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林安和他不同,不是天生就喜欢男子。且他也曾听村子里的有心人挑拨过,安哥儿从前那么努力,都是要为了给母亲请诰命,娶贤妻,繁衍子嗣……猎户就算明知对方是在挑拨,可是挑拨的事情,却也像是刀尖儿似的,扎在了他心头。
“三哥只有你,”猎户伸手抚着少年的脸颊,“可是,你心中,却不止三哥一人。安哥儿,三哥心中,从不曾安心。”
这个意思,便是不会放弃成亲的了。
林安蓦地起身,穿好衣服,便出了门。
去州学。
猎户默默地跟在林安身后。
虽然一夜不曾睡,但他精神尚好,跟在林安,倒也不觉得疲惫。
只是州学毕竟还是有州学的规矩,州学的学堂里,素来只允许州学考过秀才功名的人进入,猎户虽然跟着林安,却也只能去学堂旁边的屋子里等着。
而在那个屋子里等着的,大多是那些学子的小厮仆役。
“林秀才,您往这边走。”州学的小厮都是鼻孔朝天的,对着林安还算客气,可是看向猎户时……虽觉这猎户的形容衣着,并不想小厮,可他还是昂着头道,“至于这一位……跟我过来去仆役房待着!”
林安本欲向学堂走去,听得这一句,立刻驻足,黑着脸道:“他不是仆役,是我的家人。”
小厮忙忙道歉,心下却想,怎么可能不是下人?方才跟的那么紧,双眼只盯着林秀才看,生怕林秀才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不是想要讨好主子的下人,又是甚么?
林安不愿来州学的第一日就跟人吵架,转过头,看着猎户,黑着脸道:“你回去。现在,立刻!”
州学素来严谨,尤其是今年开了恩科,过了提学官巡考的考生,就可以参加八月份的乡试,州学哪里会不紧张?
因此除了有功名的秀才和家仆,旁人是一概不许在州学胡乱闯的。
而秀才可以在州学内随意走动,家仆却不可。
林安虽然生气今早的事情,可是却也不愿意猎户因此而受这样的委屈。
见猎户不说话,只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他,林安吸了口气,才又道:“你不是喜欢打猎?我听说,州学后面就有山林,平常人交上三十文银子便可进去打猎,打猎到什么都可以拿着离开。你不若去那里消磨时间。”
林安说罢,猎户还是不肯走,只硬邦邦地道:“我去仆役房。”
林安哼了一声,把林婉给他绣的包袱从猎户身上抢了下来,恼道:“不许去!你要去那里,以后都别和我说话了!”
这个威胁其实很没有力量,可偏偏猎户听了,拧眉沉思片刻,却答应了下来。
“三哥不去,那你一人……”要小心。
可惜林安得了答案,就不肯再听他说话,转身便走。
州学管理严格,猎户也不好去里面寻林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待看不到林安的背影了,方才离开。
他想着,林安虽然生气,可林安素来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等他再多说些话,多陪林安些时候,林安便不恼他了。
却不料,林安这次气得很是厉害。
他心中有气,可更加明白读书的事情刻不容缓——如今已经五月初,七月份提学官回来州学举行下半年的巡考,秀才考过这个巡考,取得一、二等名次者,才能参加八月份的乡试。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浪费。
林安要在州学从早晨学到傍晚,待回家后,又要取了蜡烛,继续读上一个时辰的书,才会休息。
翌日寅时,就要起床继续读书,待辰正时,则要到州学读书。
如此一来,猎户和林安的相处时间都少了许多。
猎户有心说些什么,奈何林安这段日子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就是晚上睡觉,口中也喃喃低语,背诵四书五经。猎户见此,甚么都说不出来。
州学旬日放一天假。只是眼看巡考和乡试在即,州学的学生俱都埋头苦读,就是放假的那一天,也都要在州学里度过。
林安虽然放假那天不去州学,可也不会闲着。
一来刘夫子曾经替他引荐了自己曾经的同窗,那位同窗是考中进士的,他年前就看了林安的文章,又听刘夫子说过林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愿意锦上添花,伸手提携,常常叫林安到家中,指点他的诗词和策论;二来林安的弟妹俱都还在华阳县。林安每旬放一天假,常常是一天去请教刘夫子的同窗,下旬的那一天假,就会回到华阳县,去刘夫子家见过刘夫子和林姝、林平、秦茂,除此外,还不忘把张灿和林婉叫来,生怕林婉过得不习惯。
一时间,林安根本不曾有时间和猎户再详谈婚娶一事。
猎户或许是知晓林安的态度,试过几次后,也便不再提及那件事情。只是沉默的帮林安和自己打理生意,请了最好的厨子,每日给林安补身子,偶尔才会去打猎。
二人明明夜间会睡在一张床上,可互相说的话,却越来越少。
待到七月,林安顺利通过了提学官的巡考,得了一等资格,可以参加八月份的乡试。
林安就更加没时间去关注猎户了。
本朝乡试素来是考三场,每场分别安排八月初九、八月十二、八月十五,每场三天,考完一场才能出来一次。
且考场密密匝匝,每个考生只能分到一处一个狭小的单间,考试时,只能在那处单间里吃喝拉撒和写文章……且秋天虽不如夏日炎热,可秋老虎也足够熬人,八月初一,林婉就和张灿一起来了州府,帮林安打理考试要带的物件。
只是林婉还没沾手,就看到猎户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蜡烛、鞋袜、砚台等等,应由具有。
林婉谢过猎户,和林安提了一句,林安转头看到考试在即,才匀出时间,和猎户多说说话。
可是他还没张口,猎户就先开口了。
“我有事要去边境,媳妇儿考试时,怕不能陪在身边。”
林安一怔。
猎户又道:“待我这次回来,功劳就积攒的足够多。等……那一位当了天子,我们再成亲。”
林安彻底懵住了。
☆、第58章 有连襟的小秀才
猎户见林安发懵,兀自捉了林安的手,放在掌心,摩挲起来。
林安这才回过神来,反捉了猎户的手,急急道:“去边境?你去边境作甚?打仗?不是说再不去打仗了么?”
