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要求
玉紫跟在白脸剑客身后,向前走去。
白脸剑客策马而行,而玉紫则是双脚行走,她这般行走,不免缓慢,使得那剑客走几步,便要停下来等她一会。
白脸剑客盯了一眼玉紫,见这小儿生得虽然灰黑灰黑,脏脏的似是没有洗干净。可眉目清朗,眼神明澈,举止从容大方,便下巴一抬,以一种施恩的语气对她说道:“载你一程吧。”
却不料,他的声音一落,玉紫忙不迭地摇头,回道:“不用,不用。”
白脸剑客瞪了她一眼,喘了口粗气,喝道:“速跑!”
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善,玉紫连忙脚步加快,向前奔跑而去。
饶是一路奔跑,也用了近一刻钟才到。
玉紫脚步一停,便是一阵胭脂香味呛入鼻端。原来,她已走在几辆香车的中央。
白脸剑客策马急行几步,来到一辆香车前,头一低,语气谄媚地说道:“识字小儿已然带到。”说这话时,他双眼眨了不眨,灼灼地盯着马车里面。
“善!”
马车中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声,她温柔地说道:“令小儿上前。”
“然。”
白脸剑客回过头来,他瞪着玉紫,不耐烦地喝道:“小儿,近前来。”
玉紫连忙一路小跑,来到那香车前。
一只小手掀开了车帘,一个少女伸出头来。
这少女,以玉紫的眼光看来,也只是长相清秀。她的两腮,涂着红红的胭脂,嘴唇中心,也是一点鲜艳欲滴的红。她墨发披散,只在额头系着一块玉。
隐隐约约中,玉紫可以看到,马车里还有两个少女。这三个少女,肌肤略黄,而且有点粗糙。
三个少女朝玉紫瞟了一眼,见她浑身灰黑,显得很脏,便同时皱了皱眉头。
一旁,白脸剑客双眼瞪得老大,正痴痴地望着三女,已是一副色授神与。
那伸出头的少女瞟了玉紫一眼,转向那白脸剑客问道:“便无洁净之人?”
“唯,唯……”那剑客啊啊半晌后,这才反应过来。他低着头,叉手回道:“杂工为奴隶贱民所居,此小儿最为洁净。”
那少女沉默起来。
她知道,自己这些人,出身低微,队伍中虽然还有识字的人,可那些都是贵人,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中。所以,她们才会在杂工中寻找。罢了,这小儿虽脏,却是不臭,便用他罢。
想到这里,那少女下巴一抬,对着玉紫傲慢地说道:“小儿识字?”
玉紫双手一叉,恭敬地应道:“然。”
“可读过《诗》?”
诗经?玉紫怔了怔,马上应道:“读过。”
“善!”
那少女的语气缓和了,她对玉紫点了点头,道:“唤你前来,是想你为我等诵诗。”
诵诗?
玉紫惊讶地看向那少女,暗暗想道:这些女人真是,想看诗经就自己翻啊,怎么还要人诵读?
她不知道,这些少女,只是歌婢,都是身份低微的人物,根本不识字的。
玉紫胡思乱想了一会,才叉手应道:“诺。”
不得不说,这十几天,她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众人的说话行事,还是大有成效的。现在,她的语气神态,已是越来越接近于当地人。
“君去罢。”这,是对那个望着少女们流口水的白脸剑客说的。
“诺,诺诺……”
白脸剑客恋恋不舍地离开后,那少女从马车中,拿出一卷竹简递给玉紫。
这竹简,厚厚的一卷,足有二公斤重。
玉紫差点没有接住。她连忙双手合上,才把它牢牢捧住。不用任何人说,她也知道,要靠一刀一刀刻画出,每一本,都被各国贵族们珍之藏之,秘而不宣的书简,是多么的珍贵。
玉紫捧着竹简,仰头问道:“从何诵起?”
这只是一句极为简单的话。
可是,玉紫这问话一落地,那少女便是小脸一红。
少女的身后,另两个少女也是歪着头,红着脸吃吃而笑。
浓香吹来,位于玉紫身后的一辆香车,也掀起了车帘,另一个同样清秀同样肌肤的圆脸少女伸出头来。她抿着唇,含着一种羞涩而期待的笑容,对玉紫说道:“听说‘诗’中,颇多女儿向丈夫致意的语句?便诵它吧。”
她见玉紫呆呆的,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当下声音一提,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我等深爱公子出,愿学‘诗’,解他忧思。”
在这个少女说话的当口,几辆香车车帘全部掀开,二十个少女露出面容,看着玉紫。
她们的眼神中,是清一色的羞涩和期待,爱慕和渴望。
玉紫明白了。
她低下头,捧着竹简十指一合,道:“诺!”
