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丫头也暗自松口气,忙点头称是。这家的管家简直就是个地痞,硬把她们从铁锅铺的老板手里抢了过来,好悬没打死人。不想小姐还挺和气,不然真真掉入火坑了。
林贞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福。”
“奴婢四喜。”
林贞顿了一下,只得道:“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不用很拘束。你们的名字挺好,我就不改了。”她不大喜欢改人名字,可是一个家族一旦大了,丫头名字若不成套,十分挑战主人家的记忆力。两个丫头既然叫的这么典型,那就保留下来吧。从此这两个规矩的丫头便在林贞屋里扎根落户了。
新人的到来,三多和九如心下委屈。两个新丫头简直是书上刻下来的规矩范儿,一举一动严丝合缝。衬的她们两个跟野丫头似的!偏还不好说什么,背地里倒是有挤兑,可人家两个人压根当做没听见!奶妈子顺娘更别扭了,她才是这个院里领头的!如今主子行动都带两个大丫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林贞终于觉得全身上下都舒爽了!
林家,是个典型的恶霸暴发户之家,若在后世,怕是要在微博上挂墙头的。家主林俊,长得倒挺俊,人品……直逼西门庆!林贞上辈子几十年受的什么教育啊?正经知识分子家庭!谁知这林家完全是妻妾不分尊卑无序,完全颠覆他那历史老师的爹所闲谈的古代模样,跟《红楼梦》也完全不一样!虽然跟她这个宝贝女儿没有直接关系。可是家宅乱相是灭亡的根源,她暂时做不到改变什么,但至少不要她身边的人满嘴脏话信手拈来,更不要文字版AV随处播放!有了这两个规矩的门神,林贞终于不需要每天听到生殖器官满天飞了,阿弥陀佛。
眼看就要过年,林家却因寿哥儿的亡故显的十分压抑,林贞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每日不过看看书、或到上房找丫头玩——不是她死缠着玉娘,实在是她爹后院的妖魔鬼怪太多,玉娘这里最安全,至少不用看到那一群各种妖娆的小妾!这日正是腊月二十二,上房忙着各处走礼,林贞也不去打搅玉娘,只在正房旁边装相的小书房里折纸鹤玩。忽听玉娘唤道:“大姐儿可在书房?”
林贞忙站起来回道:“女儿在!”说完缓缓走到玉娘的起居室,问道,“妈妈唤我?”
玉娘招招手笑道:“正收拾你舅舅家的礼,你来写个帖子。”
林贞应了,接过笔墨和帖子,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写着。林家由林贞的爷爷发迹,到现在不过三代人。中间还夹了个不学无术的林俊,上下都是文盲。三房柳初夏行院出身,倒是写的一手好字,但要她这种人写的帖子进来舅舅家,舅舅还不得气出血来?还是林贞亲笔写比较安全,好不好,也是嫡亲外甥女的字,一片诚意呢!
玉娘很不喜欢这个摆谱的赵舅舅,但碍着林贞在,勉强走动着。见林贞落笔,她就开始打包年礼。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绸缎布匹,待字帖儿晾干,一总封起来使管家送去。
林贞的舅舅姓赵,因三舅舅中了同进士,外放南边做了县令,也算广宁县的名门。赵家没有分家,便连同其他的两个舅舅也精贵起来,连县太爷都要礼让几分的。如今管家的乃长媳,论称呼,这边该喊赵大妗子。不过他们家里出了官,十分有体面。林家的管家魏嘉一见面,就磕头下去,口称:“小的拜见太太。”
赵大妗子也还算和气,笑着说:“起来吧。劳你家主人惦记,大姐儿还好?”
魏嘉道:“回太太的话,原该我们姐姐亲来拜见。只前几日哥哥儿没了,身上带了孝,怕冲撞了太太,故而没来。还请太太别见怪,也别嫌东西晦气,只看在姐姐一片孝心上吧。”
广宁县才多大?赵大妗子该知道的早知道了,只不好开头问罢了。听见这么一说,便点头道:“还叫大姐儿保重。我这里也有些玩意儿给大姐儿,既然你来了,劳你一并带回去吧,我就不特特送过去了。”赵大妗子也不想这样冷淡,实则她也左右为难——丈夫不许跟林家人走动,是以他们一家从不去拜访林家。可林家待她家十分有礼,三节两寿都掐着点儿来送点礼物,实在做不出拒绝的姿态来,何况她也觉得丈夫迂腐了些。
魏嘉忙接过礼物就打算告辞。每年走礼皆是如此,便是林贞亲自来,也不过磕个头就走。两家说是极近的姻亲,其实也就是个面子情。谁知魏嘉还未起身,赵大舅恰撞进来,赵大妗子脸色一变,正预备圆场,赵大舅已经火冒三丈了!对着魏嘉一顿吼:“谁让你进来的!滚!我们家不走恶霸亲!”
魏嘉脸涨成猪肝色,又惧怕赵三舅,忙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不想赵大舅又道:“把东西也带回去!我家不要这种腌脏物儿!”赵大妗子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的看着林家送的礼物被丈夫指着人一股脑丢到大门外去了。魏嘉也跟着一起滚出来,气的直跳脚,站在门口啐道:“当了县令就抖起来了,连嫡亲妹夫家都不认!当年还不知是拿了谁的钱去考的举人了!呸!”说完,也不敢狠撒野,一口气跑回家,直到林家上房哭诉:“我的好娘,下回可别使我去了,几十年的老脸都被人往泥地里踩!既是看不起我们,何苦走这么亲!”
“你闭嘴!”玉娘断喝:“我还不知道你?平日里跋扈惯了,自己冲撞了舅爷,倒来家里挑拨了!”忙又对林贞道,“休听这个老杀才胡说,必是他的错,且等我换一个人送去!”
