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练的资料陆续送来,沈辞一面看着,一面听戴景杰问起,“头儿,边关如何了?”
沈辞想起立城的事,微微愣了楞,但无论是苍月也好,西戎也好,还是陈翎,这一趟都没有露过明面,沈辞一语带过,“没什么大事。”
关书博是有些担心,“头儿,京中是有传闻,说你在立城杀了几个西戎人,百姓和驻军都拍手称快。”
照说若是百姓和驻军都拍手称快的事,应当是好事,但关书博是禁军,知晓西戎人死在立城,是极有可能有发边关冲突的,但所幸边关无事。
戴景杰接过话,“头儿,可是替军中同僚报仇了?”
方才关书博是没说破,但当日小五来寻将军,说薛超死的时候,将军的模样周遭有目共睹。
眼下戴景杰忽然提起,沈辞沉声道,“报了。”
戴景杰和关书博心中微舒,却又听他道,“但忽然觉得报了,也并非痛快,有时候一时痛快许是会惹出旁的事端。”
“头儿……”戴景杰和关书博都听出他话中有话。
沈辞低头叹道,“早前在立城边关,刘老将军一直在,就似一盏明灯一直指引着,所以步步稳妥。如今自己当明灯,若没有看准,误导的是整个边关。”
他同刘老将军比,还欠许多火候,早前总有人事事商议,也替他把关。
如今老将军不在军中,才知晓吃一堑长一智。
他是应当要学会的如何做一盏明灯。
关书博见他出神,便又换了话题,“对了头儿,老将军的事军中都听说了,头儿,节哀。”
忽然说到父亲身上,沈辞颔首。
戴景杰也道,“头儿,没赶上见老将军最后一面,也是要保家卫国,老将军会理解的。”
“将军,方四伏方大人来了。”有禁军侍卫前来通报。
方四伏?沈辞才回京,不知方四伏来禁军大营的缘由,但今日他去丽和殿的时候,正好见方四伏同京兆尹从丽和殿中才见了陈翎出来。
关书博道,“头儿,京中每四年一度赏月宴,今年正好是。方大人在礼部正好负责此事,赏月宴当晚,京畿安危都是禁军在负责,早前方大人是说今日同京兆尹入宫面圣,初步的方案定下来,就同禁军谈布防之事,眼下来应当就是此事。”
“辛苦了。”沈辞拍了拍关书博肩膀。
此事关书博同方四伏在对接。
戴景杰则同沈辞一道,沈辞不在,禁军中也积压了一堆不好处理,但是不怎么紧急的事,眼下沈辞回来,正好可以逐一看过,陆续处置了。
沈辞同在禁军大营一不留神就呆到夜深了,全然没有察觉。
“我入宫一趟,明日再说。”沈辞起身,戴景杰应好。
都这个时辰了,阿念和山海应当都睡了,沈辞快马加鞭,但等到朝阳殿的时候,方嬷嬷是说太子睡了许久了。
沈辞分明在朝阳殿和名扬阁照看了会儿阿念和山海,再往寝殿去。
等到寝殿时,是云池值守,“将军,陛下歇下了。”
这个场景不算陌生,在立城的时候就是。
沈辞看了云池一眼,云池怕他误会,悄声道,“陛下没说,不见沈将军。”
沈辞看了看殿中,又忽然想起盛文羽早前的话。
——你一直跪在那里,你让天子见不见你……你从来没有站在天子的立场考量过事情,你总是如此……她处处顾及你!你顾及过她吗!
她早前来立城闹那么动静,是为了消除京中的风言风语,所以今日在丽和殿,她同他说晚些再说。
他回京,京中自然多少双眼睛看着。
沈辞收回思绪,朝云池道,“不用了,我过来看看就好,替我给陛下。”
云池诧异从他手中接过那枚草编的蚱蜢,云池应是。
而后,见沈辞背影离开了殿中。
早前,师傅不是这么说的……
云池的师傅就是启善,启善是同他交待过,在宫中,沈将军要出入何处,陛下都是允的,当问的问,不当问的不问。
但,云池又错愕看了看苑外,沈辞已经走远。
云池入了殿中,“陛下。”
陈翎是没歇下,只是早前同他说,有人来就说她歇下了。
云池将那枚草编的蚱蜢双手呈上,“陛下,沈将军方才来过了,说将这个给陛下,人就走了。”
陈翎伸手接过那枚草编的蚱蜢,目光微微出神。
——沈辞是不是恃宠生傲,陛下应当能判断。京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为君者,一旦偏颇,如何让朝臣信服?既然是天子近臣,就更应当知晓轻重,不轻易置天子于风口浪尖处。
陈翎看着那枚草编的蚱蜢,今日,她说歇下了,他算有分寸。
隔了这么久,他心中应当慢慢有数了。
她宁肯这个时候晾他,让他多冷静思忖,也比让他日后在旁人跟前再栽跟头强。
他要何时才会想明白。
他要同她在一处,要约束和警醒的越多……
***
回了沈府已经将近子时,他去立城,府中的下人也都在,沈府一直有人搭理。
既然他先入宫,而后又去了禁军大营,小五先回了府中,府中知晓他回京,都已经收拾搭理过一番。
明日还要早朝,他今日也确实累了。
“将军!”小五是见他面有倦色,这一路,因为府中的事,将军一直脸色不大好,回了京中,小五原本以为将军见了天子会好些,但好像还是同早前一样。
“有些累了,有事明日再说。”沈辞宽衣。
“哦。”小五就提了句,“对了将军,平南侯世子晚些来过,等了将军好久,一直没见将军回来便先回去了,说明日再寻个时间来见将军。”
凡卓?
