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阎罗  第27页

“若是再等上一年,可以不受这苦的。小泽啊,你性子太急了,以后要记得收着点。”
  现在的丁泽哪里听得进去,周身经脉已经疼得他头晕眼花,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里头横冲直撞,可每当那东西将将要“破土而出”,偏偏又猛回头拐了个弯,换个地方继续钻。加上还蒙了眼睛,黑暗之中,那疼痛越加扩大了几倍。
  他咬紧的牙关好半天才磨出一句话,“里头是……什么……”
  什么东西在他体内?
  石曼生碾了碾他百汇的那根针,低低说道,“那是病灶。”并不过多解释。
  疼痛中的时间走得异常缓慢,在丁泽觉得自己将要疼晕过去的时候,突然浑身一松,鼻尖传来了一股奇异的味道,接着,他的思绪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看着已经进入沉睡状态的少年,石曼生从袖中取出短匕在他胸口位置轻划了个“十”字。
  “呼――”灯灭。
  黑暗中,铃声轻扬,血香四溢,莹莹绿光缓缓涌向她刚被咬破的指尖。
  ……
  丁泽醒来的时候,正见到石曼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边看书边喝茶。
  听到动静,石曼生一抬头对上了他睁开的眼睛,“醒啦?”放下书,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冰冰凉还不错,“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累。”
  “正常。放心,已经都治好了。”
  “当真?”丁泽一高兴,想从床上坐起来,胸口突然有些刺痛,低头一看,那里绑了绷带。
  “别乱动,伤口还没长好。”,她笑着说道,“治这个病要放点血。”
  丁泽不在乎,这点痛和昨天那针灸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那以后,还会白发吗?”
  “人老了都会有的。”
  他看了她一眼,“不是那种。”
  “啊……哦。不会了。”
  丁泽闻言,脸上一下放松了下来。
  莫名地,看着他的面容,石曼生也忍不住声音轻快了起来,这孩子就是面上犟。她把桌上准备好的药汁端了过来,“来,喝点药,固本培元的。姐姐保证,你会健健康康,能活多久活多久。”
  “话多。”
  石曼生面上笑意一僵,刚要反驳,半躺着的少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接过那药碗,几不可闻地道了声,“谢谢。”。
  可就在石曼生嘴角还没扬起来之前,他眉也不皱地一口喝完了药,放好碗,面无表情地往床上一躺,“我有些困,麻烦出去时关下门。”
  石曼生怔住了,但看见他额头上隐隐冒出的冷汗后,她了然地抿了抿唇――这药灌下去,不会好受。叹了口气,她往门口走去,走之前又叮嘱了句,“别忘了起来吃饭,师叔帮你熬了鸡汤。”
  “嗯。”闷闷的一声从被子里传来。
  屋外,清晨的阳光破除暗夜缓缓晕染了整片天地,鸡鸣狗吠中,青州城新的一天来临了。这蛊除了整整一个晚上。
  对着朝阳,石曼生伸了个大懒腰。
  真好。百里宫欠的债,八姓八家,终于还完了。答应师父的事情,到这里也算大功告成,她与师姐这一身救别人的蛊毒终于能静下心来彻彻底底去个干净了。
  少了一桩心事,石曼生对接下来的日子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期待。回屋上床,打个呵欠,在晨辉中美美入了梦想――呃……天色太亮了,该弄个厚点的窗帘子。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顺心的方向发展。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石曼生心中一日比一日忐忑――柳大人那边一直没来寻自己,也没任何消息。不是说好要游玩的吗?好几次她都想去衙门处探一探,可刚要出门,一对上余夏审视的目光,就莫名心虚,不得不偃旗息鼓。
  柳木白是不是遇到事情了?没有头绪,就容易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会郁结于胸。她郁闷时,便自然而然有几分瞅不得别人好的心思――尤其是那个多出来的叶、青。
  叶青是个老江湖,嘴皮子溜,自从能下床走路,就把院子里的女性哄得天天眉开眼笑,比如说余夏,比如说夏师叔。当然,不包括石曼生。
  ――哼。钱收少了。养伤和租金是一块,但不包括有两个大美女陪他说话啊。
  石曼生狠狠黏着手中馒头往池塘里丢,一丢一个水花。看着不远处笑着说话、晒着太阳、磕着瓜子的三人,抬下巴指了指叶青,“喂。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站在一旁的丁泽很是自然地从她手中掰过半个馒头,边喂鱼边说了两个字,“不熟。”自从去了蛊,他的身子越发好了,眼看着个子都高了一小截。
  “不熟?”石曼生嚼吧这两个字。也对。反正就三个月。三个月后,天大地大,好走不送。怎么着自己也算捞了一百多两。果然应了今年年初求的那支签说有财运,不仅生意好,还有意外财,有空了得去还个愿才成。
  “石头,来。”坐在院中晒太阳的夏近秋伸手招呼她过去,石曼生立时满脸堆笑――看,她在师叔心中还是很重要的。可不是某些会拍马屁的小人三两天就能顶了的。
  “师叔!”她乐呵呵跑了过去。
  可是夏近秋下一瞬就转向了叶青,笑意满满,“小叶会看手相,还挺灵的,快来帮我这师侄看看,嗯……看姻缘!”师叔向来是个乐呵好说话的,这点和师父完全不像。若是师父在,肯定只有一句话:看什么看,男女授受不亲。
  谁要他看!石曼生内心不屑。
  “就是就是,师妹快来,可准了。他竟然都算出来我之前嫁过人。”余夏也在一旁撺掇。忘掉过去的师姐,提起自己嫁过人满不在意,“我还想他帮我算算那人渣姓甚名谁呢。”
  叶青苦脸一笑,“余姑娘,那我可算不了。”
  师姐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有师叔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石曼生突然很怀念师父在的日子,那时候的百里宫绝对不会这么聒噪,起码从来不会有人敢当着她老人家的面算什么姻缘。
  “石姑娘,在下不才,只能粗浅看看手相。”叶青笑得有些讨好,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他现在是男子声音配女子外貌,怎么听怎么难受,也不知道师叔师姐怎么就上了他的道。还有那手……纤纤玉指,哼!不男不女。
  石曼生板着脸,在夏近秋期盼的目光下,最后还是把手递了过去,牙齿缝里漏出几个音,“麻烦叶公子了。”
  心里一寒,叶青肃穆认真地看起了手相,夏近秋、余夏两个在边上凑了过来,“怎样?怎样?”被她们两个这么问,听得石曼生都有些紧张了。
  “石姑娘这姻缘……”
  ――怎么听着语气不对?石曼生眯了眼。
  “比较坎坷。”叶青捡了个词说,心中却暗暗感叹,这何止是比较坎坷啊……感情线分明就是左断右断,一塌糊涂。
  “坎坷很正常,关键是结果,结果怎样?”夏近秋多问了句。
  叶青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四个字:“人定胜天!”
  石曼生眼睛斜睨着他,呵呵。一旁的余夏磕了个瓜子,向石曼生投去了意味深长的视线。
  叶青一看赶忙扯开话题,“姻缘之妙,妙在难测,在下这些雕虫小技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倒是那出城往西一百里有个藏在山中半月庵,听说里头求姻缘灵得,几位若是想去,小弟却是认得路的。”
  石曼生:男扮女装还认识山里的尼姑庵,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感受到她鄙夷的目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叶青讨好地又笑了两声,石曼生撇撇嘴,“丁泽,过来,让叶公子也帮你瞧瞧姻、缘。”咬紧最后两个字,听得叶青手都一颤。
  “在下说得不当准的,石姑娘万莫放在心上。”
  “丁泽,来,让他看。”她气势汹汹地唤人,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还在喂鱼的丁泽不知道去哪了。
  丁泽:这种事情,还是不参与的好。
  一个下午,就这么欢欢闹闹地过了去。石曼生面上对叶青的算命不屑一顾,可还是默默记住了那四个字――比较坎坷。她服过相思阎罗,应了比较坎坷,是不是这坎坷已经算过去了?会不会以后就好了呢?

