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儿以为,已革承平公到底是跟过太祖的人家,虽有罪,不宜牵连。”
圣上心里恼怒承平公害了幼子,却也明白幼子自身也不干净。追究太过易惹谣言,不若一床棉被盖了,横竖承平公也满身辫子。想弄死他何必闹的朝中不清净?又想起太子妃三番五次的遣了太医去瞧榕王,次后太子又不迁怒无辜,虽心软了些,日后好好教导也未为不可。幼子惹了一身骚,长子却有长兄之风,大节下圣上心里好过了许多,只寻了承平公及几个同番僧走的近的公侯自身的罪,女眷孩童都不曾牵连。孟豫章夫妻才逃过一劫。不然旁的不论,单要夺了孟豫章的功名,这一世也没甚么盼头了!
下朝时,太子朝魏文明微微一笑,魏文明悄悄一拱手,人不知鬼不觉的已有默契。太子又看了一眼鲁王暗自冷笑:勋贵那群酒囊饭袋,也就你稀罕的拢!你愿抢,孤还不愿要!还当是开国初年哩?朝堂早就是文官的天下,勋贵?呵呵……
抄家的财物入了内库,可见乾隆养了和珅,妥妥的是替儿子留的遗产!几家公侯百年基业,平日里再喊穷,古董首饰也够值钱了,何况连城一片庄子铺子?便是宅子也值钱——彼时京城地价可不比开国,一座公侯府第,少说也要七八万银子才能拿下。虽不好变卖,日后留着赏人也是极好的。圣上算是发了一笔小财!死物收了,活物却无处安放,家下人等亦是财产,皆分男女关起来,只待发卖。
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承平公府原有祖宗积攒的家业富贵,偏要干那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安安分分的,便是平庸些个,也比一般二般的人强上许多。当初不就是一个空架子名头救得林贞一命?若云母铺子是承平公家的本钱,借寿宁伯一百个胆也不敢硬抢。这样地位落到如今的下场,真是可怜了祖宗的一世英名。悲哉!
☆、第91章
被暂关在女牢的双福四喜哭的眼泪都干了,都疑心自家是否克主,哪有一次二次被官卖的唯一庆幸的是二人关一处,分发馒头的时候合力抢比单个儿强些,不然饿死都不好说。一面忧心未来,一面忧心林贞。偏在牢里半丝消息也无,急的满嘴的火泡!
双福和四喜遭过一回罪的,也算“经验丰富”。一见不好先抹的满脸灰泥、作践的自家狼狈不堪,锦衣卫才不曾为难。想起开始穿的鲜亮的姬妾们,后怕的冷汗直流。那些姬妾们,一个个锦衣华服容颜如花,那日就被糟蹋了几回,如今更是不知死活。见景伤情,双福不由想起当年千户抄家时,她那通房姐姐的下场。打生下来就是家生子,是奴婢,未记事已认命。千户家被抄时,她家人已被卖的四散。不舍得又如何呢?这便是做奴婢的命!可此时此刻,她又发疯一般的想起家人来,娘、姐姐、你们在哪儿?还活着么?我又要被卖去何方?此生还能不能见?想你们,想你们!!!
四喜沙哑着声音道:“少哭些吧,可没那多水喝。”
“四喜,我想我娘了。”
四喜眼圈一红,咬着嘴唇道:“甚好想?死活都不知。进京时我悔的肠子都青了,早该想着求姐姐把我们一家人弄做一处的。可瞧瞧现在?一处不一处有甚分别?明日我们能不能在一处都不知!”
“你说姐姐还好不好?”
四喜捂着耳朵:“别问别问,我不知道!”姐姐,姐姐,你一定一定要来救我!
次日,天才麻麻亮就有差役打了火把来,粗暴的把她们一个个绑好,赶牲口一般赶到人市。男女老少不管亲缘、分别作堆,家生子们哭的死去活来,今日一别或许是永不相见!父母子女之间怎能不肝肠寸断?双福四喜两个死死牵着手,还不住的寻张氏夫妇和杨妈妈,可人山人海的,哪里看得见?心里还想着遇到个好主家,能一齐买了倒好。
人市里拥挤不堪,无数闲汉来瞧公侯府第里白净鲜嫩的丫头们。四喜的脚被人摸来摸去,委屈的直哭!谁来都好,快把她买走吧!
发卖丫头,自是官媒婆的活计。林贞自知在京城没人买个秀才娘子的帐,索性二百两结结实实的砸下去,喜的官媒婆连褶子里都透着笑容。忙不迭的许诺只过一路,便把人领出来。果然到当日,双福和四喜才站上去没多久,就被一个官媒婆一根绳子绑着往外头牵。双福心都跳到嗓子眼,下家可是好人家?哪知一抬头,竟看到了黄氏夫妇和杨妈妈!她犹在恍惚,杨妈妈伶俐多了,一见她们两个,脸上就炸开了个笑容。就知道林贞是个有情义的!
一行人走到外头,果然是丹旭坐在马车头上。两厢一见,丹旭忙赔笑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金子递与媒婆:“累妈妈走一趟,一点小意思,请妈妈喝茶。”
官媒婆白得了一大注钱,满嘴的好话儿:“哎哟哟,再没见过这样好的主家,十倍百倍银子买人。菩萨都记在心里,日后有好报哩!”
丹旭笑着了作一揖,官媒婆自知钱货两讫不惹人厌烦,提着裙子跑了。
林贞方才掀开帘子道:“快上车!这里乱,休走散了。”
四喜高兴的泣涕横流,动作极快的窜上了车,不待众人坐好,她已扑在林贞怀里嚎啕大哭了。
双福没好气的狠拍了四喜两下:“作死的丫头,沾了姐姐一身的灰!”