话未落音,只听人来报:“娘,舅爷家来人了。”
玉娘忙道:“快请进来!”
来人是赵大妗子的乳母,进来磕了个头道:“我们太太叫奴来赔礼,老爷不知在哪里灌了一身酒,迷瞪瞪的认错了人,把贵府管家给撵出来了。实则不是本意,还望太太和小姐别见怪。”
玉娘笑道:“原来如此,这位姥姥快请起。”又叫丫头看座。
不想那乳母道:“太太别忙,年下着实事多,奴还要回去帮衬哩。”说着奉上礼物又道,“这是我们太太给老爷太太并小姐的一些玩意儿,太太看着赏人吧。”
玉娘苦留不住,只得封了个赏儿,放她去了。
扭头见林贞一言不发,便出言安慰:“想不到舅爷喝了酒也与你爹一般!可见酒不是好物。”
林贞叹道:“妈妈也别替他们说话了,既如此,这个舅舅不认也罢。”
“又胡说!上哪找当官的舅舅去呢?有个好舅舅,日后好替你做主哩!”
林贞不想说话了,有什么好做主的?娘舅娘舅,见舅如见娘,可她几位舅舅都恨不得她从世界上消失,好断了这门亲,做哪门子主?平心而论,对于一个耕读传家的号称“书香门第”的赵家而说,林家这样的亲戚真是太压力山大了!什么没出孝的寡妇抬进门还是小事,家主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在行院里头也勉强能说一句风流,但纠集了一帮流氓天天放高利贷那叫什么事啊!?这还不算,还跟官府串通欺男霸女,死罪都不为过了!恶霸和读书人,本来就是死仇,林贞走着他们也就是怕被玉娘唠叨而已。但见玉娘执迷不悟,偏又是为了她好,真是连反驳的话说不出口。只得岔开话题道:“不提那个,秀兰姐姐过年来玩么?”
玉娘果然抛开赵家,笑道:“怎么不来?便是她不来,初二你只管跟我去姥姥家闹她去!”
林贞扬起笑容道:“那我叫灶上蒸些果子带去给姥姥吃。”
玉娘见林贞亲自己娘家,眼睛笑眯了缝,不住点头说好。此事算揭过一页。
不想到了夜里,林贞又做恶梦,次日便发起烧来。林俊从三房那里闻得来龙去脉,气的不行!在家打人骂狗,嚷着再不走这门亲!待到太医来看,说是思虑太重并惊着了,林俊更是暴怒。先到上房抄了单子并一个包裹,打马带着一众家丁飞奔至赵家大门,破口大骂:“什么屌样的赵家!读了几本书,就自封圣人来!我呸!那年求到我们林家借盘缠时,只差没叫老子爷爷了。巴巴儿把闺女卖与我家,收了二百金子去打点!现在抖起来了,不认人了!下贱胚子,狗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比你高贵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周围的的街坊一个个聚拢来看热闹,林俊见人来了,越发起劲。坐在马上跟街坊道:“街坊们评评理!我林俊又不吃他赵家不穿他赵家!昨日小女使人送了礼来,连管家带礼物全丢出大门!呸!算什么阿物儿!没有我林家,他赵家只好讨米吧!”
说着又对着赵家大门喊:“圣人还道以怨报德呢!既然你家非逆着圣人言,干那以德报怨的事儿,我也不要你这门亲了!外婆闺女没有刻薄舅舅疼便长不大不成?没了你们只怕还命长些!来人啊,把他家的门给我砸了!把往年他家打发来的破烂全扔进去,再把咱家的年礼单子摆出来,叫大伙儿瞧瞧,甚么叫做收了钱不认账!什么叫做当婊子立牌坊!孩儿们!给我砸!”
☆、第4章 打砸
林俊的小厮都是些什么人?恨不得天下的打砸抢烧都有他们一份。见主人一声令下,熟门熟路的抄起路边的石头,把那赵家的大门砸的震天响!卫所和县衙那边早听了消息,却俱不动弹。一面是平日跟林俊交好,被林俊喂的肥肥的;另一面是亲戚打架,谁也不好偏帮,就纯当没听见,大有任由他们两家随便掐的意思。街坊只顾看热闹,不多时就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连对面屋顶上都爬满了人。
真要追究起来,赵家的财富给林家提鞋都不配。林家作甚的?贩卖奢侈品的!赵家就一个县令并一些田土,高在政治地位上,钱财着实不多,修的大门也不够结实。不多时,林家小厮便把大门砸的稀烂。管家魏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把赵家送去的破玩意一件一件的摆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又把林家礼单一掌贴在门墙边,做了个请大家看的手势。
自有识字的好事者挤到前头,对着林家礼单念与众人听:“祥泰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送往赵大舅家四碟蜜饯、四碟鲜果、四尾冰鲥鱼、两坛金华酒、两匹大红官缎、两匹红绿潞绸、四匹绵绸、四双男鞋、六双女鞋。哟!还有呐!一部文集,四袋芽茶。只不知是谁的文集。”
林俊没好气的说:“我哪知道是谁的文集?横竖有两本青砖厚,谁耐烦看封皮儿。”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再看看魏嘉在赵家大门口摆的诸如九连环松江布等玩意儿,一齐哄堂大笑。赵家自诩书香传家,平日里难免高傲古板些,街坊乐的瞧他好大一个热闹,嬉笑声点评声一浪盖过一浪,只把那赵大舅在家气的倒仰!偏林俊还在外头嚷:“亲家!亲舅舅家!可要来瞧瞧我林俊有没有扯谎,有没有以次充好做假账啊?”
赵大妗子想起平日里丈夫的牛心古怪,气不打一处来,捏着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