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老天有眼,叫那狐狸精养不出娃吗。”
那郭小爷咧嘴一笑,“嘿!还真别说,要是我姐,保证已经给他们詹家三年抱两了!”
“哈哈哈!”旁边众人都跟着起哄。
石曼生默默看了一圈,酒楼里的人都没觉得议论詹家的二少奶奶是狐狸精有什么不对,一个个都乐呵呵地看着戏。她放下酒杯,转向身边的大爷,状似好奇地问道,“那位……詹家余夫人为何这般不受各位待见?”
大爷笑着刚要答,面前却突然扑过来了一个人,哐当一声,差点撞翻了桌子。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石曼生眉头一皱,暗暗屏住了呼吸。
“来!小爷来和你说!”那人正是先前说得开心的郭小爷,他拿着酒杯就要敬石曼生,“这位公子,外乡来的吧。”
“恰巧路过此地。”
“嘿嘿,嗝……”郭小爷看上去很开心,“我姐就要嫁给詹二爷了,小爷心情好!喝酒!”
“不是那詹二爷已经有妻室了吗?”
“你懂不懂,什么叫不孝有三……”他伸出三个手指,嘴都快咧到天边了,“无后为、为大!那狐狸精当年使了手段,设计让詹二爷沾了她清白,不得不娶了她。嘿嘿。现在好,哈哈,扫、地、出、门!”最后一个音上扬着满是得意。
“詹茂青要休妻?”石曼生语气压了下来。
“我和你说啊,下个月就是我老郭家的喜事,有空来喝酒!不收彩礼!哈哈哈。嗝。”
……喧闹还在继续,可石曼生已经再也无心听下去了,她怕自己忍不住一甩手弄死哪个郭小爷。丢了一小块银子在桌上,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出了酒楼。
“唉?怎么走了?喝啊!再喝!”背后传来一片桌椅碰撞的声音,郭小爷确实喝大了。
石曼生努力平息着内心怒意,不觉脚底生风,没一会儿就走到了詹府门口。
詹茂青被设计?沾了师姐清白不得不娶她?
笑话!当年跪在山下求娶我师姐的又是哪个!
看着詹府的招牌,她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开――不急,晚上再来。白天太过醒目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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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月黑风高好做事,可偏偏今儿个朗月如灯,繁星点点,无风无云。石曼生一路往詹家去的时候时不时就会遇到一位夜里还在晃荡的人。惹得她一度都想换一天再来做事了。
好不容易终于远远看到了詹府的招牌,然而,刚走近几步,石曼生就觉出了几分不对。鼻尖隐隐飘来了熟悉的味道,正是她准备用的对付詹家的安魂香。难道是师姐捷足先登了?
石曼生二话不说从围墙翻进了詹府,不意外,整个詹府的从人到牲畜都沉沉地昏了过去。
――师姐呢?她在哪?
可惜詹府实在太大,石曼生急急忙忙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人。眼看着只剩下西边最角落那一块还没逛过了,二话不说,她疾疾往那边走去。
西边角落是个大花圃,一路走近,她看到了不少昏睡在路边的家丁,看来这块花圃平日打理值夜的人不少。又走近了些许,她看到了一个人影,整个詹府中唯一活动着的人影。
那人正半弯着身子一把一把拔着花圃中的植物,每一下动作都很用力,而后把拔出的花草随手丢在花圃的地上。石曼生试探着走了过去,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那人,正是余夏,此时的她穿着朴素的衣裳,头发有些散乱,额间全是汗水,衣服沾着泥与绿色的草汁,而她的指缝也已经渗出了血色。
“师姐……”
余夏动作停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待认出是石曼生,她扬起了嘴角,笑得明艳无双,月光下好似落入凡尘的仙子。
“石头,快来,帮师姐拔了这些没用的。”明明是在笑着,可她眼角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滑落下来,她挥着手唤石曼生,“石头,快来啊。”
“师姐……”石曼生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大块石头――师姐哭了。
“你别说,拔这些还真挺累。”余夏的笑越扬越大,眼底泪水翻涌而出,模糊了她的双眼,“你倒是快来帮忙啊。”最后这一句,已经满是哭腔。
石曼生眼眶也跟着酸了起来,她默不作声踏进花圃,捞起袖子,弯下身,将那些原本被精心培育,长势喜人的花草,一株一株连根拔起――山茶、牡丹、金菊、芍药……皆是名贵品种,还有她见都没见过的漂亮花株。
花香泥土混作一团,随意丢弃在身旁成了小小一堆。
以前在百里宫的时候,余夏最喜欢的就是种花种草,宫里需要的那些入药入蛊的花草从来只有她能打理好。以前,她最宝贵的就是花草,从来不许人碰,就是被鸟儿啄了片叶子也会气上好半天。
可如今,余夏最恨的便是这些花。
今夜迷晕了詹府众人,她只是一心想要毁去的这些花。
一见钟情?笑话!
