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不得不撤身后退,但她的剑被紧紧绞住无法抽离,即使松手,那股杀气也跟着逼迫近前,令人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几乎是同时,两道疾风从不同方向飞掠而来,一左一右击向关山海的双肩。
关山海腾身跃起,避开石子,稳稳落地,反手挽花收枪。
乔仙惊魂未定,再也没脸看崔不去,单膝下跪请罪道:“属下学艺不精,请尊使恕罪!”
崔不去淡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对自己人点到即止,要有分寸。”
前一句是对乔仙说的,后面一句,却是在警告关山海。
关山海抿抿唇,拱手道:“属下知错。”
崔不去又转向从外头走来的两人。
“是什么风把凤二府主刮来了?”
方才那两枚石子,一枚来自长孙菩提,一枚则来自凤霄。
凤霄笑吟吟道:“自天南山一别,崔郎君便闭门不见,我却思念得紧,不过来看看,怎么对得起我们那段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日子?”
崔不去嘲讽:“我还以为凤二府主终于想起自己赌输的那笔账,良心发现过来还债了。”
秋风扬沙而起,将袍角高高卷起。
乔仙站在练武场中,遥遥看着两人相对而立。
左月局何等地方,凤霄如何能轻易进来,就算以他的武功,谁都拦不住,守门的左月卫起码也会拼死阻止,奔来禀告。
但什么事也没发生,对方顺顺利利,畅通无阻来到练武场。
这必定是因为崔不去事先有过交代,只要是凤霄亲自来了,便不必相拦。
起初明明是不死不休的对手,什么时候起,解剑府的主人还能入左月局如无人之地了?
凤霄不知是否也想到了乔仙正在想的事情,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崔不去挥挥手,让众人散去,他则领着凤霄走向池中凉亭。
“凤二府主大驾光临,到底有何贵干?”
闲的没事,过来看热闹的。裴惊蛰腹诽道。
凤霄道:“过来给你送名单呀。”
崔不去蓦地顿住脚步,蹙起眉头:“你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
凤霄叹了口气:“我知道那份名单对你很重要,你想借此揪出云海十三楼安插在朝中的钉子,可这样要紧的东西,我如何能随随便便就给了,原想等你上门来要,可你迟迟不肯来,我这不就只能亲自过来了?既然你怀疑我的诚心,那我就走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崔不去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
下一刻,崔不去发现这个动作暴露了自己急切的心情,立马松手。
但已经迟了,凤霄露出得逞的笑容。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们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面对这个人,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崔不去缓缓吁了口气。
“你要什么?”
凤霄伸出手,摸向他的脸颊,正当崔不去想避开时,对方的手却飞快穿过耳畔鬓发,上移至发髻,抽下崔不去的玉笄。
他将玉笄在崔不去面前晃了晃。
“为了不让你赖账,只好将这根玉笄权充信物。”
凤霄还记得那日从山洞出来时,对方披头散发的模样,唇色冷白,偏生决绝凛冽,宛若蜿蜒悬崖的孤松。
眼下崔不去的发髻显然还用了别的东西固定住,这根玉笄抽出来也没能看见他头发落下的模样,凤霄有点惋惜。
“恐怕,”崔不去面无表情,缓缓道,“凤府主要的东西太难,我给不出。”
凤霄高深莫测:“我还未说,你怎么知道给不出?”
崔不去的视线在他手上的玉笄停留片刻,抿唇不语。
明明有求于人,却连句软话也不肯说。凤霄想道,把玩手中玉笄,一寸一寸,就像把玩那人的嶙峋手骨。
“我要你。”
在对方惊异的目光中,凤霄不紧不慢地补完后半句,“的一个人情。一份名单,换一个天大的人情。记得了,崔不去,这是你欠我的。”
打从六工城起,咱俩就已经纠缠不清了,非敌非友,注定半生。
第六卷 匕见房陵
第131章
雨,滂沱的大雨。
举头也看不尽的混沌,天地茫茫尽为乌有,与世隔绝,阴阳不分。
老天爷不要钱似的从云端往下倾倒,将雨水一缸接一缸浇泼在人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平地彻底变成泽国,在河水上涌之后,两岸良田悉数被浸没,放眼望去,哪里还有半分屋舍的影子。
容卿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地上,所有震惊恐惧惶惑都已经被眼前情景慑为木然。
完了。
全完了。
他很清楚,这个地方所有的身家性命,算是彻底给毁了。
他脚下这片土地原本该是个繁华的村庄,半个月前的这时候,正是村子一日里最热闹的光景:农夫从田间归来,孩童们追逐嬉戏,家家户户燃起炊烟,路过便可闻见饭香。
但现在,举目所及,悉为洪水。
滔滔不绝的雨水令河流上涨,冲垮了河堤,争先恐后涌向郊外和县城,雨一直未停,越来越大,洪水也得以四处肆虐,为所欲为,把所能到达的地方,都宣布为自己的领土。
伞已经变成无用的累赘,雨水狂笑着将油纸伞砸出一条条裂缝,流向伞下的人。
容卿一把推开随从的手,索性任由自己暴露在大雨之中。
而在那之前,他早已满头满脸的雨水,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一手抹脸一边艰难眯眼,人人都是如此,人人都像是为这场灾难而悲怆,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郎君!”
