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儿子负气离家出走,沦落到露宿街头的地步,那做爹的就是有问题要改正。
狄大人还算识相,听从了遗玉的建议,谦虚地表示以后有什么话会适当同儿子解释和说明,并且会严加看管他,不让他再随便就跑出去。
遗玉也就满意地将人家儿子双手归还。
作为都督府上的长史,狄知逊公务算得上繁忙,当天接到人,第二天就启程要回去。
临别之前,小迪又冒冒失失地闯了遗玉的书房,张口竟是管她讨要平霞。
“我养伤这几日,被她照顾的还算周道,我看您身边儿也不缺这么个人,就送与我罢。”
平霞就在一边儿站着,听见小迪理直气壮的话,登时气的脸红,又往遗玉身后挨了挨。
遗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且去问她,要是她愿意跟着你,我便放她走,要是她不愿意,那我就没办法了。”
小迪于是横冲冲地去问平霞,“你跟我回夔州去,我同娘亲说过了,回去就提你做大丫鬟,重活累活都不叫你干,我保证也没人敢欺负你。”
哟,这都学会利诱了,可惜是没抓对地方,遗玉摇头暗笑。
平霞果然闷声闷气地开了口,“我不去。”
小迪两眼一瞪,似没料到会被平霞给拒绝了,刚想问为什么,遗玉已然收起笑脸,有些冷淡地挥手撵人:
“听见了吧,走吧走吧,早些回去,莫要再乱跑叫你爹娘着急了,平霞,送他出去。”
“是。”
平霞赶忙应声,半拖半拽着将那不情不愿地小少爷拉走,生怕晚上一步,遗玉就会改主意把她送人。
遗玉看着两人拖拖拉拉地出门,出了会儿神,才又重新翻起书卷,寻找刚才看到的那一段。
进入五月,温度就开始急转向上,早上起来还有些微寒,得喝热茶暖胃,到了中午,就热的人脖子里冒汗。
遗玉这两日心神不宁的,一是同孕时有关,挺着个大肚子,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一天比一天笨重,什么都不能干,一还要追根到她生辰之前。
二月里,她被韩厉一语点醒,决心要插手安阳城里的灾民买卖,当晚就写信告诉李泰,让银霄到大沙海去寻人送信。
然而银霄这一去将有三个月,都不见回来,虽说此地离莫贺延碛相距甚远,但银霄飞的极快,又同李泰之间存有不同寻常的联系,便是在茫茫沙海之中寻人,也不至于找不见,着实让她放心不下,总觉得李泰处境不妙,遇到了危险。
但她待在宅里,隔着那么远,除了银霄,再没法得知他的消息,想要找人打听,要往京城去,又得半个月来回,便只能每天每夜地守着他们的孩子,祈求他能平安归来。
熬过五月,到了最热的六月份,也到了遗玉身体最难熬的日子。
她肚子坠的厉害,下床走路都是个困难,总想要如厕,但真被下人七手八脚地挪到马桶边上,又没了感觉。 ~
早上起来,身上总有那么两三处地方是肿着的,尤其是脸上,自从某天早上她照镜子自己吓了自己一跳之后,便再不肯坐在镜子前头梳头。
这期间她脾气差的不像话,动不动就扯急,屋里的下人,到头来也只有平彤一个没挨过她训,训斥完,舒坦了,又觉得后悔,闷闷不乐,倒要屋里屋外的人掉头来安慰她。
最难受就是夜里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稍微动动念头想起李泰来,便止不住掉眼泪,哭着哭着声音大了,就把卢氏招了过来。
若论她怀孕期间最辛苦的,不外乎是卢氏这个当娘亲的,早晚三顿饭都是亲自过问,补汤补药喂她喝前,还要先自己尝上一遍,遗玉夜里睡不着,卢氏得跑过院子来陪着,后来干脆就在屋里添了一张床榻,日夜陪在身边照顾。
这也是娘亲的温柔仔细,弥补了许些夫君不在身边的不足,遗玉才能安安稳稳地挨到了临产这一天,没出什么岔子。
连日的闷热让人心浮气躁,大概是老天也看不过去眼,六月初五这天,天公额外恩赐,从清晨便下起了小雨。
之前倒没什么风雨欲来的征兆,遗玉那会儿刚刚起床,就坐在榻上等丫鬟们摆早点上来。
小碟子小碗地摆到榻上,卢氏天不亮就到庙里去还符,遗玉一个人吃着无趣,想起秦琳就住在隔壁屋里,便让平卉去请她来一同用早点。
将至生产,遗玉不放心另外请稳婆,所幸秦琳是个全能,接生也是一把好手,又有卢氏和小满帮衬,便干脆一个外人都没请,提前安排她们住到自个儿院中。
秦琳来得快,进屋先对着光瞧了瞧遗玉气色,又问了问她昨晚睡的如何。
遗玉一一答了,让丫鬟给她盛粥,煮的金黄灿灿的小米汤上头浮着一层米油,配上芝麻葱花卷,几碟翻了花的红白酸萝干、青瓜、莴笋,爽口十分。
秦琳刚好也偏爱素食,两人正吃到一起,刚聊到京城里好吃的斋菜,就听见丫鬟说外头下了雨。
遗玉一想卢氏早上出门,似是没有拿伞,怕她被困在路上,便急着催丫鬟去送伞。
平彤这便满口答是,出去吩咐,刚走到门口,就见平云从院子外头小跑进来,兴冲冲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书信递上:
“姐姐瞧,京里王府送信来了。”
平彤接过去看了看,辨认了确是王府的戳子,就使唤她找人去给卢氏送伞,自个儿拿了信进屋。
“主子,京里来信了。”
遗玉放下箸子,伸手笑道:“快拿来我看看。”
平彤把信递到她手里,遗玉拆开来看,屋里气氛正好,丫鬟们等着听她说说是又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不想遗玉把信看了两眼,脸上血色便刷刷倒退回去,捏着信纸的手也瑟瑟发起抖来,还是秦琳先发现她不对劲,一边唤她回神,一边急忙起身绕到她身边。
“王妃、王妃?”