沈辞轻叹,倒是将凡卓忘了。
他回京,凡卓是会来见他的……
今日才回京,就忙晕了,那明日再说,沈辞朝小五道,“知晓了,你也歇着吧,这一路都在赶路。”
小五应好。
待得洗漱完上了床榻,沈辞躺下,脑海中还莫名想起盛文羽的话。
——你是清醒的吗?
沈辞阖眸。
他是应当清醒了,别让她再绞尽脑汁,处处护着他。
沈辞却又睁眼,这些日子,但凡他快要入睡,又会想起大哥的事……
更不知晓要如何才好。
***
沈辞也不知什么时候入睡的,但小五来唤的时候,是要出发去早朝了。
小五有些担心,“将军,好像从安城起,你就一直歇不好。”
沈辞看了看小五,一语带过,“没事,过一段时日就好了。”
小五安慰,“我娘说,人固有一死,我爹不在了,但我爹在天上看着我呢,总希望我好的。老将军也是,肯定也希望将军安好的。”
沈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了,小鬼。”
小五咬唇。
“我洗漱,你去备马车。”沈辞吩咐,小五才照做。
……
沈府离宫中不远,马车前去不长时间。
许久人昨日就听说沈辞回京了,今日也见到沈府的马车在,看来沈辞确实是回来了。
入了中宫门,便三三两两一处不行入内宫门。
“听说了吗,沈辞回来了?”
“刚才看到他马车了,是回京了,听说昨日入宫见了天子,也就同天子请安了一次,没照面多久就去禁军大营了。之前还觉得他同天子亲近,眼下看,也同旁的朝臣一样,是早前京中风言风语传得太过了。”
“可不是嘛,人沈辞在边关都成亲了,听说夫人生得极美,又娇气了些,但人就是看对眼儿了。”
“我看啊,沈辞就是好这口,谁不喜欢娇软美人,沈辞也是男人嘛!”
“早前京中还乱传天子之事,要真是同天子有……,沈辞他敢吗?”
“那可不!再想想早前的东宫伴读里,沈辞,盛文羽,方四平……哪个不得天子器重?天子是念旧的人,谭王之乱,沈辞那是豁出性命去救的天子,那一段自然同天子走得近,风言风语也传得委实过了。这一趟从立城回来,倒也正常了。”
今日上朝路上,议论沈辞的声音不少。
“沈将军!”“沈统领!”也到处都是问候声。
沈辞颔首致意。
……
大半年不在朝中,早朝时,百官高呼万岁,陈翎口中的“平身”二字响起,沈辞还是会顺势抬眸,看向殿上。
正红色的龙袍,并着十二玉藻旒冕,威严也看不清天子神色。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启善高声。
“臣有本要奏。”工部侍郎袁伟青入了殿中,“启禀陛下,临近夏末,但京中附近近来接连降水……”
耳中是袁伟青的声音,沈辞目光却少有从天子身上挪开过。
但大殿中,他又不可能一直看着她。
沈辞遂又低头。
大殿上,十二玉藻旒冕后,陈翎的目光一直落在沈辞身上,想起云池昨晚说起,沈辞来过,又走了……
在东宫的时候,沈辞就是最聪明的一个。
他不会猜不到。
正好袁伟青说到尾声,“……怕京郊附近堤坝堵塞,一旦大雨继续,积水不能顺利排往会河,附近的城镇会有问题,所以还需排查京郊堤坝,若是堵塞要疏通,怕是要禁军帮忙,辛苦几日。”
“自……”陈翎刚开口,沈辞已入内,“陛下,此事由末将协助工部。”
在立城边关,这些事情都是驻军在做,所以沈辞并不觉有什么不妥。
袁伟青却如临大赦。
京中禁军都是大爷,虽然倒不至于使唤不动,就怕耽误,夏日尾巴上了,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如果沈将军在,那自然不同。
袁伟青大喜,“沈将军在,自然好!”
大殿之上,陈翎看他。
没有犯浑的时候,诸事都好。
***
袁伟青是没想到早朝时候才提起此事,原本也预计着禁军下午会有人来和工部接洽,最快明日可以开始动作,但晌午前,禁军人都已经到河沟了,还是沈辞亲自来的。
袁伟青上前,“沈将军,感激不尽,诸位禁军兄弟辛苦了。”
沈辞看他,“在边关,驻军原本就要负责这些事,禁军负责护卫京畿,事关京中和附近安稳,禁军责无旁贷。袁大人,我人给你带来了,你安排。”
“是!”袁伟青恨不得沈辞说什么,他应什么。
但袁伟青虽然吩咐下去了,心中却也不是没有担心,活儿安排下去了,禁军真正开始做,会不会推三阻四。
毕竟,沈将军是禁军统领,下面的事也得下面的人来做。
早前他是同景阳侯世子打过交道,暗地里吃了不少亏,眼下,是有些怕了,也不好明说,就让人看紧些,然后自己寻了理由,暂时留沈辞下来,就怕一会儿沈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