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决定明天上午先到程府去一趟,璞真园那边卢俊不至于饿着冻着,但这程小凤要是被惹毛了捣蛋起来,一准是鸡飞狗跳。
李泰回来时候正好赶上晚膳,遗玉在饭厅里边看书边等他,他见她侧倚着软垫子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便出声止了她起来迎人。
“就坐着吧。”
平彤平卉除开,两人在多数下人面前还是很守礼节的,遗玉应声,让平彤平卉给他盛汤,待他坐下,才挨过去,将手里一份厚重的竹简凑到他面前,指着上头一处,一副好学生模样,问道:“这两个是什么字?”
手里拿的是唐皇室内定的礼制,关于衣食住行,言谈举止,整整二十七卷,她从五月看到现在,才阅了一半,总结下来,看这东西不光是考人耐性,更考人心性,一卷书上至少有上百个字她见都没见过,这对一个念了十几年书的人来说是相当的打击。
好在这些字不光是她不认识,平彤平卉这两个能诗能画的也不认识,拿平彤的话说,这些礼制书卷,整个皇家怕也就遗玉有那份耐心去看去记。
当然,李泰是例外。
李泰侧头看了,道,“鸑鷟。”
“月啄。”遗玉念了个同音,还是两眼黑,没有印象,只好又去问他什么意思。
“是一类鸟禽,赤目似凫。”李泰就着阿生端来的铜盆净了手,擦干后便接手那一卷竹简,指着上面被她用炭笔描出的一些字上,一个个教了,又说些相关的典故,语调平淡内容却很丰富,很是容易让人对这些生僻的字眼留下印象。
遗玉边听边记,看着他那根修剪干净,又笔直好看的手指,不知不觉就走了神,好半会儿,耳朵里才钻进他询问声:“怎么了?”
“啊?”遗玉怔怔抬头,一对上他暗藏关切的眼睛,先是唾弃了一遍看他个手指都能入迷的自己,又有些洋洋得意,瞧,这么个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好像没有什么难得到他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我在想,你还有什么不会的?”遗玉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问了一句心里话。
这问题不搭前言,李泰放下竹简,正当遗玉觉得这话问的冒失时候,他却挥手让屋里的人下去了。
“嗯?”遗玉轻疑。
“垂纶。”
“啊?”遗玉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李泰撇开头,不打算再说第二遍,执起箸子开始夹菜吃。
“你是说,是说——”遗玉脑子转过来弯儿,一下子明白过来,怪叫一声,“你不会钓鱼?”
垂纶是一件老少皆宜的事,穷人钓鱼糊口,富人钓鱼怡情,就遗玉所知,当今皇上闲暇时就最好干这个,京里还有传言说,李世民曾在城南永寿潭里钓到过一条四十斤的大鱼,叫一干同去垂钓的臣子好生佩服,姑且不论这事情真假,足可见不擅长钓鱼,当真可谓是一样说不出口的短处了。
“有何可怪。”李泰面色从容,但那双碧汪汪的眼睛里没能藏住的别扭,却让遗玉看了个清楚。
“呵呵,对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怕真惹恼了他,遗玉赶紧收回惊容,一面同他打哈哈,一面在心里暗道,难怪之前每回她支了杆在翡翠院外的湖上垂钓他都不掺和,这一路船行下扬州,在江上停靠时,周仁和平卉都拿了杆子钓鱼玩,他却连头没都没有冒。
这么想着,她嘴上却忍不住安慰,“垂钓是挺难的,你瞧我有时候在湖边坐两个时辰,连片儿鱼鳞都不见。”
李泰夹着一片鹿肉在嘴边顿了顿,怎么也不愿意告诉她,他曾经有在一片水草丰美的湖边连坐了七日没有一条鱼上钩的经历。
偏遗玉好似没发现他异样,不明就里地专挑他痛处踩,一脸认真道,“钓鱼最需耐性和时间,你又不缺耐性,依我看是你没有闲暇去垂钓,并不是不会钓。不如咱们寻个天清气朗的日子,到城郊河边去钓鱼?””
李泰嘴角动了动,开始后悔告诉她,到嘴边的鹿肉转放进她跟前的碟子里,“不去。”
遗玉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又劝,“你别这样嘛,趁着天还未冷,咱们去试试。”
于是李泰箸子在空中又是一转,直接夹了离她最远的一只盘子里,烹的油光发亮肥瘦相间的一块五花肉,摞在她碗中。
遗玉低头,看见这块肉,一下子腻地连刚才说什么都忘记了,因是他夹的,不好往外挑,只能可怜巴巴看他,讷讷道:“我有些积食,不想吃荤的。”
已从下人那里听说她中午吃的比猫大点儿。不用想都知道她这是瞎话,李泰眼皮子都不抬,又补了一块进她碗里。
遗玉这下不敢吭了,连忙拿手挡着碗,敢怒不敢言,气大声小,“我吃就是,你别再夹了啊。”
李泰鼻子里冒了个音儿,不再理她,遗玉一脸嫌弃地戳着那两块肥肉,磨磨蹭蹭想要等他吃完走人再毁尸灭迹,李泰却安安静静地吃了饭,好整以暇地喝着汤等她。
没有办法,遗玉只好硬着头皮吞了两块肉下肚,青着脸看他放下汤碗,踱步而去的背影。
“唉,不就开个玩笑么,值当这么小心眼儿。”遗玉见人走没影了,才撇着油乎乎的小嘴嘀咕道。
她哪里不清楚李泰避开下人告诉他的,必当是真事,不过是难得见他窘状,想要逗逗他罢了,哪想被反过来恶心了一顿。
“平卉,快去倒壶花茶过来。”满嘴的油腥味可真不好受。
“主子。”李泰一走,侍女们便又进屋来服侍,平卉很快倒了茶递到遗玉手中。
“不是说过晚膳吃清淡的么,”遗玉灌了两杯茶,指着那盘肥肉道,口气不大好地训道:“是谁做主添了菜?”