她一边跟着马车行走,一边展开竹简翻看起来。
以她的速度,不过一刻钟,便把这一卷,只有三四十篇内容的《诗》翻了一遍。
当下,玉紫翻到一处,清声说道:“此处有一首,颇为合意。”
“呼呼呼呼”
车帘晃动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少女齐刷刷地伸出头来,一人叫道:“速诵之。”
“诺。”
玉紫解释道:“此‘诗’,乃卫风。”略顿了顿,她声音一提,清脆而舒缓地吟诵起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玉紫的诵声一止,众女便痴了呆了。
一个少女转过头,怔怔地,透过漫天而起的烟尘,透过一辆又一辆的车骑,看着行走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喃喃说道:“硬朗如骨,高贵如象牙,光洁如玉,坚定如石。扬手举足,如金锡圭玉白璧般光华流动,俊挺不凡。这,便是他啊。公子出,他便是这样的丈夫啊。”
这少女的声音中,含着无边的痴慕,无边的向往。
不止是她,众歌婢都用渴望的眼神,痴痴地看着最前面的那辆马车,都是一脸神往。
玉紫看到这里,不由有点好笑,她暗暗想道:听这些歌婢的语气,她们还没有得手呢。还在像怀春的少女一样,处于暗恋当中呢。
第19章 卜
在玉紫吟诵的当口,众女的香车,已随着商队主事和贵人的马车,来到了离众人足有五六百步远的小山丘上。
这是贵人们扎营的所在。
一般而言,贵人们扎营后,剑客们会一分为二,一部份与杂工和牛马货物一起扎营,一部份会在贵人们外围扎营,起着保护作用。
马车缓缓停下。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一个剑客策着马,喝声朗朗,“占卜已出,此行有惊无险!”
众人一怔,转眼,连同歌婢在内,同时发出一声欢喜的呼叫。
那剑客的喝声中还在传出,每当他的喝声落下,人群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片刻后,五六百步外的另一处扎营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啸。
欢声雷动中,众歌婢已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嘻嘻直笑。
一少女眨了眨眼,吃吃笑道:“既然得到了苍天相佑,公子出便可放开胸怀,彻夜欢乐了……”
这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娇媚的,含着某种浓浓的暧昧和渴望。
众少女同时心动了。
那少女说了两句‘我要见他’后,已是一副春心勃动的模样,她头一伸,对着驭夫唤道:“咄!驾车,驾车,求见公子出!”
在那马车中,还有两个少女,她们见同伴如此决定,都是大喜,一个个双眼亮亮的,笑得很欢。
那马车刚刚驶出,玉紫旁边的马车上,传来一声冷哼,一歌婢慢条理斯的把玉紫所诵的诗中,挑几句回味了一遍后,朝着玉紫挥了挥手,道:“你回吧”
“诺!”
玉紫应了一声,奉还竹简,缓缓退后。
她才走出了几步,便听到那少女徐徐说道:“上次惹得公子出拂袖而去。此番相求,可不能鲁莽了。公子出忧思于心,若能让他欢愉,定能得他垂爱。”
玉紫走出老远,还可以听到几个少女低低的吟诵声,“‘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玉紫一边走,一边暗暗想道:宽容又善戏谑,有幽默感?那个公子出,当真如此出色么?
她刚想到这里,便是摇了摇头,自失地一笑。
她回到杂工们扎营的所在。
河岸边,一缕又一缕的炊烟缓缓升起,食物的气味远远飘散。
玉紫一抬眼,便看到了宫。
这时刻,整个营地都是欢声如雷。有半数的剑客脱下竹甲,把长戟扔在一旁,浆水饮个不停,彼此打闹不休。那毫不压抑的大嗓门,充份表达了他们的愉悦。
玉紫看了一眼,便看到了父亲宫。宫正在低头就食。玉紫转身,朝自己所在的杂工队走去。
当她走近时,本来喧嚣之极的火堆旁,突然安静下来。
众杂工都抬头看向玉紫。他们朝着玉紫细细打量,似乎想看明白,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儿,哪里像贵人了?他居然识得字?
在众人的打量中,玉紫停下了脚步。她的鼻端,充斥着一种极为难闻的气味,那是一种众人身上的体臭,汗味,混合着食物的馊味。
玉紫暗暗咬了咬牙,继续走近。已经有八天,她都没有寻到竽头了。虽然有蘑菇等物,可那些并不能充当米粮主食,为了保持体力,她必须与众杂工一起进食。
一连八天,每一次吃饭,她都要屏着呼吸,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能靠近。每次匆匆盛起一碗汤汤水水的大杂烩,她便急急地跑了开去。三两下吃完了,又屏着呼吸再盛一碗,再跑开。
玉紫盛了一陶碗大杂烩,便在河边转悠起来。
她刚转了几步,目光便是一呆。
在她的视野尽头,一大片茂盛的树草深处,她看到了二只庞大的动物。
那动物,她却是识得的,那是大象!
天啊,她居然在这里,在这齐鲁边界,山东之地,看到了大象!
玉紫瞪着前方,直到那只庞然大物走出十几步,消失在拐角处,她才收回视线。
她回过头去,打闹的依然在打闹,嘻笑的依然在嘻笑,少见多怪的,似乎只有她一人。
玉紫不知道,在春秋战国时期,我们的黄河流域,因为植被极其丰富,大象等动物,在这里生活得很乐滋呢。
天,很快便黑了。
这一次,玉紫和父亲,是在树林中烧了一个火堆,准备夜宿的。
腾腾的火焰,照亮了夜空时,隐隐的,一阵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在营地外停下,接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