  ☆、二十二

  “借一步说话。”晚饭后,余夏叫住了石曼生。
  两人进到余夏的屋子里,石曼生莫名有些紧张,师姐这个模样……
  果不其然,刚坐下没多久,余夏就直切主题:“等叶青住满三个月,我们就启程回川蜀吧。”
  “你我身上的蛊还没解。”石曼生一惊。
  “此事不急,不解无碍。若是想解,不在青州也行。”“但是这边东西都准得很齐全,这些日子也收集了不少……”
  “全带回去就行了。”
  听师姐语气,丝毫没有回转余地,石曼生心里堵了一口气,“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师父都说百里宫没了,回去做什么?”
  “不回去也行,除了青州和京城,其他地方随你挑。”
  这分明就是针对她,针对柳木白。
  “师姐,你没必要这么、这么草木皆兵吧?青州没什么不好,更何况,买下金树院花了不少钱,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再大张旗鼓的搬家太多此一举了。再说,师叔身体又不好……”
  “那么,你以后可是能不再见那人?”余夏打断了她的话,不再兜圈子。
  石曼生心中一滞,“师姐,我和他根本就没什么。何况吃了相思阎罗,以前的事我也都不记得了。他怎么也是府尹,若有事情,我也不能……”
  “石头。”余夏打断她,“你也知道他是府尹,那又有什么事,是非你这个江湖女子不可的呢?你认识他才多久?几个月?”
  石曼生不做声,默认了这个时间。
  “几个月而已,你们才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竟然就会夜探夜府衙了!”
  “那是因为……”她试图反驳些什么,却也一时说不出来。
  余夏面色不虞,“好,你说与他现在没什么,我姑且信了。正因为现在还没什么,等有什么的时候,你当自己还有第二颗相思阎罗可以吃吗!”
  “服了相思阎罗的人又不少,你也服了,难不成以后还要见到男人就躲吗!”
  “我管不了别人,反正你就是不行!他柳木白就是不行!”
  一股怒意冲上心头,“师叔都没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早就不是百里宫的人了,有什么资格管着我做这做那!”话语脱口而出,整个屋里像是被冻结般静了下来。
  石曼生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看到师姐垂在身旁的手忽地捏成了拳,缓缓颤抖。
  “说得对,我不是百里宫的人……”余夏的声音很轻,飘絮般一吹就散。
  心里难受得像被纠成了一团,石曼生猛地拉门冲了出去。
  相思阎罗……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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