平卉一张嘴,平彤就猛给她使眼色,可惜正被训话的平卉没能看见,有点儿委屈道:“主子,是您说要给王爷添道荤菜的,还说要做的咸香些。”
遗玉一哑,瞪了瞪眼,合着她这还是自作自受啊!
第195章 乱了鸳鸯谱
八月十四,早晨,最后几份中秋宴单人入场券也送了出去。
今早遗玉没起迟,李泰出门前,她已穿戴好坐在小厅里吃粥。
“我待会儿要去程家一趟。”遗玉和他报备。
“晌午回来用膳?”
遗玉还记仇昨晚那两块肥肉,努了努嘴,“不回来了,你自个儿吃。”
“嗯,去吧。”李泰批准,一跨门槛走了。
过了小半刻,遗玉乘车去了卢国公程府。
平霞递了名帖进去,没多大会儿就有一名总管亲自常人迎了出来,刚巧,程咬金上朝去了,裴翠云被人约去西轩品茶,也不在。
知道遗玉要见程小凤,总管脸上很是为难,不好说自家大小姐被老爷禁足,不让见外客,但更不好请遗玉回去,这位可是魏王妃,不说两门府上的关系,也断不敢怠慢。
“程大小姐不在府上吗?”见他没有开门迎客的意思,平彤明知故问。
“这,小姐在家。”
平彤皱眉,佯作不悦,“既然在,那你堵着门口作何,让王妃久等,也是你担待起的?还不让开。”
“这、这……是小的失礼,王妃恕罪。”总管苦哈哈地赔着笑,让人将门大大地打开了,弓着腰迎人。
遗玉被平霞从车上扶了下来,进了程府大门,她头上带着纱幂遮住面孔,脚步迟缓,乍一看无恙,仔细瞧还是能辨出腿脚不便。
程小凤见到遗玉时候,激动地扑了上来,被平霞险险地挡住,扶着门框摇了几下才站稳,不然是能把刚刚跨进她房门的遗玉给重新撞出去。
“你可算回来了!”程小凤泪眼汪汪,一副见了亲人的惊喜模样,“我都被关了一个月,你再不回来,我身上都要生虫了。”
“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遗玉被她这疯子模样吓了一跳,拍拍平霞叫她退开,上前拉着程小凤的胳膊往屋里牵。
“唉!别提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邪霉!”
刚在三人座的横榻上坐下,程小凤一巴掌便拍到自己的大腿上,那声音响得遗玉都肉疼,足可见她是真憋着一股天大的冤枉气。
听完程小凤语无伦次的讲述,遗玉差点被她气的背过气儿去。
事情要提前到遗玉六月离京之初,程夫人大概是想着遗玉那时状况不佳,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劝说程小凤,下了狠心,给程小凤下了最后通牒,要给她说亲,不行也得行。
短短几日,就将人选择好,逼着程小凤挑,对方都是家世不错的少年公子,人品长相程夫人也都靠着人脉早早打听好,程小凤想当然是一个也看不上,同程夫人闹了一场,便负气离家。
生怕被家里找到强逼,程小凤不敢到熟悉的朋友那里,就扮作男装在城里一家小客栈流连了几日,哪晓得有天晚上那家客栈走水,楼烧毁了大半,她随身的钱物也都遗失在里面,要不是遇上了熟人,许要流落街头去。
程小凤想着程夫人气没消,就跟着这熟人回家去,暂居了半个月,有吃有喝,却惦记程夫人身体,托人捎信给程小虎,不料程小虎早被盯着,信还没到手上就被程夫人截去,杀到了程小凤暂居的那位朋友家里绑人。
要但是这样,程小凤还不至于挨了她老子一顿打,又被禁足,重点是那熟人,他是个男子!还是个单身独居的男子!
“我爹说,事情到了这份上,传出去不光毁了名节,家里的脸面也都没了,就逼着那人答应娶我,我不同意,被爹抽了二十鞭子,丢进院子里关到现在,我不松口他就不放我出来。”程个凤苦哈哈地说完,回神一抬头,迟觉遗玉面色不善。
“你说,那人是谁?”遗玉觉得她现在口气简直像抓到妻子给自己戴绿帽的小相公,明明气的要死,还要忍着脾气,从她嘴里挖出那浑人是谁来。
同一个单身男子同住半个月,这还是在流言蛮语能逼死人的长安城,你程小凤真当把自已当成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了吗!简直荒唐!
“是……是……”程小凤支支吾吾。
“是谁!”遗玉陡然拔高嗓音,厉害的让人心头打鼓。
“是齐大头!”程小凤被她吓了个哆嗦,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从座上蹦了起来,喊口号一样。
遗玉脸色刷黑,二话不说,起身就朝门外走,程小凤隐约觉得不妙,飞快上前去拖住她。
“唉、唉,你这上哪儿?”
“去文学馆找人,”遗玉掐着她手腕往下扯,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