余夏后来才知道,就是因为这些花,当初才让詹茂青千方百计娶了她来青州。也就是这些花,让詹家几年之内忽然声名鹊起。人人都道是是詹茂青年轻有为振兴了家业,可又有谁知道,这一株株国色天香全是出自她这个“狐狸精”之手。
――呵……生出不孩子的狐狸精。
余夏本以为只要石曼生找到了解蛊之法,她与詹茂青之间便能回到从前。可当婆婆将郭家姑娘大模大样领进詹家,詹茂青平静地对她说出“平妻”一事时,她就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了。在詹家眼里,她不过是一个被逐出师门,背井离乡的孤身女子,詹家给她庇护便是天大恩德。于是,当她咬死不肯与郭家姑娘以平妻相处之时,詹家堂而皇之拿出了休书,理由很简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四年,整整四年。詹茂青自认将余夏的本领悉数学尽,于是,她便是可以被舍弃的那位。
……
明月不知愁事,残枝犹有余香。
终于,花圃中的最后一株花也被余夏连根拔起,狠狠掷向了地面。手心已经全是划痕,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痛。看着一地狼藉的花草,她心中满满都是痛快,恨不得大笑三声。
石曼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面目全非的花圃,又看了看一旁已经站直身子的余夏,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姐这是发泄完了吧。
良久,余夏抬首看了看天空,长舒了一口气,“石头。”
“嗯?”
她的侧颜在月光下微微散着冷光,声音带着笑意,“给我一颗相思阎罗吧。”
石曼生拉平了嘴角,“好。”
相思阎罗断相思,红尘旧事乱红尘。
没想到,她们这对百里宫的师姐妹竟然会都去服了相思阎罗。师父若是知道,怕是要气得不轻。
……
依旧是月明星稀,依旧是万物寂静。
“师姐……”
“走吧。”余夏笑着理了理头发,“放心,我们百里宫的怎么会吃亏呢,我都讨回来了。只不过,日后怕是要劳烦石头收留我了。”
“不麻烦。”
余夏眼睛一亮,泥爪子就往她身上扑,“还是师妹好!来~让师姐抱抱。”
“别,都是泥。”
“你不也是?我不嫌弃!”
嬉笑之中,詹府渐渐远去。余夏最后回头遥遥看了一眼,那方向,是她曾经与詹茂青住的小楼。在那里的四年,有着太多回忆,太多过去,而今,她要放下了。放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以后,她再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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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从昏睡中醒来的詹家众人发现那位刚被休弃下堂的前二少奶奶很奇怪地不见了,明明前一天还在后院小屋关着。而与之同时,詹家最紧要的花圃被彻头彻尾毁了个干净,所有花草皆被连根拔起,还不知中了什么毒,都变成了深黑颜色,一夜之间枯败而死。
詹茂青对此并没说什么,那个江湖女子走便走了吧,反正余夏的种植方法他都学了过来,不过是一块花圃而已,再重新种上就是。而目前,要紧的是先将郭家姑娘娶进门,老太太想抱孙子好久了。
很快,大喜的日子来了,十里红妆,青林沸腾,欢天喜地,他们有了新的二少奶奶,郭氏。这是一桩得到所有人祝福的喜事,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曾经詹家有过一位二少奶奶,余氏。
很快,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詹家依然是青林最最重要的家族,新的花圃也已经开始种植,新婚不久的詹茂青全力投入了到了其中。然而,事情忽然开始朝着不可预估方向发展了……
詹家再也没能种出一株惊为天人的花草,甚至连以前种出来过的稀奇品种都没法再重复。詹茂青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才想到派人去寻余夏,可她却如泥牛入海,音信全无。渐渐地,詹家沦落成了一般的花草世家,再后来,青林镇也慢慢地越变越萧条。
至此,繁华一时的詹家一落千丈。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接下来的几年,不仅是郭家姑娘一无所出,詹家上上下下无论男女再也没能生一个孩子。就连詹家大少爷的独子成年后也无法生育。
仅仅几十年间,青林詹府便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夏:石头,你师姐我是不是很、帅?
石曼生:帅!断子绝孙这一招实在是帅!
余夏:可不是!要不你也试试?把那个让你服了相思阎罗的人也来个断子绝孙?
石曼生:我看暂时不必了……
☆、十七
石曼生与余夏一同回到了金树院。
这下好,人更齐全了,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师叔夏近秋很是高兴,“回来好,回来好,千好万好哪有自家好啊!”师叔不是师傅,脾气要好得多,要是师父在,肯定会让师姐先罚跪上三天三夜再说。
“余姐。”丁泽恭敬地称呼道。
石曼生气势汹汹地瞪向他,“为什么叫她姐,不叫我姐?”
“你不像。”
“我哪里不像?”
丁泽斜了一眼,“哪里都不像。”
石曼生:……
多了人,自然更加热闹,尤其余夏本就是个欢脱性子,三天两头拉着石曼生要到外头逛逛。石曼生喜静,想来想去在后院里头要给她开片地方种花种草耗耗时间,却叫余夏一口回绝了――不种不种。种了烦人。
于是,石曼生只得有空没空就被余夏拉着青州一日游。这游着游着,倒叫她们遇上了个人,一个石曼生本以为早就离开青州的人。
那一日,天色正好。
暖暖春日,微微凌波,师叔和丁泽也被余夏怂恿着一起出门到南阳河游玩。
一行人赶着马车来到河边,挑了块绿树丛中的平坦地,拴马下车,就地野炊。
丁泽背着他那两把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剑,帮着架起了火堆准备烤肉。余夏则拉着石曼生就要往河里去,“我们去捉鱼!”边说她还边撩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