遗玉打了个哆嗦,手上的信飘飘落在地上,秦琳见丫鬟们围上来,便弯腰去捡,大概扫了一遍,脸上便也露出惊容。
“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平彤扶着遗玉,转眼就见她两手捂着肚子,咬牙瑟瑟发起抖,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吓得她使劲儿拍打了临近的平卉,把人都推开,尖着嗓子喊道:
“去去,快去请李太医来!”
还是秦琳冷静,把信纸胡乱塞进袖中,扶了遗玉另一边,同平彤一起将她平躺安置在软榻上,捏着她的手穴给她止痛,伸手一摸她腰下的潮湿,当即高声吩咐道:
“吩咐厨房去烧热水,先端一碗参汤来,抱两床干净的被褥,再派人快马去找老夫人回来,快!”
遗玉浑浑噩噩地躺在榻上,耳边是他们的放大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疼得牙齿打颤,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只有信上那一段:
两个月前,前去讨伐西昌的大军在沙海中遇见罕见的尘暴,李泰的军部跟从在大军之后,不幸被暴风袭中,脱离了大军,下落不明。
第三零九章 生
卢氏从马车上直接跳了下来,脚底踩地,雨水溅起在裙上,污了一大片,门前等候的两名仆妇迎上来,想要搀扶,却被她一把手拨开,还没站稳脚,她便拎着裙子跑进院中,撑伞的丫鬟根本就撵不上她,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高声喊着“老夫人小心”。
卢氏一路跑到后院,连口喘气的工夫都没有,屋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下人,端盆的倒水的,来去匆匆,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在雨中。
平卉被秦琳赶到外面守门,听着屋里一阵阵压抑的呼痛声,不安地来回在走廊上踱步,一扭头看见卢氏一个人冒雨跑回来,呆了一下,慌忙迎上。
“老、老夫人,您可回来了,怎淋着——”
“人呢?怎么样了?”卢氏捏住平卉的手,问完话,就听见屋里头的声响,女儿痛苦的呻囘吟声,隐隐约约像是在喊娘,使得她心口一颤,差点推门而入。
“秦姑姑和小满姐姐正在里头呢,李太医也在外间候着,”平卉被卢氏手劲儿捏的发疼,眼泪都要掉下来,却不敢挣开,她心里也是害怕,这当口该是安慰卢氏,却禁不住语无伦次:
“主子疼的厉害,手指头都抠破了,身、身下还见了血,李太医说是惊着了,秦姑姑说主子就要生,不叫奴婢在里头,姐姐把奴婢撵出来,奴婢害怕,老夫人,老夫人您说,主子她会不会出事?”
“乱说什么!”卢氏厉声吼了她一句,又狠掐了她一下,见她吓地缩起脖子,方觉得自己失态,松开手推了推她,“我先去换件干爽衣裳,你就在这里守着,生孩子就是这样,怕什么怕,早晚你也得受这一回。”
卢氏说罢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又冒着雨跑到对面屋里,寻出来早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胡乱擦了擦头发,把衣服换上,许是淋浴被凉着了,手一个劲儿地打哆嗦,裙子几次从手里落在地上。
她口中不停叨叨念着:“没事没事,我女儿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早先准备好的产房就设在遗玉卧房隔壁,通着一道小门,连着外头客厅,屋里没什么摆设,就是一个干净,生产要用到被褥毯子的都规规矩矩收在柜子里。
遗玉吃罢早点就开始阵痛,秦琳强灌了她半碗参汤,就让人把她抬到产房。
卢氏一回来,屋里头也就秦琳和小满,再加上个平彤,其他下人通通搁在外头,除了送水的,不许往这屋里多踏半步。
母女连心,卢氏一靠近,遗玉便似有了察觉,前头还闭着眼睛忍痛,这便睁开来,模模糊糊地辨出人,伸手过去:
“娘…”
“娘在、娘在呢,”卢氏握住她手,就立在床边,弯着腰从小满手里接过帕子,一点点擦着她头上冒出来的热汗,拨着她湿哒哒的额发,心疼地鼻子发酸。
“娘…”疼了一早上,一阵一阵的,遗玉早短了力气,却紧紧握着卢氏的手,她心里害怕,心里难受,除了卢氏,找不到第二个人哭诉。
“殿下、殿下他——”又是猛地一疼,她痛地弓起身子,手指抠进卢氏手掌。
卢氏像是感觉不到手疼,摸着她的头,温声安抚道:
“娘知道,娘什么都知道,先不说这个,省省力气,待会儿好给娘生个乖孙,好玉儿,娘知道你疼,知道你难受,你且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想一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是一直盼着么,啊?”
遗玉头一遭生产,就怕孩子有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