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开的门,僧房不多,罗大只好和大壮,以及他带来的护卫们挤在两大间通铺里。
“罗大少爷睡着了没有?得叫他起来,趁今天这里还干干净净,把药炮制好,明天往后,一来肯定没空,二来,到处都是天花病了,炮制出来的药怕不好。”
李兮的解释是给带队的那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听的。
果然,那个中年人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有劳姑娘了。”
大壮已经推醒了罗大,中年人又叫了一个年青人起来,罗大靠在大壮身上,中年人看着还好,只出门时,脚尖绊在了门槛上,年青人只比罗大略好些,勉强挪进配药的屋子里,看到把椅子,就一头扎上来,坐下不动了。
大壮先将罗大放到椅子上,再放下背上背着药材包袱,就忙着挪铁碾子,炭炉,以及其它要用的东西。
李兮暗暗吸了两口气,沉下心,解开了包袱。
落地藤,乌头莲,野狼草,鲜虫草,还有百草丹,都是绝佳的品相,放的非常整齐。
李兮目光落在落地藤和百草丹上,手却摸上了乌头莲。
越是最后关头,越要谨慎,功亏一篑的,多的很呢!
“他们要怎么看?大壮,你问问他们要怎么看,你把他们的椅子挪好,让他们看清楚。”李兮又看了眼落地藤和百草丹,挨个理着几样药材,头也不抬的说道,她要磊落,无比的磊落。
“这样就很好。”中年人先答了话,李兮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肯定是个性情坚定,毅力惊人的,吃了她的药,居然还能常人没什么分别,真让人头痛!
“嗯。”李兮收回目光,低头将药材理到长案上,一样样细细看了一遍,示意大壮将红泥小炉放到长案上,在红泥炉上架起块铁板,烧了一会儿,手举到铁板上试了试温度,拿起野狼草,举到铁板上面轻轻转动,最后一遍炙烤。
烤了有半刻种,李兮凑上去仔细闻了闻,收回野狼草抖了两下,放到案子上,几下将野狼草压成了碎末,收进了旁边匣子里。
碎成末末的野狼草,已经可以拿去用了,这一味好了。
李兮烤完了野狼草,罗大歪在椅子上,嘴角挂着一滴亮亮的口水,年青人头仰在椅子背上,大张着嘴,看起来睡的香极了。只有中年人,坐的端直,瞪着眼直直的看着李兮,大壮蹲在长案前,用细纸擦一只瓷钵。
李兮抬头看了眼中年人,取过鲜虫草,放在瓷钵里,再将案上的草末扫到一起,侧过身,一只手悄悄从荷包里摸了点细药末出来,将案上的草末扫到手里,一起扔进了火里,屋里原本就有的野狼草的苦涩味更重了,过了一会儿才消散。
中年人还是坐的笔直,瞪着眼,眼珠已经好一会儿都不动了,李兮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伸手冲中年人挥了挥,中年人坐姿不变,神情不变,象个塑像。
这么坐着、瞪着俩大眼也能睡着!果然不同凡想。
李兮舒了口气,一只手拿过落地藤,一只手抓银刀,两只手快的把大壮看呆了。李兮一抬眼看到看直了眼的大壮,冲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给自己拿几个小瓷缸过来,大壮在屋角翻找清洗瓷缸的空儿,李兮已经将落地藤切分好了,拣好的挑够陆离用的,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锦袋里,俯身塞到靠着桌子背打盹的小蓝怀里。
刚刚把制好的百草丹塞进小蓝怀里,中年人突然动了,李兮吓的差点一刀捅到自己手上,白着张脸直瞪着中年人,中年人一个后仰,撞到了椅背上,人立刻清醒了,李兮已经垂下眼帘,专心致志的将百草丹收进一只瓷罐里。
中年人看起来有几分心虚,干脆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只有最后一味乌头莲了,李兮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颜色丝毫没变,阴干没见过太阳,罗大前期处理的非常好,中年人站在桌前不远,看着李兮看那些百草丹。
“这些乌头莲要做什么用?”李兮突然看着中年人问道,中年人被问的怔忡了下,“姑娘只管炮制……”
“乌头莲有两种炮制方法,用途各不相同,这些药,是给皇上用的?”
“是。”中年人瞬间犹豫后,点了头。
“皇上的病我听姚先生说过几回脉案,这些都照着给皇上用炮制出来吗?还是一半给皇上用,一半用另一种方法炮制?”
“都用一种方法吧,这是专程呈给陛下的,除了皇上,也没人能用了。”
“嗯。要用陈醋,在那边,你要去看看吗?”
中年人点头,转头去墙边,随手挑了瓶陈醋出来,开了封,倒了一盅递给大壮尝了一口,自己也尝了一盅。
中年人一转身,李兮拿出只极小的瓷瓶,将瓶里灰灰的粉末倒进放着乌头莲的瓷钵里。
最后一味乌头莲也制好了,李兮又查了一遍,一起推到中年人面前,“不管什么药,总是刚制出来最好,能快些送回去就快一些吧。”
“谢姑娘。”中年人谢了李兮,小心的将药收进匣子里,看着李兮问道:“请问姑娘,如果我们明天一早就启程,这个……”中年人指了指胳膊。
“我觉得没什么大碍,你去看看我那些家丁和下人,他们都好好儿的,你们太害怕了,都是吓的。”李兮踢了踢呼呼大睡的罗大。
第252章 男女之别
中年人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这个……还要吃药吗?”
