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藏天光 第185页
一侧就是方府的马车,车夫已经置好脚蹬,方四平踩着脚蹬上了马车,最后,又撩起车窗的帘栊,朝沈辞道了声,“走了。”
沈辞点头。
车轮滚滚,沈辞一直目送方四平的马车消失在眼帘尽头。晨曦光露,街巷中开始陆续热闹起来,城门处也开始有往来的行人在例行盘查。
戴景杰和关书博也上前,“头儿!”“头儿!”
“我就说嘛,头儿肯定没事!”戴景杰其实眼光还是红的。
“陛下出面护着头儿,此事算告一段落了,头儿的职位还在,总有一日会再回京中的,不说伤感,就当抽空去林北金戈铁马。”
关书博说完,戴景杰忍不住笑,“禁军里就你会说话!”
“头儿!一路珍重啊,禁军不得军令不得擅自出京,我同老关送不了你了。”戴景杰上前拥他,“将军,日常再长,我们都等你回来!”
沈辞亦沉声道,“早前说的还记得吗?”
戴景杰点头,“将军放心,我会看好禁军,不会让禁军成旁人手中棋子,禁军会誓死效忠天子。”
沈辞颔首。
沈辞松手,既而再度同关书博相拥,关书博也道,“头儿,我同老戴一处!”
沈辞轻嗯。
戴景杰和关书博带着身后的一干禁军将领再次朝他拱手行礼,“将军一路珍重。”
戴景杰最后道,“头儿,你们家小孩儿在城门外等你好久了。”
他家小孩儿?
沈辞笑,是说的小五……
沈辞看去,只见小五是在城门远远候着,应当是见他同方四平一处,而后是戴景杰和关书博带着一干禁军将领。
沈辞牵马上前,城门口值守的禁军都纷纷行礼,“将军!”
沈辞应好,然后牵马行至小五处。
小五其实一直耷拉着嘴,一幅尽量想不哭,但没控制住,已经泪流满面许久了,所以脸上有数干了的泪痕,还有数道没干的泪痕。
见到沈辞时,即便一身戎装,也还是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眼泪往往看着沈辞,“将军!呜呜!”
小五十二岁到军中就开始跟着他,无论是在立城,在战场,还是在潜入西戎的时候,小五都一直跟着他。
京中禁军也都管小五叫他家的小孩儿。
“将军!我,我没想哭的。”小五伸手擦眼泪。
谁知晓这月余两月他是怎么过来,每日早朝时提心吊胆,既盼着见到将军,又盼着不要见到将军,既盼望能从御史台和大理寺口中听到关于将军的消息,又盼着不要听到将军消息。
在朝阳殿,太子和小公子跟前还要装作一幅无事的样子。
其实,他都是夜里偷偷哭。
将军的处境,他帮不上任何忙,有事在大殿上见到将军,被一人围攻,他都不能上前,怕给将军添更多乱子。
直至眼下,见到沈辞出现在他面前,小五咬紧嘴唇,任由沈辞上前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怎么才这么久没见,长高了这么多?”
他怎么都没想到将军见了他会是这句,小五又忍不住嚎啕大哭,又一面哭,一面道,“我有听将军的,好好吃饭!没挑食!就长高了。”
沈辞笑,“哦,那日后也记得好好吃饭!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让我刮目相看!”
小五再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将军!”
沈辞也抱紧他,轻声叹道,“多大的人了?都是天子身边的近侍了,怎么还好意思哭鼻子?要传到立城边关,你看老韩和老郭他们几人笑不笑你?”
“笑就笑,我要同将军一到去林北!”小五抽泣。
沈辞又揉了揉他的头,“让你留在京中,是替我照顾天子和太子的,别偷懒,偷懒军法处置。”
小五嘟嘴。
“好了,小孩儿,将军要走了,别哭了。”沈辞最后笑了笑,而后转身。
小五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伸手抓住沈辞衣襟,“将军,等等。”
沈辞笑,“怎么了?”
小五正想开口说,太子和公子,但忽然见到身后城门处,有禁军和紫衣卫身影,而后是见石怀远抱起太子。
小五松手,轻声道,“将军,你看城门上。”
沈辞再度转身,只是忽然间,目光就凝在一处,忘了动弹,也忘了出声。
城墙上,石怀远抱着阿念。
阿念专注看着城墙上的一角,应当是有工匠在修葺城墙,阿念看得认真而专注,而且也不时问问题,工匠远耐心应声,阿念脸上都是笑意,然后继续歪着头,继续问问题。
到兴致的时候,还自己伸手去摸,然后一脸泥,却笑得咯咯作响。
虽然离得远,沈辞仿佛都能听得见他的笑声。
因为太过熟悉的东西,都印刻在心底,即便是远远看着,都了然于心。
沈辞鼻尖微红。
看了许久,不舍移目,也不舍转身。
良久,沈辞才回过神来,看向小五时,知晓小五是专程来这处送他,也是让他等着见阿念的。
他想阿念了,很想……
她都知晓。
沈辞低眉,心中清楚,再看,只会更舍不得。
“小五,替我照顾好他们。”同样一句话,眼下说起的时候,似是才藏了复杂几许。
小五沉声,“小五在,就是将军在!”
沈辞再次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我记住了!”
