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我家道中落,到西北商路上闯荡,你可还记得?”
要不是被红庄的人盯上,他想必现在还在做他暮云寨大当家。
“嗯,你说过。”
“朝廷去年年底派兵去讨伐西昌,我知道魏王被任命之后,便留了一份心,”韩厉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卢氏一下坐直了身子,才继续说下去:“通往西昌的大沙漠中常有尘暴,每年都有许多商队丧命其中,被沙土掩埋或许一时不至丧命,但在大沙海中走失的人,没有充足的水给,最多只能活上七日,这一次魏王遇险,依我看,是凶多吉少。”
卢氏脸色一变,韩厉叹了口气,“唉,我先同你说,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眼下时局,万一魏王出了事,没他庇护,来日玉儿母女必不能得善了,长安成了虎穴,安阳也不会安全,最好的打算,就是让我带你们回南诏。”
“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卢氏听了韩厉的话,不但没有感动,反而隐隐有生气的迹象,“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要我跪下求你,也要保她们母女平安”
韩厉苦笑,“你说的什么话,我何需要你来求我,咱们去花市那一天,我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到了这个年纪,我已不求什么,只盼能陪你终老,就算要我下辈子沦为狗畜,也无不可。”
卢氏面色稍缓,“休要胡言乱语,这誓是能乱起的么。”
韩厉被她责备,心里却是受用,正要再同她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一阵匆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就有人跑来通报:“老夫人,京里又来人了,在前院等着念旨,主子正收拾了准备下床,请您先到前院去。”
卢氏同韩厉对视一眼,前者起身,“知道了,这就过去。”
“圣上有旨,闻魏王妃于六月初五诞下一女,生逢夏时,相伴有雨,恰逢北方灾旱,盼为福泽,赐名令雨,朕心记挂,转召八月归京,入宫面见。”
这一道圣旨宣下来,皇上要见孙女,命遗玉八月份归京,卢氏和遗玉心中分别打了个突,卢氏是刚才听韩厉提醒,遗玉则是早有计较。
周礼上有说,“婚生三月而加名”,就是说刚生下来的孩子,满三个月才会被冠名,记入族谱,这是因为许多幼儿在初生阶段很容易过早夭折,名字取得太早没有意义。 然而皇上这旨上,分明是提前赐名给了小雨点,不但如是,还是一个怎么听怎么不合宜的名字,令雨,李令雨,堪令风雨,这般强势,如何是适合加诸在一个皇室女婴头上的名字。
可想而知,这赐名一事传出去,将会招来多少人的眼红。
对于皇上的意图,遗玉隐有所觉,怕是李泰出了岔子,要再挑个靶子出来给人扎,这便正好选中了她的女儿,要不然,为何要在这时要招她们回京。
揣摩着圣意,遗玉心中不由愤慨,又打心里生出一种无力感,李泰尚且不能抗拒圣意,同皇上周旋了这些年,如今他不在,她又该如何保护他们的女儿。
遗玉没坐满月子,这出屋半天见了风,心中又生忧患,到了傍晚,竟是发起烧来。
第三一二章 柳暗花明
遗玉突然病倒,吓坏了后院一群女人,尤其是卢氏。
卢氏自了解所生这三个孩子,老大是一等一的嫉恶如仇,老二是一根筋的憨厚老实,小女儿则将情义看的比命还重,眼看着遗玉一颗心全寄在那魏王身上,她只怕有一天,魏王出了事,女儿别想好活下去。
直到卢氏听闻京中传来魏王遇险的消息,这种担忧便一日比一日更甚。
有惊无险的是到了半夜,遗玉的热状便退下去。
遗玉第二天清早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坐在床边打瞌睡的卢氏,屋里飘着一股药味,再回忆一下,就想起来,自己下午睡了一觉,醒过来觉得头疼,以为是睡多了,就没在意,让丫鬟免了晚膳,重躺回床上,这一躺就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再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是生了病。
她看看卢氏面上的倦容,心中自责,张张嘴,嗓子发干,伸手轻推了推卢氏:
“娘,娘。”
卢氏被她叫醒,先是伸手去探她额头,感觉她退热,才松了口气,扶她坐起来,倒了水给她喝。
同样守在屋里的平彤看她醒了,忙出去打热水。
遗玉润了喉咙,舒坦许多,看了看屋里,问道:
“小雨点呢?”
“秦姑姑在带着,你没法子喂,就又让她先喝小米油了,”卢氏捋了捋遗玉的头发,“你昨夜可是把娘给吓着了,怎地不舒服都不会吱上一声,不知道这月子里病不得吗?”
“我当是昨天睡多了,没想着是病,”遗玉注意到卢氏身上衣裳并不整洁,料想她守了自己一夜,便道:
“娘赶紧去歇着吧,我这会儿好多了。”
卢氏不急着走,在她腰后头塞了只软枕,道:“等下吃了早点再睡,娘同你说说话吧?”
遗玉乖乖地点头,“好,娘想说什么?”
卢氏起身挪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将她露在被子外头的手掌握住,盯着她的脸瞅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娘求你一件事可好?”
遗玉忙直起身子,“娘有事只管同女儿交待就是,何需用求的,这不是折煞了孩儿么?”