“无妨!”林贞道,“见你们一个不落的,本是委屈,却忍不住欢喜。”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不落到实处到底不安。见自己的人都全须全尾的坐在一旁,林贞也开心的笑了。
杨妈妈笑道:“四奶奶可又丢银子了。我也不说那指天赌咒的假话,日后更尽心吧。”
林贞笑道:“杨妈妈还是这样爽利。你们既同我好了一场,若十分不能便罢了。不过抛洒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银钱,又值些甚么?”一言说的,连双福都忍不住伏到林贞怀中。
林贞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叹,真是生不逢时。正说话,马车忽的停了下来。丹旭在外头道:“已到大街上了,姐姐耐烦等一下,我再去买了姐夫的丫头来!”
“去吧。”
不多时,丹旭回来道:“姐夫的丫头找不见,倒是找到了三奶奶开卤味铺子的一家。他们不想做奴婢了,我便做主给了十两银子,好聚好散吧。”
杨妈妈捂嘴笑:“小坏蛋!你哄谁呢?姐夫的丫头一个也不见了?”心里却想,好个丹旭,竟得这样的体面,十两银子的主都能随意做了!
丹旭一挑眉:“我就知道一个晴光,还有谁?内宅丫头我哪认得?横竖晴光是没了。”
张婶子道:“晴光长得好,怕真被人抢了。你们是不知道,那样好模样的丫头,又是官卖,多少私窑子派人守着呢。贱籍卖贱籍,比买良充贱还好使些。”
杨妈妈点头道:“若不是四奶奶心里想着我们,不定到哪里去呢。我一老婆子没人要,你们两口子可就得分开了。”
林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横竖,是作践女人罢了。”知道丹旭一心向着她,也忍不住替晴光翠髻捏了把汗。只是人有亲疏,她对晴光翠髻也就是碰运气罢了。要让她跟待双福一般却做不到。人心自私啊,呵……
一行人回到家中,越发显得拥挤了。大奶奶看了一圈,苦笑道:“四婶儿,还烦你替我们寻个住处吧。”
林贞道:“好嫂子,我正求你呢。你娘家舅舅家或是亲戚家,可有宅子卖?你替我走一趟问问吧,丹旭跑了好有几天都没寻见合适的。”
大奶奶一愣:“你要买宅子?”
“嗯,大些的。墙还要高些,不然咱家就豫章一个成丁,渗人的慌。”
三奶奶忍不住问道:“你要带着我们一齐住?”
林贞一笑:“咱们一家人,不一齐住难道分作两处?要分家也得等我侄儿大了再说。”日后孟豫章进了学,还不知道放在哪一处做官。长途跋涉的,带着玉娘不好,把玉娘放在京城,那更是寻死的勾当,不若大家聚拢在一处,两厢有益。何况宅子是她的、家具铺盖摆件也是她的,不过白给人住住,名声实惠都得了,正是刀切豆腐两面光,不做是傻子!
大奶奶管老了家的人,林贞的小心思如何不知?可即便林贞是求名,也着实与了她好处。连娘家人都不顾死活,妯娌做到这个份上,再去想那牛角尖,真真是不识好歹了。世人皆道伪君子不如真小人,她却觉得不管是否真君子,只要愿做君子就必定有人受益。何况林贞已是极厚道了。孟家族人往日得了多少好处去?现连一个来问个好的都没有!看看林贞的处事,再想想二弟妹,到底谁才是大家小姐?可见家教也未必信的真。
大奶奶想了一回,道:“大户人家卖宅子多,不知四婶想要个几进的?还有地段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不瞒你说,宅子不如铺子值钱,勋贵人家不凑手时总先卖了宅子的。咱们家也有一处宅子,恐要官卖。也是我的私心,老太太……若能……在自家,也算善终了。”
林贞又问玉娘:“妈妈看如何?”
玉娘道:“甚好!要能保住一间老宅,也不算辱没祖宗。”
林贞一囧,这位还没想明白呢!三奶奶抿嘴一笑:“亲家太太,总要你喜欢才成。”
“我喜欢作甚?”
林贞:“……”
大奶奶也笑了:“你就一个女儿,不跟着她过活跟着谁去?既是奉养母亲,当然要得你的心才好。”
玉娘方才明白林贞为何问她,忙摆摆手道:“哪有我跟着去住的?问过你婆婆是正经。”
“婆婆要问,你也要问。”林贞笑道,“好妈妈,你不去看着,我生了孩子谁来看呢?我婆婆一个人忙不过来。”
玉娘当然想跟着林贞,先前是抹不开脸,哪有岳母跟着女婿住的?复又一想,再是孟家的旧宅,也是我们家的银子啊!见林贞对她挤眉弄眼,高兴的应了。
林贞又去问过二太太,不过是个过场,得到“当家人做主”的答复后,玉娘兴头的唤了丹旭道:“好孩子,再去替你姐姐跑几趟把卖宅子的是问真了。我知你辛苦,回来做两双新鞋与你穿。”
丹旭笑道:“原该的,小的这就去。”
待丹旭走远,大奶奶对玉娘道:“亲家太太真个和气,对下人也是一般慈爱。”
玉娘道:“那可不是我们家下人,不过没了父母,在我跟前帮忙而已。他当日在广宁还救过我们哩。”
“既如此,何不认了干亲?”
玉娘指着林贞道:“她二妈妈想认来,丹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