“不用,路上别太累,伤口不要见水,伤口很快就会起痘疮,不用多管,最短三天,长了七八天,痘疮就能痊愈了,就好了。”
“就不会再染上天花了?”
“嗯,回去再找姚先生瞧瞧,他也会种痘的。”
“多谢姑娘!”中年人长揖到底,这一回,是实心诚意的道谢,李兮颇有几分心虚的干笑了几声,“不用谢,份内的事,说不上谁谢谁。”
李兮回到自己屋里,已经是半夜了,对着落地藤和百草丹,兴奋的满床打滚。
“小姐,都半夜了!”小蓝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刚刚姜嬷嬷说,让小姐赶紧歇下,明天肯定忙,现在都有病人了……小姐,你到底睡不睡?”
“睡睡睡!”李兮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身体是一切的本钱!睡!你把我的药收好!”
李兮在炮制那些药的时候,已经有病人送过来,侯丰当值,想了想,先寻了姜嬷嬷,姜嬷嬷掂量了轻重,低低道:“我看,还是天亮了再禀给姑娘,姑娘那脾气,您也知道,从来不顾惜自己的,就怕出来就要去看病人,可这场子事,不是一天两天能了了的,要是从现在起就这么不分白天黑夜的熬,姑娘能熬几天?我看,规矩从今天就得立起来,还得立好了。”
“您说的对,这事是我莽撞了,我让人先把他们带进大殿里安置,等姑娘收拾好,再让他们过来诊治。”
第二天,李兮吃了早饭,姜嬷嬷一边侍候她漱口,一边笑着将夜里的事说了,“……我就是觉得,姑娘给人看病,最马虎不得,这就得讲究个精气神,夜里要是睡不好,就怕姑娘一整天都要恍恍惚惚,诊病的时候精力不济,那就不好了,侯丰也就是这个意思,昨儿个,我犹豫了半天,到底没敢惊动姑娘,姑娘看,是不是该定个规矩?至少姑娘夜里有睡好。”
李兮点头,她做了那么多年大夫,其实最厌烦的,就是病人不管你累不累、困不困、病不病、上不上班,只要他她病了,只要他她来了,你就得随叫随到,全天候侍候,还要精神抖擞,否则你就是没医德,甚至没人性,可大夫也是血肉之体,哪能做得到呢?
“不光睡觉的时候不行,一天三顿饭也不能打扰,还有,上午下午各休息……两刻钟吧。”李兮补充道,姜嬷嬷意外的呆住了,忘了说话,姑娘这是……敢情姑娘也不是为了病人全然不顾自己,姑娘总是让人意外。
有了李兮的话,姜嬷嬷手脚放得开了,索性定下了上午下午看病的时辰,什么时辰开始,什么时辰休息,什么时辰结束,定好了,让白芷写了张纸,张贴到寺门口和诊室门口,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李兮没去诊室,直接进了观音殿,因为病人都在观音殿躺着。
观音殿内,各式各样的的床、竹塌,甚至门板,虽然乱七八糟、长短不一什么都有,却摆放的很整齐,殿门口,老蒋带着两个家丁背着手站的笔直。
每一个病人身边,几乎都围着一堆人,高一声低一声哭哭啼啼,一看到李兮进来,‘嗡’的一声都挤上来,把李兮团团围在中间,“神医,您可来了,我们都等了半夜了!快来看看我儿子吧!他快死了……可怜……我滴儿啊!”
“神医,神医!先给我儿子看,我们来的早,比他家早……”
“神医啊,求你救救我丈夫吧,我家孩子还小,全靠着他啊……”
“神医,您先看看我父亲,老人家年纪大了,要尊老爱幼……”
……
李兮站住,冲殿门口的老蒋招手吩咐:“一个病人身边留一个家属,其它的全部赶到旁边的罗汉堂!”
她真是头痛,这是天花!这么多人挤进来,看戏吗?就这么不怕死?还是真以为她在这里,他们就能百病不侵了?
老蒋是办老了事的,又都有一身好功夫,招手叫了一个人,两个人,一会儿功夫,就把观音殿一堆连哭带喊的闲人赶出去了,小半刻钟后,闹的菜市场一般的观音殿总算清静了些。
昨天一夜,送进来了二十三个病人,李兮挨个看起。
看到第二个,竟然是个孕妇,李兮看着孕妇光洁的头脸,伸手在那妇人额头上搭了搭,眉毛就竖起来了,“你是她丈夫?”
守着孕妇的,是一个除了头发有点乱,衣服很是干净整齐的年青人,年青男子连连点头,“是俺媳妇……”
“你知道这里只收天花病人吗?”
“您是神医,都说神医手到病除……”
“我问你话,你答我的问题,知道这里只收天花病人吗?知道天花要过人的吗?”
“知……知道。”男子手足无措,一脸憨笑,不停的笑,“都说神医……”
“你媳妇哪里不舒服?是天花吗?”
“她不是天花,她拉肚子!拉的厉害,一晚上拉了三回,她肚里怀的是俺儿子!万一拉下来……”
李兮直瞪着说到儿子两眼放光的男子,只恨不能一脚把他踩成肉泥。
“这里不光有神医,还不收诊金是吧?所以你就来了?”李兮错着牙冷笑,小蓝胳膊抱在胸前,只等她家小姐一声吩咐,她就把他揍成一只猪头。
“俺家里穷……”男子总算觉出了一点不对,脸上笑的更憨厚了,“穷得很,俺媳妇肚子是儿子,省点钱,等俺媳妇生了,多买只猪蹄,俺儿子有奶吃……”
“你听着,听好了!天花,极其容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