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兮垂下眼帘,她不想看他,也不想多说话。
“你让青川查紫银花和落银霜,是有点眉目了?”照理说,陆离交待完,该起身告辞,可李兮比刚才更加沉郁的神色让他站不起来,只好再找话题。
“还没有。”李兮心里沉沉的塞满了酸涩悲伤,“明天要开诊,我要准备,要早点休息。”
陆离转头看了明亮的窗外,太阳还高高挂着,她这是赶他走?她竟然赶他走?出什么事了?
“你?没什么事吧?若是有事,只管和我说……”
“我没事,累了。”李兮打断了他的话,他越温柔她越难受,他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都是别的女孩子的,那位天子娇女,那位苏四小姐……
“那你好好休息。”陆离只好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出了门,又回头看了片刻,背过手,慢腾腾出清琳院,叫了青川过来问道:“这两天没什么事吧?有谁惹表小姐不高兴没有?”
“回爷,没什么特别的事,一直到刚刚进府,表小姐都好好儿的,没看出不高兴。”青川莫名其妙,又有几分不安。二爷既然这么问,那肯定是表小姐不高兴了,表小姐不高兴?为什么?
陆离没问出什么,信步走了一会儿,一个转身,往外院寻崔先生去了。
清琳院上房,李兮呆坐在南窗下,仰头看着窗外灿烂的晚霞,心里堵的几乎透不过气,要不是头一眼错看了他,要不是自己太蠢,要不是自己误会的时候太长,想的太多,掉的太深……
要不是……
李兮用拳头一下下捶着胸口,她想的通,想的明白,决断也下了,可这心里就是堵得慌,要是有个人能说说话就好了,她想喝酒,和什么都能说的知已一起,吃烤串喝黄酒,吃个痛快,喝个痛快,说个痛快!一醉过后,就算不全好,也能好了大半!
可是,谁能陪她说个痛快,喝个痛快呢?
司马六公子?
李兮跳起来。
“姑娘!怎么了?”正站在炕前沏茶的姜嬷嬷吓了一跳,李兮一个愣神,站在炕前傻住了。
唉,她又忘了这不是她一人独居的医院,她又忘了这不是那个至少表面上女人和男人一样的她的世界!
这会儿她奔出去找司马六公子,司马六公子敢不敢出来还是一回事呢!
就算他敢出来,敢跟她捋袖子喝酒,喷着口水侃大山,那陆离呢?还有这位姜嬷嬷,李兮有种直觉,她要是敢这样,都不用陆离出面,这位姜嬷嬷指定怒发冲冠,让人把她捆回来!
算了,今天晚上先憋着,明天找机会,再找个借口再去找六公子,反正,她憋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崔先生迎进陆离,陆离也没寒喧,就直奔正题,“先生找李姑娘聊过没有?”
崔先生摇头,“李姑娘不是好好儿的?二爷想让我跟李姑娘聊什么?”
陆离皱起了眉,崔先生沏了杯茶推过去,“二爷说到这事,我也正想问问二爷有什么打算。”
...
☆、第124章 开门接诊
“什么什么打算?”
“对李姑娘什么打算,前儿李姑娘跟我说,说二爷以国士待她?二爷待她以国士,她确实担得起,这一场切蹉比试,她可是实实在在以国士之才回报二爷的,这不是挺好?”崔先生抿着茶,这翻话说的看似随意,其实非常小心。
陆离眉头皱的更紧了。
“没想到李姑娘医术竟然这样高超,二爷真是好眼光,在她这场切蹉之前就待以国士,这跟切蹉之后再说这样的话,这可是天地之别,李姑娘虽是女儿家,我看她自尊要强,有胆色有主意,比男子不差什么,以后就算嫁了人,也不会就此湮没,虽说李姑娘年纪还小,可她这亲事,咱们是得考虑起来了,既不能委屈了她,又要对梁地有利,不算容易。”
崔先生不时瞄着陆离的神情,语调还是那么随意。
陆离脸色变了,重重将杯子放到炕几上,“先生想的可真长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再说,也不算长远,李姑娘过了年就十六了,议亲,定亲,准备嫁妆,过礼,怎么着也得个一两年、两三年,也就十**岁了。”
崔先生心里一宽,看来这事有谈的余地。
“你想把她嫁给谁?”陆离横着崔先生,崔先生摊开双手,“应该是二爷想让她嫁给谁!李姑娘主意正,当年她离开桃花镇,就是因为这亲事,二爷真要有什么打算,得提早好好安排,水到渠成了才行。”
陆离垂着眼皮,手指抵着茶杯,推过去,拉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啪’的一拍桌炕几,站起来冲了出去。
崔先生忙扶起被他拍翻的杯子,一边喊小厮过来收拾,一边站起来,走到廊下,看着陆离又急又怒的背影,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
既然待以国士,那就别打人家小姑娘主意了!
第二天一早,姜嬷嬷神采奕奕,虽然还是一身靛蓝衣裙,却明显看得出是精心收拾过的,白芷等四人垂手站在廊下,正在听姜嬷嬷训话:“……这话我说过不止一遍,这是最后一回,你们听清楚了:咱们能侍候姑娘,这是烧了不知道多少辈子高香修来的福份!姑娘是什么人,你们如今也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就说句打嘴的话,就是圣手药王,也不见得比咱们家姑娘强!”
李兮悄悄挪到窗前,隔着纱窗,饶有兴致的看姜嬷嬷训话。
“姑娘这样的身份,咱们要侍候姑娘,一定要大气从容!上次擂台的事,我就不说了,可不准有下回!今天姑娘头一天开诊,我也不多说,昨儿个都交待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谁要是失了体统,休怪我不客气!”
