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的知客僧迎上来,也不多话,只引着两人先进了观音殿,又到地藏菩萨面前磕头上了香。
观音殿和地藏殿居然也空无一人,李兮若有所悟,看向陆离,陆离没解释,只笑着示意她跟着知客僧往前走。
穿过地藏菩萨殿,知客僧将两人引进了最后一处显的有几分破旧,却极整洁的小院门口。
“施主请。”知客僧在院门前停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陆离冲他微一颌首,示意李兮先进,自己也跟了进去。
院门进去,只有迎面两间上房,上房门口,一个瘦小笔直,老的让人无法判断年纪的僧人双手合什站在门口,手掌间垂下的一串佛珠泛着莹润柔和的光泽。
“这位就是李姑娘?”老和尚深陷在皱纹里的一双眼睛小的出奇,却亮的出奇,定定的看住李兮,李兮迎上老和尚的目光,只觉得一阵眩晕,恍惚中仿佛置身于时光的漫漫长流中,混混沌沌中度过了极其漫长的几年、十几年。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却又好象什么都经历过了,突然间又恍过神,老和尚那句问候还没落音。
李兮再迎上老和尚的目光,那摄人心魂的亮光没有了,老和尚的目光柔和无比,仿佛是块质地最好的绿翠,温和而深邃。
李兮心里一片惊涛骇浪,不敢再看老和尚。自从莫名到了这个世间,从前不屑于神鬼之道的她,对神鬼之道不光是敬,还极其的畏惧。
第177章 树叶护身
李兮跟在陆离后面进了屋,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往陆离身后躲。
老和尚一脸的褶子不笑也象在笑,黑豆一般莹亮的眼睛时隐时现,李兮觉得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老和尚让两人在炕上坐了,转身进了厢房。
好一会儿,老和尚托着只极其古旧的白瓷小罐出来,从白瓷罐里取了些茶叶,沏了两杯清茶,先推一杯给李兮,再推了一杯给陆离。
“有十几年没见二爷了,二爷风采气度越来越好了。”老和尚自己却没沏茶,坐到两人对面,这两句客套话让李兮顿时生出种极其违合怪异的感觉,这不象高僧的话,倒象是位看人脸色的清客相公。
“大和尚夸奖了。”陆离态度恭敬,“大和尚和十几年前一样,不见变化。”
老和尚呵呵笑着,微微欠了欠身,“还能再见到二爷,老和尚欣喜得很。李姑娘是头一回到京城吗?”老和尚转向端着杯子要抿茶的李兮,李兮忙放下杯子答话,“是。”
“喔。”老和尚况味不明的‘喔’了一声,“有生之年,能见到姑娘一面,老和尚高兴得很,这茶,姑娘喜欢吗?”
李兮忙抿了一口,笑着点头,“很甘甜,好茶。”这茶确实非常好喝,李兮又抿了一口。
老和尚看着她,笑容没变、神情没变,眼神也没变,可李兮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子复杂之极的情绪从老和尚身上散发出来,直面扑来,扑的她心底酸涩难受。
李兮愕然,下意识看向陆离,陆离正端着杯子,垂眼喝了口茶,眉头微蹙,这是陈茶,放的年头太长,索然无味,陆离放下杯子,看着老和尚笑道:“我记得大和尚最爱眉山茶,刚巧得了些明前,明儿让人送过来,给大和尚品鉴。”
“多谢二爷。”老和尚笑容可掬,李兮看的恍神,心底忍不住升起丝丝惧意,这个老和尚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姚先生说大和尚出关了,刚开始,我还不敢相信。”陆离看着老和尚,老和尚呵呵笑道:“能见到二爷,老和尚欣喜得很。”
陆离脸色微变,老和尚看着他,接着笑道:“二爷想问的事,老和尚不知道,好些陈年往事,老和尚都忘的差不多了。李姑娘还要再喝一杯吗?”
李兮刚喝了最后一口茶,还没咽下,老和尚就看向她问道,李兮呆了呆,点了下头,老和尚又沏了杯茶推给李兮,看着李兮笑道:“李姑娘仁心仁术,这枚护身符是老和尚的师祖辈留下的遗物,送给姑娘挡一挡宵小鬼怪。”
老和尚说着,从身后几上拿了只破旧的杂木匣子,打开,取出枚指甲盖大小、绿莹莹的树叶,树叶上穿着根极细的、象是草编的绳子。
李兮接过树叶,绳子确实是草编的,树叶却说不清什么材质,肯定不是玉石,因为相比于它的大小,很重,摸在手里却又是木头的感觉。
李兮下意识的看向陆离,陆离嘴唇抿的有些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感觉到李兮看向他,转头冲李兮露出个微笑,示意她收起来。
“多谢大和尚。”陆离替李兮拱手而谢,老和尚黑豆般的小眼睛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呵呵笑着欠身道:“大过年的,二爷必定俗务繁忙,老和尚就不多留两位了。”
“扰了大和尚了,哪天大和尚空了,离和表妹再来寻大和尚讨茶喝。”陆离和李兮起身告辞。
出了大相国寺,上了车,李兮舒开手掌,看了看那枚护身符,举到陆离面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陆离看着一脸嫌弃的李兮,忍不住笑,“戴上吧。”
“你怎么知道是好东西?这草绳这么细,旧成这样,肯定一扯就断,咦!”李兮揪了下,再用力扯了下,看起来脆弱无比的绳子好象很结实。
“要是记载不错的话……”陆离从李兮手里拿过树叶和绳子,两只手突然发力,猛的一扯,绳子紧紧绷起,一丝要断的意思也没有,“果然是这样,这绳子不光扯不断,刀砍火烧也没有用,算是件圣物,空名大和尚虽然在大相国寺做了几十年的主持,却不是禅宗弟子,他是一个密传教派子弟,这个密传教派,我让人打听了十几年,几乎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知道的极其有限,甚至连这个教派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过,这件树叶形护身符却听说过,据说是开宗的那位高僧传下来的圣物之一。”
陆离将护身符还给李兮,示意她戴上。“我只知道这是件圣物,可这圣物到底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妙用,就不清楚了。”
“那会不会?”李兮托着那枚绿树叶,有几分心悸,不明不白的东西,对她是好是坏,只能一半一半!
