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要不是仗着祖宗,那事岂能轻饶?当日砍了多少人来?也是圣上杀一儆百的意思,勋贵实该整治整治了。”
孟豫章道:“一同落马的如今生活都无着落,那样的变故,也不知上进。原先老太太她们教导的方式就错了。总想着祖宗留下那多家产,好不好还有一大片祭田祖业,何苦去吃读书的苦。现在吃亏了。”
“自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祖宗也是吃了常人吃不得的苦,再加上老天庇佑,原也比常人要好许多,却不珍惜。日后我们教养子女,可不能这样。”
“自然!”孟豫章笑道,“贤愚皆泽三代,有你在,我孟家兴也!贞娘,你说我运道好不好?”
林贞也笑了:“你好,我也好。好到往后叫人写传奇话本子,专与大户人家喜听故事的老太太们说道。唔……我还得做点儿善事,才能把话本写齐活了!”
孟豫章学着林贞平素的模样,伸手抚着她的小腹。想着他们两个白发苍苍子孙满堂,不由笑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心人,不单女子爱说爱听,他也喜欢呀!再没什么比一家人齐心协力来的美妙了!偶或想起承平公府内的算计恍如隔世。这样安安生生的,才是一家人,才是比旁人更亲近的存在。贞娘,此生与你相遇,真好……
☆、第96章
本朝县令上任多为夏秋之际出发,到了地头恰是秋收完毕,以免新官上任交接之时误了税收大事。林贞一行人从京杭大运河换海运,虽路途遥远,倒也便捷,又恰好避开了酷暑,留待明年慢慢适应,挺好。
常言道三生不幸附郭省城,指的是离上司太近扭手扭脚。譬如后世的省会城市,便是民间八卦也多提起省委,市委竟像被忘了似的,好久才能想起一回。番禺县虽非知府眼皮底下,却也相去不远,在后世不过是广州市一个区,做知县的确不够威风。然而深究起来此言并不切实。孟豫章乡试、会试、殿试成绩皆不算上佳,馆选是指望不上了,好歹捞个二甲进士,仗着青年才俊探花弟子的名号才得以外放广州。不然休想这等繁花似锦的地头!在此时广州远不如江浙,却好过云贵之地太多。是以不管是孟豫章还是林贞,皆是满心欢喜。孟豫章更想多一层——官场上若没有好爹,非得有个好师父,便是清贵的翰林外公也是不大顶用的。
为官者想向上,无疑几个要素。要么有钱、要么有爹、要么个人极能干借力打力。若只凭本人能耐,想至高位且要好几代哩!孟豫章有师父、林贞豪富,即便多年来折损不少,然在七品官阶之中,亦算数得着的。最妙林贞乃门当户对的元配之妻,亦免去了官商勾结的骂名——做官,尤其是文官,还是要些须名声,许多事可做不可说,十分想做了也得找个好由头。林贞乃共患难之妻,又安顿收留夫家诸人、替长辈养老送终,名声尚可,旁人抹黑不得什么。
千里做官为的吃穿,便是孟豫章一个芝麻小官,诸大佬也懒怠与钱财过不去,孟豫章还在路途中,布政使司并知府已心中有数。待孟豫章弃舟登岸,早有县丞主簿等人在码头等候。彼时乃铁打的主簿流水的县令,县丞主簿等都乃本地人,虽为广州管辖不至于偏远之地一样势大乃至挟制县官,却也不好慢待。
两厢厮见,唯有捕头姓陈,乃番禺大姓,余者皆名不见经传,孟豫章先松了口气。一行人亲热的好似故友一般,喜笑宴宴的携手一齐至县衙,与将调走的前知县见礼。这位知县乃平调,不悲不喜,官样寒暄了几句便罢。因未交接清白,孟豫章还须得先在驿站安顿。诸人早闻得林贞有孕,皆简便从事,不过半日便得休息。
次日,孟豫章夫妻先拜码头,从布政使一路拜到知府,所见上官无数,礼物送出去好几箱,勉强混个脸熟。之后再忙乱交接、发榜昭示开衙办案时间,最后再拜访当地名门。番禺之地,名门五家,分别是何、张、屈、孔、陈。尤其孔家乃孔子之后,有明确谱系记载,读书人都不好怠慢的,林贞又丢出礼物若干。如此忙乱了将将两月才算正经做了县官!
待开衙那日,林贞才得好好歇息。正值入冬之时,番禺天气虽不似北方严酷,却是乍暖还寒,极易生病。林贞早早叫人升了炭炉,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闲书。南方无炕作为起卧,她如今还略有些不惯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惯例,孟豫章挑了几件不大不小的审了,以示父母官换人便罢,并不大动干戈。申时初刻,孟豫章已回后院。见林贞歪在榻上便问:“累的狠了?”
林贞点头:“是有些。才叫太医来走了一遭,说是素日康健,并不妨事,只别再这么累了。”
“苦了你。”
“不过恰好赶上寸劲,过了这一阵便好了。待孩子生下来,出了月子再好好交际吧。如今我怀着胎,那些夫人也不大想与我走动,怕有个好歹担了不好去。”
孟豫章忙问:“你觉着身上还好?”