小五再度红了眼眶。
“走!”沈辞吩咐一声,跃身上马,没再留恋。身后二十余骑一道策马扬鞭,顿时扬起尘沙无数。
快马疾驰,脚下已离京中越来越远。
阿念莫名转头,看向远处疾驰而去的二十余骑。
“疾行赴边关,稚子盼归还。”阿念声音清亮。
石怀远亦看向远去的二十余骑,耳畔是太子稚气的声音,“是子初老师教的。”
城外,马蹄未停,沈辞还是回头,明知城墙上的那道小小的身影还在,却也眼睁睁见他渐渐凝成模糊的一点……
阿念,等爹爹回来。
第125章 锦绣河山
燕韩北部的驻军大都驻扎在林北。
从京中到林北,快马兼程月半能到,沈辞一行十月初从京中出发,途中若是没有意外,能在十一月下旬左右抵达林北驻军处,与余亚汇合。
越往北边,气温越凉。等到十月下旬的时候,快至鱼庞时,风霜已经开始割脸,快马疾驰时,二十余骑都披上了大氅。
“驾!”
“驾!”
马蹄扬尘,落沙似雾,二十余骑在官道疾驰拉开了队形。
临近晌午,鱼庞就在眼前,队伍前的禁军侍从速度慢下来,沈辞一处,“将军,前面就是鱼庞城了,晌午要停在鱼庞城暂歇吗?”
沈辞应道,“不用,继续赶路,今晚歇在平尺。”
“是!”禁军侍从继续打马前去。
“驾!”
“驾!”
沈辞打马,其余的禁军也紧随其后。
马蹄疾驰,快要路过鱼庞城岔道的时候,沈辞远远见到方才的禁军侍从停在岔道口。
沈辞也勒紧缰绳停下,身后二十余骑纷纷效仿。
“怎么了?”大氅下披在身上,沈辞说话时,已经呵气成雾。
禁军侍卫拱手,低头道,“将军,是刘老将军来了!”
“刘老将军?”沈辞意外。
沈辞是没料到。
刘老将军在稻城,稻城不在官道附近,老将军是特意来这处见他的!
沈辞下了马,刘潇上前替他牵马。
沈辞深吸一口气,就在离岔路口不远处的林间,有火堆生好。
火堆一侧有熟悉身影,但不像一样身姿挺拔,而是坐在轮椅上,身着厚厚的夹袄,膝上也盖了好几层后毯,但即便如此,还是离火堆很近,应当是周遭寒意袭人,所以没离太远。
“老将军……”沈辞上前的时候,喉间略微哽咽。
祖父和刘老将军是他最敬重的长辈。
他在立城时,就是刘老将军一手带的他。
军中所有,老将军皆倾囊相授,一份保留都没有。
后来刘老将军年事已高,伤痛时常复发,钻心痛时连地都下不来。
天子亲自遣了太医来看过,说老将军的伤由来已久,西边苦难,老将军眼下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在边关,需要安心静养,刘将军这才连哄带骗送了老将军回稻城家中。
老将军一身戎马,舍不得,也不愿意离开边关,说死也要死在边关。天子便一直没有下旨另外任命立城边关的驻军主帅,老将军离开边关时,亲自嘱咐了他来照看驻军中的大小事宜,所以这两三年来,他一直是实际的立城驻军主帅。
刘老将军一直都在稻城,他早前回京本是想寻时间来看老将军的,但后来的事情实在不受控。
眼下,在他奔赴林北的时候,刘老将军会从稻城来,便是知晓了所有的事。也应当是行动不便,所以一轮都是轮椅代步。
沈辞上前,如早前见军中将领一样,单膝跪下,一手按在佩刀上,一手扶住膝盖处,沉声道,“自安见过刘老将军!”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温和道,“快起来,自安。”
沈辞闻声抬头,没有起身,而是看向刘老将军。但看向老将军时,眼底的温润无从隐藏,又再次亲厚唤了声,“将军!”
刘老将军点头,“上前来,让我好好看这几年变了多少。”
沈辞这才起身,听话在刘老将军身前坐下。
他身披大氅,比早几年的时候更显成熟稳重,因为执掌驻军,所以更多了几分主将气度,眼中也多了几分坚毅。脸上带着倦容,是从京中离开的一路都在赶路,眼窝稍许深陷,但并不恍惚迷茫。
“坐近些。”刘老将军又吩咐了声。
沈辞照做。
刘老将军伸手,同早前在军中时一样,重重捏了捏他肩膀。
沈辞当即有些吃痛,但只略微皱了皱眉头,却没吭声。
刘老将军笑了笑,“嗯,是比早前更结实了。”
沈辞也跟着笑了笑。
但刘老将军又缓缓敛了笑意,“伤也更多了。”
久在军中,稍微拿捏就清清楚楚。
沈辞也不隐瞒,如实道,“老将军说的,军中之人,谁不曾带伤,伤是荣耀。”
刘老将军闻言再度笑起来。
许久没有听他说话了,还依稀带了早前在军中的模样。
这样的场景熟悉又令人怀念,沈辞也笑了笑。
沈辞与老将军许久未见,眼下在一处说话,旁的禁军和刘老将军跟前的侍从都退开在一旁,没有上前。
“谭进的事同我说说。”寒暄过后,刘老将军开口。
他同谭进是旧识,怀城之乱,他听过,但并不知晓具体,而怀城之乱事,沈辞救驾朝中皆知,沈辞如实告诉老将军。
时间不短,听完之后,刘老将军低声轻叹,“早前他在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