卢氏摇头,“你先答应我。”
遗玉无法,只得顺着她,“好,我答应您。”
“那你立个誓,”卢氏道,“日后你若是反悔,就让娘不得善终。”
“娘!”遗玉不悦地叫了一声,两手握住卢氏,“干嘛要立这种毒誓,您是存心要让女儿难受是吧?”
卢氏绷着脸,“那你立是不立?”
遗玉一扭头,“不立。”
卢氏早有料到她这般态度,并不逼迫她,而是点头道:
“你不肯立,那便是心里还有娘在,这就好,我求你一件事,你既然答应了,就不许反悔,若有万一,纵是没这誓言,我也会让它成真。”
“娘!”遗玉又喊了一嗓子,她病还没好利索,这下被卢氏的言语一激,脸颊很快就涨红了起来。
卢氏看在眼里,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横了心道:
“你答应娘,要是魏王有个万一,你也得给娘好好活着,倘若你想不开去寻短见,那娘便陪你作伴。”
遗玉刚才脸上还满是病红,听完卢氏的话,就成了苍白,她想要抽出被卢氏握住的手,躲开她娘咄咄逼人的视线,但却被卢氏抓个死紧,一副她不答应便不罢休的态度。
“娘,”遗玉低下头,声音乏力,“您别整日瞎想,王爷不是还没消息么,没准儿他们已经平安过了沙地,把西昌给打下来了,只等着凯旋归京呢。”
“那要是他没过去这道坎儿呢?”卢氏是下了狠心,一定得让她先答应下来,“你韩叔都同我说了,往西昌去的路上,尽是一片沙漠,前后几千里地,没村没店的,一遇上尘暴,便是躲过去也得饿死在路上,他们脱离了大军,没有军需补给,没有水源,顶多能扛上七八日,这都两个月过去了,你说他要是有——”
“他会没事的!”
遗玉突然抬起头,硬生生地打断了卢氏的话,脸上微露着恼意,咬着牙齿,肯定到了顽固的地步:
“娘,他承诺过女儿的事,就没有一件食言过,他说会回来接我,就一定会回来,我信他的话。”
她曾经怀疑过李泰许多次,可这一回,无论如何,她都会信他到底。
卢氏看着望着打生下来头一次对自己发火的女儿,听着她不容置疑的声音,捏着她的拳头松了又紧。
母女两人对视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固执和不肯妥协。
这屋里的火药味浓,平彤端着水盆一进屋,便觉得不对,正要犹豫着是不是要打个岔子,身后的帘子便被掀开,平卉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差点撞到她背上。
“主、主子,银霄回来了!”
遗玉眨了下眼睛,才听清平卉喊的什么。
银霄回来了,那是不是,带了李泰的信?李泰有信回返,那是不是就证明他平安!
她一时又惊又喜,立马就忘了刚才在同卢氏争执什么,急匆匆对着平卉道:
“回来了?那还不快把它带过来!”
见遗玉着急,平卉赶忙解释道,“主子,银霄好像是连日赶路飞累了,落在您原来歇着的那间屋门前,就不肯动弹了,于大哥找了护卫把它抬进屋里,它都没有醒,您看是不是先等它醒了?”
“那我过去,”遗玉听这话,便掀了被子要下床,卢氏赶紧把她按住,瞪着她道:
“躺着,这病还没好,你往哪跑?我去给你看看,要是它身上有信,就给你取回来。”
遗玉心知刚才惹火了卢氏,不好再叫她娘生气,强压着跑出去的冲动,坐回床上,目送卢氏离开。
信确是在银霄腿上绑着,卢氏以往不敢接近着凶禽,但听于通说它睡的死沉,也就大着胆子从它腿上把塞信的铜环取了下来,拿去给遗玉看。
遗玉一拿到手上,便迫不及待地将铜环三两下扭开来,抽出夹缝里薄薄的半张纸,凑近了脸前去看。
卢氏在一旁等着,见她脸色瞬间放晴,喜不自胜的模样,便知是好不是坏。
“怎么样,这信上写的什么?”
遗玉抬起头,一手抓着卢氏衣袖,咧着嘴,有些激动道:“娘,王爷他没事,他没事。”
见她满面喜色,卢氏暗吁了一口气,有些后悔刚才逼迫她。
遗玉没有察觉到卢氏心理变化,向卢氏报过喜,便又低头去将李泰的亲笔来信默读了一遍:
我无事,乃兄亦平安无恙,事出有因,我方迟派银霄回信,京中闻信所关于我,你全不必理会。我即出莫贺延碛,然眼下事无定局,故先不得累述,你对外且暂作不知我情状,如若京中召你,切记不可归,务必等我回来。
想你怀胎足日,信至正当产期,望你先以己安,切莫为我挂怀。
离别七月之久,思你甚深。
落款是六月是日,正是小雨点出生的前一天。
李泰最后两句话,固然让遗玉有落泪的冲动,但在他这不长的一封信里,她另外注意到了几则重要的信息:
“娘你看,二哥好像是同王爷在一起!”
遗玉写给李泰上一封信时,大军还徘徊在死亡沙漠之外,当时李泰回信上说,卢俊被派去护送军需物资,不好出头但是安全,怎么突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