“无事。”林贞说着笑了,“可见强筋健骨之重,日后我们生养的孩儿,不拘男女,都要学骑马射箭、再练一番拳脚,不为别的,光生育上的鬼门关都好过些。”
一听“鬼门关”三字,孟豫章先惊出一身白毛汗,忙捂着林贞的嘴道:“休胡言乱语!这话说不得。”
林贞笑了笑:“我心中有数。”后世且有羊水栓塞无法抢救的情况,何况如今?脐带绕颈、胎位不正乃至羊水栓塞血崩之症,无非是个运道罢了。只是老天既补偿她掉电梯枉死,断不至于此刻再收拾她。故她一直做该做的事,心中并不甚担忧。
孟豫章心里再慌,也不敢带到面上来吓着林贞,岔开话题道:“我在前头听到有人送了信件来,可是妈妈打发人送来的?”
林贞点头:“是妈妈送来的,却是我表姐所书。如今她与周叔合作——这位周叔是往日我爹爹的帮闲,最是灵活。既牵上了线,索性租了我们家的铺子,做起皮草人参的生意来。皮草大件托运不便,她收拾了两匣子珍珠并几颗老参与我。我正想着呢,广州也是大的商货集散之所,看瞧着收拾些南珠回礼吧。她身份尴尬,钱财不缺,若有些稀罕宝贝才好挺直腰杆说话。”南珠极美,尤其是合浦珠乃几百年的贡品。直到了清朝因政治缘故才重东珠,实则东珠远不如南珠光润。此时汉文化强盛,自是南珠比东珠贵好几倍。便是女真人也稀罕!
孟豫章点头道:“很是,表姐待你好,你也要惦着她才是。我花的还更多些。”
“钱财命数,本就是上天所赐,抛了也就抛了。留与儿孙几千金银,便是没甚本事也衣食无忧。留的多了反倒败家。又有,哪有豪富千秋万代的家族呢?正经名门望族,全天下掰着指头数也就那么几家。依我说,好好收拾一处好祭田,保儿孙有翻身之本就罢了。丹旭那处我也是如是说。”说到此处,林贞又道,“是了,还有件事要同你说来。”
“何事?”
“广宁的屋子铺子,皆在我名下。唯有京城那处小宅、出租与举子的那套院子并一些金银在妈妈那里。我想着丹旭既是我弟弟,也须得分出一些与他。不然那点子,可不够祭田的。”
“你的嫁妆又与我说甚?”孟豫章摇头笑道,“我正千头万绪哩,你休拿那点子事烦我。”
“总要告知你一声儿。”
“你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那账本子三尺厚,看着就头晕!”
林贞知他避嫌,笑而不语。
提到钱财,孟豫章一顿,低头思量了许久,却又欲言又止。
林贞疑惑的问:“有何难事?”
孟豫章看着林贞道:“我虽赚钱不如你,往日也时常拿些物事回家,你怎底从来不问?”
林贞好笑:“你素来正经,我还能疑你的钱来路不正?你既拿回来我便收着,依我说,你也休太紧着这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何苦老记得还我这个还我那个?真真读书读迂了脑子!”
孟豫章苦笑:“还真不是正经钱。我离京之前便不想再干,可到了此处,见你的私房如流水一般,我又没脸了。知你大方,我却不能受的心安理得。夫妻一体,总也不能单你去养家糊口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倒像你是个汉子了。”
林贞摇头:“你却不想,没有你,我命都不在了。当日若非他们顾及承平公府,我岂能活到今日?我爹爹堂堂四品大员,说打死便打死,如今圣上的外家还在老家活的好好的哩。你若不中进士,我就成了只肥羊,不定哪一日他们来报仇哩。钱财要紧还是命要紧?我若对你家吝啬钱财,那是过河拆桥!你既是男子汉,何苦如妇人般拘泥?”
孟豫章摸摸林贞的脸颊:“可我分明能赚。”
“啊?”
孟豫章又沉默了许久,才问林贞:“你可知春意老生?”
林贞抽抽嘴角:“你?”
孟豫章看林贞的表情便知无须多解释,只叹道:“是师父。”
林贞仿若被一道雷劈中!“混蛋!早知是他,我压箱底的卷轴就不该那么贵买来!”说完林贞就后悔了,一时冲动!!啊啊啊啊她的形象啊!!
孟豫章都结巴了:“你、你、你怎、怎底一点都不在意!?”
“呃……”总不能说她现场春宫都看过无数版本,听过的更是男女群P无数,早就铜墙铁骨了好么!呃……爹爹是演春宫的,丈夫是画春宫的,这个……这个……
不过春宫图换来的簪子带在头上……嗯……算了,她们林家的继承人以前也是GV男主,正好门当户对扯平了!扶额!只是她的形象啊!怎么就这么说话不经大脑呢?按她装模作样满级的水准,理应地头不语满面绯红才是!她怎么就脱口而出的抱怨春宫图买贵了!泪流满面!看孟豫章脸都红到脖子根的模样,林贞思量了一回,觉得事已至此,羞涩已来不及,只好清清嗓子道:“咳,又不是坑蒙拐骗,不过是润格,有甚好在意的?”
孟豫章见林贞如此淡定,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如孟豫章在众人眼中乃正人君子一样,林贞从来便是端庄秀丽的模样。如今倒好,夫妻二人闹个底儿掉,全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脸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呃……
罢了罢了,乌鸦莫笑锅底黑,都是一路货色。夫妻两个对望了半天,一齐抚掌大笑!孟豫章甩了一个极大的包袱,林贞也在丈夫面前碎尽了节操,二人竟忽生出更多的亲密之感!林贞默道:那就让我们夫唱妇随到底吧!嗯!
☆、第9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