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看得出沮丧之意,请示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外面传来说话声。
崔不去点上烛火,将信一点点烧成灰烬,他起身下榻穿鞋梳洗。
桂花的香气从支起的窗外飘入,在经历过那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之后,就连平静的阴天也变得秋高气爽。
崔不去的心情不错。
他推开门时,凤霄与明月正在院子里下棋。
就算受了伤,这位凤二府主也是不肯安安分分待在床上养伤的。
崔不去仅仅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明月起身拱手招呼,他的品级比崔不去低,论理是该行礼的。
崔不去点头:“三府主不必多礼,你们随意,我出去走走。”
“来一盘?”凤霄喊住他。
崔不去:“我不会玩。”
凤霄震惊了:“你不会下樗蒲?”
这种起源于汉末的棋类游戏,现今非但流行于京城,市井坊间的高手也大有人在。
崔不去回以无辜的表情,脸上写着不会玩很稀奇吗?
自然是很稀奇,凤霄像看一只长了两双翅膀的怪鸟,看了他好一会儿,道:“灶上给你留了饭,吃完我教你。”
崔不去摇摇头:“我为何要学这个?”
凤霄道:“你每日除了公事,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崔不去平静道:“公事正是我的乐趣。”
凤霄给了明月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
明月彻底服了,心道若是毫不尽忠职守的凤二府主能与视公事如性命的崔尊使互相中和一下就好了。
面对这样无趣的人,饶是明月绞尽脑汁,恐怕也想不出什么话能聊,只有凤霄兴致勃勃,意犹未尽,还向崔不去提出建议。
“我们来打赌如何?我教你规则,我们来下几盘,三局两胜,输家需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崔不去终于来了点兴趣:“任何事情都可以?”
凤霄挑眉:“自然,只要我有。”
崔不去:“凤二府主说得如此慷慨,可别到时候反悔!”
凤霄微微笑道:“难道你想要的是我吗?”
崔不去的腮帮子抽动了一下,不期然想起那日在阵内的一幕,但他随即将其强行抹去,不在此时作任何多余考虑。
那只是意外,又或许是走投无路之下的冲动或玩笑,却最不该是认真。
即使认真,也绝不会是凤霄。
爱自己胜过世间任何人的凤二,怎会对别人认真?
他崔不去注定一生孤寡,又怎会自寻烦恼?
“我要大隋郡县各级官员的名单资料。”崔不去缓缓道。
官员名单,吏部也有,解剑府却拥有更多秘密,包括那些官员们的嗜好,纳了几房小妾,睡觉是否打呼。
崔不去早就想要这份名单很久了,今日终于等到机会,如何肯放过。
听见这句话,凤霄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明月飞快扭过头,他需要费老大的劲,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笑。
作者有话要说:
当玩世不恭的凤二遇到工作狂崔道长,怎么办?
凤二:这不可能,我魅力无边,难道你忘了山洞里的那一夜?
崔不去:呵呵。
第128章
樗蒲不难玩,崔不去看凤霄与明月下一盘就明白规则了。
这个游戏不是光靠脑子就可以,还得有些运气,崔不去运气不错,上来第一盘就赢了。
明月还有些事,先行离开,凤崔二人被包围在满庭的桂花之中,微光从白色与浅黄色的花瓣间隙透下,秋光半暖,风起尘香。
更重要的是,树下有人。
有人气,便有烟火人间的味道。
摆棋盘的石桌被擦得一尘不染,连旁边碧绿色的茶杯,都像一汪绿泉清澈荡漾。
不必说,这肯定是凤霄用的,明月熟知凤二的秉性,特地买来新的茶杯,亲手用热水烫了三回,否则凤霄肯定从盘古开天辟地嫌弃到杯底的微小尘埃。
崔不去则双手捧着小米稀粥的碗,一边下棋,一边小口地喝,任由暖流从喉咙流入腹中,缓缓修复身体的生机。
比起凤霄,他要随遇而安得多,就算现在有人给他一碗掺着砂石的米粥,只要一时半会找不到旁的吃食,而他又的确饿了,他也会安之若素将那碗粥端起来喝掉。
喝了小半碗,崔不去就有点饱了。
他握着碗的手停住不动,看向棋盘,蹙起眉头。
凤霄的眉梢飞起一点得意:“我赢了。”
崔不去面无表情:“这只是第二局。”
言下之意,最后一局才决定胜负。
两个在刀山火海里摸爬打滚过的人,经手过数之不尽的珍奇宝物,此时竟因一个小小的赌局而认真起来。
崔不去对那份名单志在必得,而凤霄想要赢的赌局,似乎还从未输过。
明月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折返回来观棋。
但他刚走到小院门口,脚步就停住了。
因为凤霄脸上非但没了刚才的飞扬神采,反而还有点儿凝重。
对方看看崔不去,又看看棋盘,脸色微变。
发生了何事?
