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信,如何能知你不是红庄安排下的一步棋,也许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朕心中执念已深,如同着魔,不愿让他们如愿,不愿我大唐的江山交由一帮异族做决,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朕始终都将你看成是一件工具,不曾想过,这样也是对你不公,直到几年前,才有人提醒了朕——”
“她说,朕有一颗为父之心,却独独短缺了一人。”
李世民盯着李泰,不再掩饰心中的那分愧疚,他似乎是头一次用父亲的目光正大光明地打量着这个儿子,他十四个儿子里面最出色的一个,也是他彻彻底底利用了这么多年,最亏欠的一个。
“朕忘了,你不光是姚夜的儿子,你也是朕的孩子。”
李泰身躯微震,他缓缓抬头,分辨着对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从来在君王面前隐藏极深的面容,此刻竟是流露出一丝迷惑。
“因此,朕想通后,就放下多年的偏见,立了你做太子,你也没有让朕失望,这几年,你做的很好,比起承乾和李恪,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你都是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只除了一点——你身边那个女人。”
李泰瞬间收敛了表情,又回复成那张不喜不怒的脸。
李世民将他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中,冷哼了一声,道:
“你当朕不知她来历吗?朕是个极念旧情的人,赏罚分明,怀国公卢中植是开国的功臣,又助朕登位,你以为朕为何会在后来打压卢家?旁人岂知,他那一腔忠心耿耿,对的不是朕,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在红庄地位非凡的女人。你对朕隐瞒她来历的事,朕便不追究你了,只是,你想要顺利坐上皇位,必须要答应朕几件事。”
李泰眉心跳了跳,却没有在李世民锐利的目光中低头,而是定定地同他对视,用眼神告诉他,在某一点上,自己绝不会让步。
“第一,你若即位,不可残杀你几个兄弟,朕不管你是贬谪他们,还是流放京外,都不许动他们性命。”
“第二,长孙无忌通敌谋害你那起案子,你想办法把他摘出来,朕要你即位后,保他们长孙一门平安无事。”
“第三,朕会另外帮你挑选皇后,那个女人,你就不用再想了,等她生下腹中的孩子,若是男孩儿,朕会将他们母子送离京城安置,若是女儿,会把孩子抱给你,朕可以容许你这一个特例,却不能让皇室的血脉再被混淆。”
“你就在这里给朕考虑,若是你肯答应,朕立刻就下诏,你也不用等了,待今年一过,朕就将皇位传与你,到洛阳宫去安养晚年。”
诱惑,这是实打实的诱惑,皇帝肯自动退位让贤,古来今往,能有几件,要是换了李恪在这里,别说是三件事,三十件想必也会眉头不皱地应下。
李泰确是没有皱眉头,他俯下身,很是干脆了当地拜道:
“儿臣不孝,做不到。”
“做不到?”李世民抖了抖眉毛,“你说哪一条你做不到。”
“请父皇将人归还给儿臣。”李泰又把他来时的那句话说了一遍,是压根没忘记他找到御书房跪这么半天是来干嘛的。
李世民登时被他气乐了:
“李泰啊李泰,朕刚才同你说了那么多,是白讲了吗?你真就以为你这太子之位稳固,朕就拿你没辙了吗?你这是在逼朕,你知道吗?”
“......”
做皇帝这么多年,最能让他头疼的就属眼前这一个了,李世民摇头失笑,喃喃自语道:
“痴情这一点,倒是似足了她。”
罢,用个女人要挟自己的儿子,这等事岂不窝囊。
“好,那朕便将第三条换了,只是这一条,”李世民神色严肃起来,“将来你可不要后悔。”
第三九四章 跟我走吧
“到了,请太子妃下车。”
车帘被人从外掀开,一股寒气钻进来,漆黑的夜里,一盏灯笼摇晃在车门外。
阿生和一凝先跳下车,遗玉将一直捏在手中的旧荷囊收进袖子里,把斗篷罩上头顶,遮住头脸,扶着酸麻的腰腹,伸手让一凝扶她下车。
“太子妃这边请。”
前面有人带路,遗玉被一凝一华扶着,随着那盏昏黄的灯笼走进了巷子深处的后门,那里早有人提着灯笼在等候,见到灯光,就将门打开。
“您当心脚下。”
从这小门进去,穿过一条小径,视线忽就亮了起来,耳边多了些飘飘忽忽的歌乐声,遗玉侧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围墙那一头,灯火通明的楼阁。
“这边走。”
灯笼的指向与那片光亮相反的方向,遗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穿过走廊,进了一间很普通的厢房,房里面亮着灯,只有一名女子在,遗玉环扫了屋里,没发现其他人。
那名橘衫女子坐在灯下,数着一匣五颜六色的宝石,正在打发时间,见到他们进门,就将手中一把宝石丢进了匣子,站起身冲遗玉抿唇一笑,神情并不生疏,弯身行了礼:
“太子妃。”
“楚楼主。”遗玉叫出这女子身份。
没错,这里正是魁星楼的后院,半个时辰前在两仪殿,有人拿着一只旧荷囊和一封信找到她,她便跟着他们出了宫。
