长。”
鹿源迟疑了一会才道:“其实……小羽之所以一直对我存有敌意,大概也是觉得,我对她的好,仅仅是为了补偿,目的只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些,而不是真的为了她好。有时候,我亦是觉得,她如此认为,更接近我的真心。”
安岚抬起眼打量他,花一样的美男子,清润柔和,心思细腻,才思敏捷,身手更是了得,识香辨香的能力亦不比香殿内的香师差,却偏打从心里认为自己污浊不堪,越是优秀,越是痛苦。
镇香使则与他相反,那个男人是完全接受现下的自己,无论如今的自己是何等样子,都一样的骄傲自负,绝不为前缘所累,洒脱到冷酷。
……
鹿羽回了房间后,就开始收拾了包裹,唐糖进来一看,诧异地问:“你这是要去哪?”
鹿羽一边叠衣服,一边冷笑地道:“下山去。”
“下山?”唐糖遂有些羡慕地问,“是花长史给你派了差事吗?”
鹿羽略一停手里的动作,随后自嘲地道:“我哪有那样的好运,即便是有这等差事,花长史也不会发派给我。”
唐糖不解道:“那你这是?”
鹿羽撇了撇嘴:“是源侍香给我放几日假。”
唐糖见鹿羽说这话时,面上的表情愤愤地,想了想,便笑着道:“源侍香真疼你,这么冷的天,咱们一天当差下来,手脚都是冰冷的,捂一整夜都捂不暖,第二日天没亮就又得起来,好些姐妹都希望能有两天假,好好睡上一觉呢。”
鹿羽听了这些话,面上的神色并未见缓,依旧是冷嘲着道:“你若想要这等好事,去跟源侍香说一说,我让给你如何。”
唐糖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倒是想,但源侍香哪里能答应,少不得会因此斥责我一番。”
鹿羽撇了撇嘴,便不再说什么了,她心里极为不快,但实在说不出口,自己其实是被鹿源后轰走的。而且她觉得唐糖应该也是看出来了,被罚下来当侍女的这些天,她已经知道,这下面传递消息的速度有多快,有些事情,自己还没弄明白呢,周围就已经被传遍了。
☆、第097章 疑惑
景孝已是这个月第三次出门去酒楼听书了,景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向来心细的他,心里已经生出些许疑惑。
景明知道自个的儿子跟他那些侄儿外甥不大一样,景孝自小就没有纨绔子弟那等喜欢溜猫逗狗,花天酒地的习性,有时候他甚至担心儿子在府里闷坏了,还想法子让景孝跟同窗们出去散散心,只是十次里有八次景孝是拒绝的。理由倒也正当,要么是书院的功课太多,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要么是府里的事情太杂,他需抓紧时间一一学着如何去打理,大掌事们也不是时时都有空带着他的;要么就是他旧疾又犯了,景孝身为儿子,怎么可能不侍奉床前。
所以如今景孝忽然心挂这外头,却每次出门回来后,心情也未见有好转,反而添了几分失落。景明观察至此,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便唤了石墨过来,仔细问了一番。得知景孝只是去酒楼听书,并且规规矩矩的,连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胡姬都没有叫来陪酒,一次都没有。
儿子喜欢听书,景明是知道的,他还知道景孝最喜欢捧的是李元老先生的场子,但这个月的三次,有两次说书人都不是李老先生,景孝却还是去捧场。
儿子如此反常,他安排去照顾儿子的人却还敢瞒着他!这府里刀光剑影已快交织成一张大网了,稍有不慎,便不知会落得何等下场,岂是可以马虎的!
景明沉下脸:“你实话说来,孝哥儿每次去酒楼,当真是为了听书?”
石墨慌忙跪下:“四爷,小的若有一个字是假的,定叫小的喉咙里长个大脓包,穿肠破肚!”
景明拢了拢搭在肩上的大毛披风:“孝哥儿就算再喜欢听说,也从没有一个月出去三回,捧的还不是李元的场。你好好想想,究竟是什么事吸引了孝哥儿,让他挂了心。”
石墨傻着一张脸,他很忠心,但却不够机灵,景孝平日里的行事,他都尽心尽责地跟着伺候,很少去想其中的含义。但此时不是他能偷懒的时候了,瞧着景明的脸色后,他额上顿时冒出细微的汗,赶紧仔细回想了一番。
好一会后,石墨似终于想到了什么,赶紧到:“四,四爷,可能,可能孝哥儿是去酒楼里等一位姑娘的。”
“等一位姑娘?”景明有些诧异,“他要等哪位姑娘?为什么等?你一五一十都道出来。”
也是到开始注意姑娘的年纪了,照理,这等情窦初开的事,向来都是母亲过问要更合适些,但景孝的母亲走得早,他又没有再续弦,故而这母亲的职责,少不得只能他来操心了。
石墨见景明问得认真,他亦才觉得这件事干系重大,干脆将景孝和鹿羽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他人不够机灵,但嘴巴倒是能说,在他的描述下,景明对鹿羽已经有了大概的印象。
石墨说完后,景明微蹙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确定那姑娘是出自天枢殿?”
石墨道:“孝哥儿是这么说的,而且那姑娘也承认了。”
景明问:“那姑娘叫什么?”
石墨摇头:“孝哥儿未问那姑娘的闺名,不过那姑娘倒是说了自个姓鹿。”
姓鹿?!
景明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下,据他所知,天枢殿内有这个姓的姑娘,好似就一位,便是源侍香的妹子鹿羽,羽侍香。
只是不巧,他未见过鹿羽,只是知道有这个一个人。
会是那位羽侍香吗?若真是她,那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接近?亦或是安先生的意思?
石墨跪在地上,见景明久久不说话,也没让他起来,他实在是觉得膝盖疼了,忍不住问:“四爷,一会小的还要跟孝哥儿出去呢。”
景明收回深思,看了他一眼,就让他起来:“今日出去,若是那姑娘也来了,你仔细听他们都说了什么,回来说给我听。”
石墨就是再傻,也明白这事儿似乎有些对不住孝哥儿,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别人暗中记下,然后告诉另外一个人,即便那个人是他的父母。
于是石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