“不会有坏处。”陆离拿起护身符,直起上身,给李兮戴上,“这件圣物之所以被外人知道,是因为大齐的开国皇帝曾经佩戴过,大齐太祖运气之佳……你看过大齐太祖传记,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齐皇帝死时,这件圣物不翼而飞,没想到……”
陆离给李兮戴好,托起绿树叶又看了眼,示意李兮放进衣服里,“看样子是物归原主了,一会儿我让人送条细金链子和一匣子翡翠玛瑙的小挂件给你,你让小蓝用金链子把这草绳细细缠上,再多挂几个挂件,这样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李兮一听是大齐太祖戴过的,脸色都变了,急忙往下扯,“这不是我能戴的!太吓人了!还是你戴……要不,还是还给老和尚好了!这东西……”李兮再看那绿树叶,这哪里是绿树叶,明明是块烧红的旺炭!
陆离笑起来,“你怎么不能戴?老和尚给你,你就戴着,别的不说,就你那张驱虫的方子,功德之厚,足够戴这护身符了,我倒觉得,这护身符戴在你身上,不是护佑你,而是沾你的光积福报!”
第178章 更替之间
陆离和李兮刚在梁王府二门下了车,崔先生拎着衣服前襟,急急忙忙迎出来,“王爷!出了点事!”
李兮看着崔先生微微泛青的脸色,忙招呼了一句,赶紧告辞:“先生新年好!我先进去了。”
“嗯,这两天最好别再出府。”陆离交待了一句,李兮‘嗯’了一声,转身走的飞快。
元旦那天半夜,华贵妃死了,三皇子悲痛过度,心神失守,皇上不放心,将他留在了宫里亲自看护,而皇上,隔天突然中了风。
姚圣手元旦那天夜里就被召到了宫里,守在皇上身边。
初三日,下了两道圣旨,一是立了四皇子为太子,二是命太子监国。
陆离加封太子太保。司马六少调任太子洗马,不过五品,却是太子身边第一人,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炙手可热。
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天下,都被这过于密集的大事惊的战战兢兢。就连上元灯节,都前所未有的冷冷清清,灯多人少。
李兮守在梁王府,半步不出,她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京城几乎家家关门闭户。
司马六少忙的几乎彻底不眠,罗大被姚圣手带进了宫里,闵大少日夜守在华贵妃灵前,至于陆离,从元旦那天下午起,好象就没回过梁王府。
元旦之后的头一次大朝会,一直推迟到二月初一,皇上依旧高踞在龙椅上,龙椅侧前,垂手站着浑身拘束紧张的新任太子四皇子。
三皇子失守的心神好象一直没能回来,柳相公依旧是柳相公,华府依旧尊贵,从表面上看,朝廷好象度过了这场危机,重新进入了正常的轨道。
京城渐渐热闹起来,李兮悄悄去了几趟东十字大街的医馆,那些改天换地的大事并没有影响医馆的修整工程,医馆已经可以开张了,李兮却只能对馆兴叹。
别说京城里的人精们,就是稍稍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朝廷里新旧更替的巨变已经开始了,刚刚开始。
她是新任太子太保梁王爷的表妹,被大家公认除了司马一族,未来将得益最多的梁王府的人。
她新任的并列药王,是姚圣手最信赖的……同门,这是在不知道是司马六少还是陆离的授意下,在姚圣手的纵容下,新近添在她身上的另一重身份。
姚圣手日夜侍候在皇上身边,是最清楚皇上病情和皇上现状的人。李兮回头看了眼大壮,暗暗一声叹息,姚圣手进宫,带了罗大当助手,却把这位憨厚无比的大壮,这个几乎等同于他的标志吉祥物一般的壮汉留给自己……使唤!
唉,但凡想知道皇上病情和近况的,都得往自己身上多看几眼吧?
她还是京城一霸闵大少的……姐!李兮实在忍不住,抬手拍着自己的额头,真想长长的哀嚎一声,那天,她真不该多嘴啊!
闵大少将华妃送进墓地后,就被皇上召去陪伴三皇子,闵家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伤心过度、病重不起,闵老夫人进了当年的庵堂,闭门不出,据说要给华妃念上一年的经……
闵大少但凡有事,就到梁王府找她。
李兮眼角余光溜着街尾巷角几个鬼鬼祟祟的小贩,唉,但凡想联系三皇子的,都在打自己的主意吧?
李兮目光收回来,看向医馆门口挂的那幅对联,忍不住一声长叹出了声,这是司马洗马前一阵子写好刻好,骑着马,亲自抱过来、亲自挂上的。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那位正红的发紫的太子洗马的……最敬重的人,只能这么说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