“你们都退下,守在外面。”楚不留让两个挑灯的侍从出去,看看跟在遗玉身边阿生三人。
“你们也出去吧。”遗玉道。
一凝一华踟蹰,见阿生率先走出去,便跟着退到外面,关门前不忘叮嘱遗玉:
“主子有事便出声。”
“呵呵,姑娘放心,你家主人出不了事,”楚不留笑着上前去将门插好,伸手引了遗玉往内室,拨开帷幔,入目只有一张床和几样简单的家具。
楚不留走到床边,伸腿在床脚处踢了几下,手在床帐上一摸,遗玉就听见“吱吱呀呀”的木器摩擦声在床底下响起,眼见床板自动升起来,竟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她不免惊讶地看了楚不留一眼。
“来,我扶着你。”楚不留取了桌上的烛台,一手递给遗玉。
遗玉看着下面那条黑洞洞的楼梯,将手递给她。
楼梯很窄,刚好能容纳两人并行,再多一个就站不下了,一下去,扑面就是一股阴凉的潮气,遗玉打了个寒噤,想到什么,脸色绷起来。
这一层楼梯有二十四阶,脚踩到平地,借着楚不留手中的烛光,遗玉勉强能看清楚前面几步外是一扇实木门,厚重的门板上挂着沉重的锁链,像极了专门用来存放金银珠宝的库房大门。
要是此刻灯光能再亮一些,一定会照见遗玉此刻发青的脸色。
楚不留上前去,拔了头上一枚不起眼的簪子,在锁链上拧动几下,“咔哒”一声,“哗啦啦”的链条垂落到地上,她伸手在门上叩叩敲了两下,片刻后,才将门板推开一半,转身让开,将手中的烛台递给遗玉,道:
“我在上面等着...你们聊。”
听着楚不留的脚步声在背后走远,遗玉端着烛台,往门边走了两步,抬起手,按在门板上。
她知道再往前一步,进了这道门,就能见到她期盼了十年的人,只是事到临头,她却畏怯了。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十年前,她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冤狱,被判死刑,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牢狱中的火光,曾经在多少个夜晚的梦境中焚烧。
从蜀中的小村庄,到繁华的长安城,教会她识字写画,教会她人情世故,像是父亲一样保护她,陪伴着她的成长。
她这一生遇到过许多可敬的人物,却没有一人拥有他那般沉重的分量,沉甸甸的,只要想起来,心口就会隐隐作痛,为他被仇恨折磨的前半生,为他被皇权囚困的十年。
陪伴她走过这条争权夺势的辛路的,不只有对一个男人的爱,还有对另一个男人的执着。
“为何站在门外不进来。”
沙哑的低语从密室中传出,陌生的声音,让遗玉怔忡,然而放佛被蛊惑般,她按在门上的手向前推开,一只脚踏进了昏暗的密室,烛光挤进去,照在挡门的屏风上,泛黄的光幕上跳跃着一道人影。
她不能受控制地走进门,一步,两步,在绕出屏风的那一刹那,心跳几乎停摆。
地上铺着厚重的毡毯,一张矮足书案,整齐地码放着书摞和竹简,一台银烛,蜡融了一半,案后坐着一个人,灰白的裘衣,单薄的身形,整齐的髻发,鬓角抽白,半边是儒雅的眉眼,半边是冰冷的假面。
那一只眼,含着一成不变的浅笑,盈着光,仿佛许多年前一样,静静地望着她。
“大...哥。”一眨眼,就落下泪来。
“小玉,你长大了。”沙哑的声音带出轻叹,似是苦涩,又像是欣慰。
遗玉紧紧掩着唇,难以自制地呜咽出声,疯狂的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她曾经以为,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他,那一场大火,几乎烧没了她的信念,没人知道十年前亲眼目睹卢智葬身火海那一幕,她有多悔恨,假如她能早一步到狱中,或许就能将他救出来,而不是让他变成一个活死人,被囚禁在这阴冷潮湿的地下十年。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救不了最亲的人,她好恨!
“你啊,”卢智扶着桌角站起来,脚步迟缓地走向遗玉,伸出手,刚碰到她肩膀,便被她大力撞了个满怀。
“咣当”一声烛台落地,室内暗了一半,月光却从狭小的天窗上照进来。
“大哥,大哥...”
遗玉搂住了卢智过分消瘦的腰,两手抓住他后背的裘绒,紧紧地抱着他哭泣,如同要弥补这十年欠缺的亲情和温暖。
卢智一手拥着她的肩膀,两滴泪水滴落在她发顶,被他闭着眼睛隐去,好半天,才缓过来这阵揪人的心悸,拍着她的肩膀道:
“好了,我们兄妹这么多年不见,你难道打算就这样哭一夜?”
遗玉吸着鼻子,松开卢智,后退了半步,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他,伸手去摸卢智那半边脸上的面具:
“大哥,你的脸——”
卢智及时地按住了她的手,轻描淡写道:“受了些伤,有碍仪容,就干脆遮住了。”
遗玉稍一作想就知他是在那场大火中烧伤,还有他的声音,卢智以前的声音温和好听,哪像现在这样,嘶嘶的沙哑,就像是一名老翁。
她心中作痛,忍住不问他,被他带着在毯子上坐下,一边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一边细细打量着他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