他还记得,猎户说过自己并不喜欢打仗,甚至在军中从前的军功,除了一部分是记在猎户名下,猎户退役前,还有个百户长的官职;剩下的大部分,则是记在了猎户二哥和太子看上的人才身上。
猎户对此也并无不满。毕竟对他来说,军功越大,越不容易退役,反倒因他把功劳分出去一部分,他退役时有了二哥的帮忙,相对容易得多。
只是猎户明明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到家乡,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次又怎么会突然想要回去战场?
林安心中其实有了想法,可是他却说不出来。只抓着猎户的手,越抓越紧。
猎户却笑了:“从前是不打算回去的。但是……”他用另一只没被小秀才握住的手,摸了摸小秀才的脸颊,道,“但是三哥现下却有了媳妇儿,媳妇儿就要考举人了,明年年初还能考进士。三哥总不好一事无成。好歹,这次回来,也要弄个闲职来做做。”
猎户这话,林安哪里肯信?
“那你方才为何要说成亲的事情,等那一位坐了那把椅子再说?”林安双目微红,“你可是与那一位有了甚么交易?他才会同意?”
猎户原本是不打算说给林安听,可是见林安这样执着,才道:“只是顺便而已。”毕竟那一位,也是一心喜欢男子。虽然不知为何有了庶子,可是心思还是大多在二哥身上。猎户心中有数,即便他不说,那一位,将来也会改变男妻地位。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然后猎户便不再提这件事,而是抱着小秀才叮咛许久,又将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各地有名气的学堂里有名的夫子们,猜测的题目或是磨练弟子的题目和夫子指导的答题思路给拿了一包袱出来。
“这些乡试的东西来的有些晚,媳妇儿有空看看便好。”猎户抿唇,又道,“会试和殿试的题目,九月前,就会有人给媳妇儿送过来,媳妇儿只管看就是。”
林安道:“你怎知我就能过了乡试?或许我根本考不过乡试。那些会试和殿试的东西,又有何用?”
猎户只笑:“媳妇儿是要做状元的,还要被钦点六品官,那些东西,岂会无用?”
林安:“……”他先前说的状元不状元的,其实只是玩笑话来着。可叹猎户偏偏当了真……
林安忍不住脸红:“我不一定能考进一甲……”二甲进士他还有些信心,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林安其实没太有信心……
猎户立刻道:“那定是那些人没有眼光!媳妇儿有状元之才,若上面不给媳妇儿钦点状元,便是上面的人有问题!绝非媳妇儿之过!”
林安:“……”有些羞愧和不好意思,但还是很高兴,“我、我会努力。”
然后林安问清了猎户后日一早便走,心中沉了沉,便决定这明日不去州学,一整天都陪着猎户。
猎户想了想,才道:“也好,媳妇儿和旁人不同,是能考状元的,歇息一日亦无妨。”
被认定了会考状元的林安:“……”
知晓了猎户离开的时候,林安便拿了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猎户既要去打仗,他没有别的能帮猎户的,也只好想想前世的事情,就打算给猎户多准备出些放了净水的明矾、治伤的上好金疮药、牛黄解毒丸和一些常见的细碎的药粉、一颗金豆子的荷包,荷包再缝个夹层,里面放上两张五两的银票。
除此外,还要让人给猎户备下几套厚实的护膝和狼皮坎肩——猎户去的边境,正是去极北之地打敕拉一族,那里向来冷,他自然要多备些这些东西。另外,林安先前不敢说的手套,现下他也把这个当成自己的“急智”,在纸上画了出来,打算令人去缝制。
因猎户走得急,林安面上不显,心中却焦急,画完之后,就把林婉和张灿请了过来,把买药一事交给张灿,置办荷包、护膝、坎肩、手套的事情就交给林婉。
“今晚先令家里的女子缝制荷包,等明天去绣坊请绣娘来家里缝制手套和护膝、坎肩。”
林安嘱咐完林婉和张灿,见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