身后的随从跟不上容卿的脚步,下意识张嘴喊了一声。
声音却转眼被大雨吞没,漏不出半点,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小郎君,你快拉住容御史!不能再往前了,再走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陪同而来的官吏大声嘶吼,使出平生力气。
小六猛地回头,发现他们来时,原本还能露出大半的高地,居然短短工夫就又被淹没许多,像一头巨龟慢慢下沉,现在只肯让一点点龟壳展露在水面了。
他心下惊恐,赶紧抬起脚步想要追上前面的容卿,冷不防被水下石头绊住,整个人扑倒,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水。
再看容卿,已是前后无路,四处皆水,与他一起被困住的还有旁边一棵老树,在洪水中颤颤巍巍,迎来无可奈何的命数。
“快!你们快去救我家郎君!”小六顾不上膝盖疼痛,目眦欲裂吼道。
几名官吏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从京城过来的监察御史容卿听说洪水泛滥,非要离开安全的县城高地,亲临此地视察,众人苦劝不听,光迁县县令只好派了县丞和吏员等人陪同,谁知雨越下越大,非但没有半分缓解的迹象,洪水还逐渐向高地蔓延,连此处原本不在洪水范围内的山坡,也转眼被茫茫洪泽吞噬。
波涛之中不乏木桶衣物,更有疑似头发的黑色发丝飘荡,仿佛有人于水下沉浮,生死莫测。
众人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去探查救人,唯独这位容御史悍不畏死,居然想要上前去捞人,结果现在他自己被困住,还要劳动别人去救他,县丞李沿早就在心里将容卿骂了千八百遍。
救,还是不救?
救人,他们自己也很可能被冲走。
不救的话,这可是朝廷御史,上头若是问罪,他们难辞其咎。
但这毕竟是天灾,御史自己作死,旁人也无能为力吧。
李沿心念电转,他会水性,但往前一步跟往后一步,自己的结局截然不同,若现在奋不顾身去救人,连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
想及此,他面上的表情更惊慌了:“这可怎么办,我这就回去找人来救容御史!”
现在回去哪里还来得及?
小六难得的灵光,扑上前将李沿紧紧抓住,声嘶力竭:“快救郎君!我们解下衣带绑住腰,手拉着手过去,来得及的!”
李沿咬咬牙:“别说衣带了,就这水势,绑了麻绳都会被冲走!”
一来一回两三句争执的工夫,水势又高了一截,连带小六他们这里都已经淹过脚背,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容卿那边更是只剩方寸之地,进不得退不得。
小六惊恐交加,声音带上了哭腔:“郎君您等着,我们这就救您!”
李沿看了看跟自己一道来的三个小吏,三人脸上被雨水混淆,看不清表情,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冒着危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监察御史,更何况他们并不喜欢这个容卿——一来就指手画脚,诸多指责,如今自己跑来送死就算了,还想搭上别人的性命。
犹豫不过片刻,李沿就做出决定。
但下一刻,一道身影从他们面前飞掠而过,大雨之中,快得令人连衣裳颜色都看不清。
那模糊的影子落在容卿立足的地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又将人提起,借着老树纵身跃向他们这里。
这里虽然也有水,但起码还能站住脚。
小六又惊又喜:“郎君!”
“还不走,愣着作甚!”救人的男人沉声道,声音竟能穿透雨幕让他们听清。
所有人不敢再耽搁,见状赶紧朝高处飞奔。
小六扶着容卿,踉踉跄跄跟在后面。
今日上天有所眷顾,雨势居然慢慢变小,水位没再大规模上涨,众人得以拥有喘息的时机,奔向高地,眼看县城城门遥遥在望,他们总算能将快要跳出嘴巴的心脏重新塞回去。
伞早就不知被扔到哪里去,所有人一身泥水,连衣服都辨认不出原先的颜色,唯有沉重的步伐往前挪动,一步步挪向终点。
小六脚下一软,被他搀扶的容卿跟着摔倒,刚才出手救人的蓝衣人微哂一声,提气几个纵跃,就抛下他们先行入城了。
换作往常,小六早就开始抱怨了,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没有精神说了。
容卿亦然。
一个时辰后,众人总算回到城中,容卿谢绝了县丞李沿邀请他去县衙休息的提议,径自回到官驿,李沿也没什么心思再挽留,态度明显冷淡许多,不似容卿刚到光迁县时那样热情。
在官驿的浴桶里,容卿舒舒服服地将身上泥水全部洗去,又狼吞虎咽吃了顿饭,感觉力气慢慢回流恢复,身处静室,回想刚刚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连他都不禁有点后怕。
他原是奉朝廷之命来此视察赈灾,若就这么死了,才真叫一个冤。
未几,小六蔫头耷脑过来请罪和告状。
“郎君,小的方才差点就来不及救您了,全因李沿刻意拖延,他刚才还想将我往水里推,把咱们俩都灭口,好推脱责任呢!”
容卿倒没他这么怨愤,平静道:“是我执意要去看水情的,他心里有怨气也正常。”
小六欲言又止:“刚刚救您的人,好像很面善。”
容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