明月有点疑惑,在“走过去触霉头”和“在这里看热闹”之间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眼尖地看见棋盘上,属于崔不去的琉璃棋子,率先走到终点。
看来是崔尊使赢了,明月暗道。
以凤二素来的骄傲和自信,几乎从未有过败绩,难怪脸色会不好看。
“你根本不是头一回下樗蒲,小招数用得很熟练嘛。”凤霄哼笑一声。
“此话从何说起?”崔不去慢吞吞道,手指在瓷碗身上一下下点着,这意味着他心情不错。
凤霄想,若是早点发现这个小秘密,说不定之前几次交锋,他还能提前察知崔不去的意图,掌握对方的心绪。
不过现在也不晚。
“一场小游戏而已,还耍诈,崔道长不觉有失身份吗?”凤霄一脸无语。
“兵不厌诈。”崔不去眼角弯起,露出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真心笑意,“三局两胜,既然我赢了,还请凤府主遵守诺言,早日将名单给我。”
凤霄:“再来一回。”
“我累了。”
崔不去怎肯给他翻盘的机会,随即起身,施施然回房歇息。
明月走过来,看着凤霄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身后五彩羽毛都快要开屏了的模样,奇道:“你为何要故意输给他?”
凤霄打了个呵欠:“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懂不懂?”
明月:“不懂。”
凤霄呵呵一笑:“所以我是老二,你是老三。”
明月抽了抽嘴角:“你说以崔不去的聪明,能不能看出你是有意输的?”
凤霄:“看出来又如何?”
“看出来了,还将计就计,说明他根本不在意你的目的,只要名单拿到手。所以,”明月脸上浮现一丝同情之色,“我不知道你想从崔不去那里得到什么,但很明显,你怎么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凤霄摇扇子的手停了一瞬,他盯住明月,狐疑道:“老三,我怎么觉着你的脑子突然灵光起来了,你该不会是云海十三楼的人易容假扮的吧?”
明月啼笑皆非:“我这叫旁观者清,你平素谁也不放在眼里,连太子晋王都不例外,哪怕是为了算计别人,愿意退让示弱,也算难得了。”
凤霄:“说到晋王,既然玉秀能得他信任,难保太子与其他人身边,不会有十三楼的人,上回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提及正事,明月收敛神色,摇头道:“太子身边应该没有十三楼的人,宫闱里头,解剑府不好插手,但据我所知,左月局应该也着手在调查,崔不去深得皇后信重,也许查出了什么,你与他朝夕相处,不妨找机会询问一下。”
凤霄道:“我问过了,玉秀一事之后,皇后的确下令彻查过宫闱,也揪出几个可疑之人,但都与云海十三楼无关。往好处想,萧履的手还没能伸那么长,往坏处想,就是他埋的钉子隐藏太深了,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但还有一人,此番回京之后,你须得好好盯着。”
明月疑惑:“谁?”
凤霄没卖关子:“乐平公主。”
明月恍然:“你是怀疑千灯宴之后,她身边还有清理不干净的逆党余孽?”
凤霄不置可否:“无论如何,公主府内外的盯梢不能放松。”
……
一年一年,月缺月圆。
过了七夕,秋夕拜月的日子就近了。
本朝开国以来,皇帝并未贪图方便而沿袭前朝旧制,反倒大刀阔斧,迁新都,定新律,减免赋税,休养生息,虽则现在连许多百姓都知道朝廷与突厥之间迟早必有一战,但对于他们而言,日常算计柴米油盐的琐碎反倒更重要一些,随着新朝新政逐渐铺开,百姓手头稍稍宽裕,便愿意多买些吃食准备过节,大街小巷更是热闹了几分。
而对达官贵人来说,最近热衷讨论的话题,却与秋夕拜月无关,而在兰陵公主和宇文县主身上。
据说向来在帝后面前温驯听话的兰陵公主,在皇后谈及婚事夫婿时,竟提出想要下嫁解剑府二府主凤霄。
虽然人人都知道兰陵公主对凤霄有意,可谁也没料到她会有这等当面向帝后提出的勇气。
恰逢这几日,凤二府主从外地回京,许多人便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准备看他如何回应。
至于宇文县主,自然也与婚事有关。
女大当嫁,但她的身份,却比兰陵公主要尴尬敏感许多。
她的母亲乐平公主,恨不能将世上最好的夫婿捧到女儿面前,然而事实是,愿意娶宇文娥英的人,乐平公主嫌弃对方门第太低,公主看得上眼的,对方又不乐意娶。
于是乎,乐平公主不得不频频出入宫禁,求助于自己最有能耐的母亲。
独孤皇后自然很乐意多看见女儿。
膝下几名儿女,唯独在这个长女身上,独孤氏耗费了最多心血,付出的爱也最多。
可惜女儿虽然身份尊荣,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命却不是很好。
丧夫无子,膝下只有宇文娥英一女,父母终究会离她而去,当女儿远嫁,乐平公主将来所能依靠的,也只能是当皇帝的兄弟了。
想及此,独孤皇后心中就充满怜爱,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掌心的乌发,心疼地看着其中夹杂一两根银丝。
如天底下所有疼爱儿女的母亲,哪怕她与皇帝并称二圣,对朝政涉足过深,但她依然是一个母亲,尤其是一个于心有愧的母亲。
“我听说,你最近给娥英挑夫婿,都快挑花眼了,世间优秀男儿那么多,竟无一个能让你看上的吗?”独孤皇后打趣道,“难不成你与阿五一样,想找凤霄为婿?”
依偎在她膝上的乐平公主已是不小了,秀丽的脸庞掩不住眼角细细的纹路,但在