“是!”白芷等人齐齐答应,李兮一脸敬佩看着姜嬷嬷,她这个连晨会上讲几句话都觉得困难的人,最佩服这样站到台上就出口成章的了。
小蓝自从拜了师父,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功,直到辰正,李兮的开诊时间,就定在了辰末。
李兮到那间小院时,小院里里外外已经收拾好了,正中和东厢打通,摆了诊台,百宝阁,以及郁郁葱葱的佛珠草、水仙和几盆盛开的山茶。
李兮闻了闻,指着水仙和山茶吩咐:“把这些搬出去,诊室里最好不要有味道。”几个仆妇急忙上前搬走水仙和山茶,又搬了几个摆件进来替换。
这半天的病人是陆离挑出来的,大约是因为下午要去宁王府,这些病人都是简单的常见病,李兮很快诊好了十几个病人,这半天极其轻松。
午后,李兮换了件葱黄丝绵小袄,一条鲜艳的银红绣正红折枝梅花裙,一件银红斗蓬,带着白芷,上车往宁王府去。
李兮在宁王府二门下了车,仆妇忙迎上来,恭敬的见礼,“给李大夫请安,我们王妃正盼着李大夫呢,打发人来问了好几趟了,李大夫这边请,我们王妃吩咐了,李大夫来了,先请李大夫到王妃院里说话。”
李兮微微颌首还礼,跟着仆妇往宁王妃居住的正院去。
宁王府占地之广,肯定不亚于梁王府,从二门到正院,足足走了一刻多钟。
正院红柱绿檐,鸟雀声欢快响亮,从院门起,一对对侍女垂手而立,荣华富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兮忍不住四下打量,这间院子,应该是她到这里以来,见过的最富贵逼人的地方了,华贵妃宫里也许比这个更富贵,可她那个富贵太低调,她看不出来,这间院子的富贵正正好是她能看到的水准,让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几口气。
前面引路的婆子低头回首斜了她一眼,嘴角往下扯了扯,露出几分鄙夷。
侍立在上房门口的小丫头掀起厚重的帘子,一股子说不出什么香,却香的令人有一瞬时窒息的热风扑面而来。
李兮噎了口气,平了平,才抬脚迈进。
转过百宝阁,锦绣成堆的大炕上,宁王妃一件缂丝百子戏春长衣,神情恹恹的歪在只大迎枕上。
“这就是李姑娘?”宁王妃仿佛动了动,“果然年青,李姑娘,到这里坐,让我看看,你今年十几了?听说你医术好得很,跟谁学的医术?”
“回王妃,过了年就十六了,跟师父学的医术。”李兮跪在炕前锦垫上,行了三磕九拜大礼,站起来垂手立到宁王妃炕前。
“坐吧,这么小的孩子,这医术是怎么学的?你师父是谁?”
宁王妃说一句喘一喘,抬了抬手指,一个丫头忙在她身后加了个软垫。
“我从小就学医术,学了十几年了。”李兮半坐半站在炕沿上。
来前姜嬷嬷警告过她,在宁王妃面前一定要礼多人不怪,因为这位宁王妃天真烂漫,牛心左性,对礼节有时候什么都不讲究,有时候讲究到鸡蛋里挑骨头的程度,至于什么时候不讲究,什么时候挑骨头,没谱,全凭她心情!
“那你师父是谁?”宁王妃对李兮的师父最好奇。
...
☆、第125章 天真烂漫
“我师父没有名字,他从来没下过山,也没在世间走动过,师门规矩,不能提师门任何事。”李兮站起来曲了曲膝,她这么答,等于是驳了她的话,还是行个礼吧,礼多人不怪么。
“跟我也不能讲?”宁王妃一脸惊讶……不,是震惊,李兮无语的看着她咽口水,姜嬷嬷说她天真烂漫,可真没说错!
“不说就不说吧!”宁王妃一脸扫兴,“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这样故弄玄虚,随便抄来一张方子,就敢说是什么仙方!略略懂一点医术,就不得了了!”
李兮看着她,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再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她是就跟自己这样?还是跟谁都这样?要是跟谁都这样,那倒也挺可爱的,活了几十年还能活的这么活泼泼的天真,挺不容易!
“行了,你不说就不说吧,你过来,给我诊一诊,我这病好是好不了了,也就是求着能少受些苦罢了。”宁王妃脸上神情由意外恼怒转成了幽怨哀伤。
小丫头拿了只精致到出奇的绣花诊枕垫到宁王妃手腕下,小心翼翼的托着宁王妃的手腕放好,再盖上一块白底绣的全是花的帕子,婆子搬了只圆矮凳放好,李兮瞪着那块帕子,算了算了,帕子就帕子吧,女女也要授受不亲!
李兮坐到矮凳上,调匀了呼吸,凝神诊了一会儿,抬手指笑道:“王妃的诊象还好,这咳病没什么大碍。”
“你怎么只诊一只手?”宁王妃恼怒中掺着惊讶,相当不高兴,“就这一会儿,你就敢说无碍?罗医正给我看了十来年的病了,每回诊脉还都得诊上一两刻钟呢!”
李兮被她这几句话说的伸着脖子咽口水。罗医正每回都诊上一两刻钟,可她哪有什么病?她明明……呃,是自己犯蠢了,她有没有病不要紧,她说有病就有病,她想病着就病着!
“王妃这病得有十几年了吧?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